第37章 少女,好好把握直播機會
流歌坐在一個大廳裏, 燈火搖曳,人影憧憧,耳邊的說話聲像樹葉在風裏的輕響。
沒有人與她說話, 她也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她想朝左右四下看,卻發現自己的脖子僵硬得像木樁, 一動都不能動。
放在膝蓋上的手指摸索了一下,指尖碰到了細軟光滑的織料。流歌轉動眼球, 發現自己穿着一身華麗的衣裙, 像被绫羅綢緞包住的小貓,小野貓。
她想起來了,這是出發前的那一晚,國王在皇宮裏為她們召開了盛大的宴會。再一回憶,當時坐在自己身邊的人是——
流歌使勁地把眼珠子朝兩邊轉動,然而是徒勞, 皇宮的侍女為她精心梳理的發型恰到好處地阻擋了兩邊的視線。她能看到的只有自己的鼻尖以下, 和天花板。
有一陣音樂響起來了, 獨奏的小提琴聲,輕緩悠揚, 好像天幕上袅袅的流雲。
耳邊嘈雜的說話聲被凍住了。
琴聲越來低, 越來越沉, 好像要墜落到深深的湖底。一絲悠長的拖音直直地劃開湖水。然而下一秒,蝴蝶似的氣泡升騰而起。一個接一個短促的音節歡快地流淌開來,像夏日的午後突如其來的甘霖。
流歌忍不住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然而她能動的只有眼球, 演奏者也并不在她的視野之內。
樂曲聲停了,從視野以外的另一端傳來一陣掌聲。流歌隐約記得,那裏似乎是禦座。
非常精彩——禦座上的人說。
大廳裏響起了暴雨似的掌聲。
流歌聽到自己身邊的人也鼓掌了,她想跟着拍手,然而手沉得擡不起來。
“他挺厲害啊,”身邊的人說,年輕的男人的聲音,“真是看不出來,沒想到他除了——”
流歌醒了,窗外是淩晨灰暗的天空。路燈的燈光像一簇被凝固的火苗。
掰掰手指,第三個月也快要過去了,不知道還要留在這裏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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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還能留在這裏多久。
流歌再度閉上眼睛。白天還有很多活要幹,她要為工作養足精神。
記者那邊消停了之後,汪澤的心情又好起來了。托阿潇想的那個什麽個人定制的主意的福,再加上電視和網絡的宣傳效應,這個月的盈利旺得離譜,小店的名氣也越來越大。他申請的那個微博賬戶積少成多的有了近一千粉——一千呢,四舍五入就是一個億,看看隔壁小書店和雜貨鋪,還連個賬號都沒有呢!
汪澤翻開了他的小賬本,到這個月底,差不多能還清2/3的債了。
他又擡頭看看日歷,距離年底……還剩一個多月。
汪澤的視線在賬本和日歷之間逡巡了一會兒,毅然合上賬本,從抽屜裏拿出老婆留下的護手霜,給自己塗上。
只要這雙手一天還是自己的,他就要好好對它。
不過,要是有一個可以一夜成名,一夜暴富,一夜……之類的機會,就好了。
汪澤伸手摸向褲兜,一頓,還是轉向了另一邊的煙盒,掏了根煙,咬上。
還是別打什麽投機取巧的主意了,汪澤想。畢竟這20萬的債就是這麽來的——另外的10萬是因為多管閑事,白背的。
他順手刷了下手機,作為一個一千多粉的人氣博主,就算日理萬機,也得抽個時間來回應一下粉絲的熱情。
上一條微博是十幾小時前發的,果然又多了個評論——現在一共五個。汪澤喜滋滋地點開,剛咬上的煙掉了下來。
一下巴胡渣的老板瞪大眼睛,把那條短短的評論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
這就是一夜成名……不,一戰成名的機會!
作為一檔美食真人秀節目,《後街廚神》開播三個多月來,像擀面杖一樣碾壓了一大批同類節目的收視率——包括先前一度霸占30%的電視屏幕的國民綜藝《爸爸別鬧》。
這檔節目的創意在本質上和其他料理真人秀一樣,無非是兩方隊伍互相競争,進行廚藝的比拼,最後分出勝負。但《後街廚神》之所以能成為“綜藝擀面杖”,大概是因為……它是直播。
別的真人秀都是對着臺本的錄播,雖然保證了戲劇效果,但也缺乏真實性。觀衆不管看到什麽,總覺得是臺本安排好的,做戲給自己看。而直播對現場調度的要求更高,風險更大,也更有臨場的緊張感。
除此之外,《後街廚神》在節目中使用的食材,全部由參賽選手提供——提供給對方。
“這不就是互相使壞嗎?随便什麽劣質的過期的都拿上來。”看完節目簡介之後,點心師這樣評論道。
“對啊,就是互相使壞啊——不不不,不允許使用劣質過期的食材,”汪澤說,“而且對方提供原材料,做完之後,還要讓對方吃下去——就是你怼我我怼你啊,現在這樣的節目才有人看!”
“挺無聊的。”聽完老板的補充後,點心師這樣評論道。
“是挺無聊——不不不,就算無聊,這也是一次機會!”汪澤着重強調了“機會”這個詞,“是我的粉絲在微博上看到了,特意轉發給我的!”
“我懂了!”流歌說,“就像那個什麽……‘輿論’一樣吧?我們贏了的話,‘輿論’就在我們這邊!就有很多客人了!”
“……跟你想的有點出入,不過可能這樣對你更好理解。”
“去啊去啊!”流歌像只看到球的小狗一樣蹦起來了,“去去去!一定要贏!”
總之票數2:1,“快樂王國”糕餅屋決定要報名參加《後街廚神》的錄制了。
報名的手續非常簡單,比汪澤想象得簡單多了。他在節目的官網上填了個表格,上傳了幾張照片,過了三天,就有欄目組的人打電話來聯系他。
“本來你們是不太符合我們的要求的,”電話那一頭的人說,“不過我們下一期正好有個新企劃,身邊的家常點心什麽的。另一組的代表也找好了,跟你們的定位……正好有戲劇沖突效果——所以明天我們會來現場考察一下,順便和你們溝通,要是沒有別的問題,就這麽定了。”
第三天的第二天,欄目組來了三四個人,前前後後轉了一圈,臨走給了本小冊子——關于錄制的注意事項。第三天的第三天,又來了一個電話,通知汪澤錄制時間和地點,這大概就算是正式敲定了。
“我們是直播,一定不能出差錯,”欄目組的人強調再三,“是直播,一定不能出差錯!”
直播的時間在五天後。這五天裏,汪澤天天用店裏的小電視循環播放往期節目視頻,讓他的店員有空沒空都看兩眼——每支隊伍的名額只有兩人,阿潇是必須去的,至于剩下的那個機會……他把它讓給了流歌——并不是因為他怯場,他只是給年輕人一個展示自我的機會,嗯,不是因為怯場。
“就是在大家面前做點心嘛,”在工作時間斷斷續續看完五期節目的流歌說,“他很擅長的,不怕!肯定能贏!”
“是啊是啊!肯定能贏!必須能贏!”在工作時間一口氣連續看完五期節目的汪澤說,“贏了不但有獎金,還能接受現場采訪,記得趁機給店做宣傳!是直播的,他們想剪都剪不掉!”
被寄托了整個店的希望的男人在廚房裏打了個噴嚏。
欄目組已經事先通知了要比賽的主題:家常甜點,說了等于沒說。到了錄制前一天,提交原材料的時候,汪澤不懷好意地從廚房裏揀了三個不大不小的包裝盒,交給上門的工作人員。
“還有一組是幹啥的?他們交了啥?”汪澤嬉皮笑臉地跟工作人員搭話,順手遞了支煙。
對方顯然見多了他這樣的,接了煙跟他打哈哈:“急什麽,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你們的情況我們也不會對他們透露的。”
“至少說一下是做啥的嘛。”
“這個啊,”工作人員想了想,“反正就是……比你們有錢,比你們規模大,比你們生意好,比你們有口碑的,一家店,的廚師。”
汪澤把遞過去的煙又收回來了。
第二天傍晚,欄目組的小面包車停在了小店門口。“快樂王國”代表隊的兩位選手被招呼上車。
直播時間從晚上8點開始,搞不好會來不及吃完飯。所以臨走前,汪澤非常大方地請他們吃了一頓火鍋——主要是請流歌。
畢竟,在節目現場突然餓了,一口氣吃光所有節目用的食材這種事,他相信她做得出來。
現在流歌已經打着飽嗝,拖着依然有點不情願的點心師上車走了。于是汪澤放下心來,一邊招呼客人,一邊打開手機發了一條微博。
@快樂王國糕餅屋:今晚8點,娛樂頻道,我們的當家主廚要參加《後街廚神》的直播節目,歡迎大家準時收看【愛心】【愛心】
從确定參加錄制以來,汪澤幾乎每天都發預告,早中晚三次,比催飯還及時。連店裏的熟客都一看就知道他這是在幹什麽。
“節目就是今天了吧?”正在挑蛋糕的阿姨問了一句。
“是啊,”汪澤說,“晚上八點,回去記得看!有我們阿潇!還有小姑娘!”
“還有一隊是哪兒的來着?”
“不知道啊,”汪澤搖搖頭,“欄目組的人不肯告訴我們,切,這有什麽的,我們又不會上門去截他們。”
“你們在說《後街廚神》?”又一個顧客也插嘴了。
“是啊是啊,今天晚上有我們,記得看啊!給你打折!”
“哎呀,那你們可能要輸了,”那個顧客說,“還有一隊的廚師可厲害了,聽說是留洋歸來的,市中心那家新開的咖啡廳的。”
汪澤停下了按計算器的手,擡起頭。
“給你打個九折吧,折下來的算小費,謝謝惠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