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少女,頭上長出活動天線
播放VCR的時間裏, 舞臺已經被飛快地收拾好了。臨時休息室的複合板牆壁被工作人員擡走,兩張長長的料理臺順着舞臺的活動軌道出現在場內;臺子上鍋碗瓢盆砧板菜刀一應俱全,甚至還有榨汁機攪拌機和小烤箱。
VCR播放完畢, 觀衆席上又是一陣“噼裏啪啦”的掌聲,流歌覺得這些做觀衆的觀衆, 比做店員的自己專業多了。
主持人伸出雙手做了個誇張的下壓動作,觀衆們又配合地安靜下來, 好像被看不見的按鈕調低了音量。
“選手的情況差不多介紹完了, 現在我們來看看,這些小壞蛋都為自己的對手準備了什麽禮物。”主持人朝臺下擠擠眼,請出了兩組禮儀小姐。
穿着亮片舞臺服的禮儀小姐推着兩輛推車,一左一右緩緩來到臺前;推車上各放着一個銀閃閃的大盤子,上面罩着圓頂盤罩。
流歌立刻打起精神,腦袋上像“唰”地豎起一根天線, 随時準備接受任務。
她看到對面的黃領巾也和她一樣專注地盯着推車, 看起來有些緊張——不過也許是故意做給觀衆看的;白領巾倒是眯着眼睛, 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我們先來看看‘火爐英雄’得到了什麽材料。”說着,主持人揭開了那一邊的盤罩。
推車的托盤上放着三個紙盒, 不大不小。現場觀衆很配合地“咦”了一聲。
主持人走過去, 依次拿起盒子:“牛奶, 酸奶,奶酪——‘托托的小夥伴’,你們其實是開牧場的嗎?”
觀衆席又傳來一陣笑聲。阿潇也笑了笑,馳名整個小區的笑容被導播及時地捕捉到, 切上大屏幕;今晚之後大概就能馳名不止一個小區了。
“感覺有點麻煩啊,”主持人皺着眉頭說,“今天要做的是點心,可是這邊連個面粉糯米粉什麽的都沒有……你們有什麽思路嗎?”他走到白領巾身邊,朝他遞了遞話筒
白領巾的視線緩慢地移動到主持人的臉上,好像順着水漂過去的。他眯眼笑了笑:“奶制品啊……其實也還好,不是太難,有很多點心就是用純奶制品做的,還要謝謝對面的選手為我們精簡了選擇範圍。”
“這麽一說也對,我可喜歡雙皮奶了。”主持人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那個要用到雞蛋,按照你們的規則,做不了,”旁邊的黃領巾補充了一句,“不過就算做別的,我們也能吊打對面。”最後半句重音,還挑釁地甩了個白眼。
“雞蛋?沒關系,等會兒你們會有機會的,”主持人說着走到舞臺另一端,“現在來看看‘托托的小夥伴’拿到了什麽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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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揭開盤罩,裏面是三個玻璃杯。
一杯清水,一杯牛奶,還有一杯白色的顆粒。主持人拿勺子舀了一點嘗嘗,咂咂嘴:“白糖。”
流歌腦袋上的天線“咻”地打了個結:這可怎麽辦?
“這可怎麽辦,”主持人拿着話筒走了過來,“他們好像比你們還狠啊——你們準備熱一杯摻水的加糖牛奶嗎?”
場內觀衆又哄笑起來。
鏡頭對準了阿潇。點心師托着下巴,皺眉咬唇想了一會兒。等到場內響起女孩子輕輕的議論聲——關于顏值——的時候,他展眉一笑。
“不知道啊,想不出來,這沒法玩了。”阿潇說。
流歌的天線“吱——”地萎了。
連他都說沒辦法,那大概是真的沒辦法了。流歌又朝推車望了一眼。她還以為汪澤的三盒奶制品已經夠狠了,沒想到對方直接上了清水。
“沒法玩了?不要怕!”主持人拍了拍阿潇的肩膀,“現在就給你們一個能玩下去的機會!”
舞臺後方的大屏幕上跳出幾個特效大字:新企劃新玩法。
“前幾期節目中,有選手嘉賓表示,對手給的原材料太刁鑽,什麽一杯鹽一杯糖一杯味精一勺油,根本就是強人所難。所以從這一期開始,我們又增添了一個新的環節,”主持人對着鏡頭抖抖眉毛,“可以選擇求助場內觀衆。”
很專業的觀衆們很專業地“哦~”了一聲。
“今天到現場觀看節目的觀衆有150人,你們可以求助任意一名觀衆,在對方同意的情況下,借用觀衆身上的一件随身物品,幫助你們完成比賽——想想看,要是這位觀衆正好帶了巧克力啊面包啊什麽的,不是幫大忙了嗎!”主持人說着指了指大屏幕上的規則說明,“至于選擇觀衆的方式——”
“可以自己挑嗎?”流歌忍不住問。
“當然——不行,”主持人很滿意她的搶話,“被求助的觀衆會以系統随機抽選的方式決定,觀衆有權力拒絕,而你們無權主動提出更換。”
……感覺也沒強到哪裏去,流歌的天線耷拉成了一團蚊香。畢竟,誰會看個綜藝節目還随身帶個雞蛋扛包面粉呢?
腰上又被人戳了一下,流歌使勁一扭避開,腳下隐約“吧唧”一響。
“別鬧!”小聲。
“別怕,”同樣小聲,“綜藝節目要的是出人意料的娛樂效果,不會真的為難我們的。”
“……可是現在沒法做啊。”
“這不是還能求助觀衆嗎,”阿潇笑笑,“萬一我們運氣好,抽到一個剛從超市采購回來的好心阿姨呢。”
哪有這樣的事,流歌扁扁嘴。
對面的“火爐英雄”已經開始抽取觀衆了。
大屏幕上快速閃動着一組數字。白領巾一喊“停”,數字應聲定格。
屏幕上的數字是52。52號觀衆捂嘴笑着站了起來——是個戴眼鏡的女孩子。
“你身上有帶什麽,你覺得能幫到‘火爐英雄’的重要道具嗎?”主持人問。
女孩子想了想,拿起椅子上的背包:“我包裏有餅幹,潤喉糖,棒棒糖……哦,還有個橘子,一定是昨天帶了忘了吃……還有一包貓咪吃的妙鮮包。”
“妙鮮包啊,是你家裏貓星人的口糧嗎?”
“不,我帶着是準備喂流浪貓的。”
“哎呀真是個有愛心的姑娘,”主持人随口一誇,轉向黃白二人,“那麽你們想借什麽呢?只能借一件,而且必須本人同意。”
黃領巾對着鏡頭開始托腮思考,然後湊到白領巾耳邊說了幾句。白領巾搖搖頭,兩人低聲商量了一會兒,白領巾有些難以啓齒地問了一句:“妹子你……是近視嗎?”
女孩子一愣,搖搖頭:“不,我視力好得很,這副是平光鏡。”
白領巾“啧”了一聲,黃領巾也搖頭嘆氣,轉向主持人:“能換嗎?”
“不能,”斬釘截鐵的拒絕,“話說為什麽問視力?”
黃領巾看看白領巾。白領巾皺着眉頭猶豫了一會兒,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高度近視,戴的隐形眼鏡。但是剛剛你們那個開場……把我的隐形眼鏡摔掉了,現在……差不多是個睜眼瞎。”
這期節目确實是從他的靠牆一摔開始的。在鏡頭前,在觀衆眼前,在全國30%以上的電視機屏幕上,“咣當”一聲響亮登場——然後把隐形眼鏡丢了。
原來他剛才那樣子不是胸有成竹氣定神閑啊,流歌想,難怪鏡頭特寫裏,他的眼神這麽奇怪。
她突然想起自己兩分鐘前被戳腰的時候,好像踩到什麽東西,腳底下“吧唧”一聲。她剛要低頭去看,旁邊的人又伸手攔住了她。
“就是你猜的那東西,別看了,”點心師說,目光若無其事地直視前方,“你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沒發生。”
“……哦。”流歌懂了,原來隐形眼鏡踩起來是這個聲音,這個腳感。
“火爐英雄”最終選擇了向女孩子借用她的橘子,對方也爽快地同意了。于是鏡頭和場內的視線集中到了“托托的小夥伴”身上。
“你去抽吧,你運氣好。”阿潇把流歌往臺前推了推。
主持人走到流歌身邊,把話筒往她面前一遞:“在你們開始抽號前,我能問個問題嗎?你們的對手——”
“不能,”流歌說,“不能問。”
她怕自己又說錯話,索性直接拒絕。
場面有點尴尬,尴尬得電視機前的汪澤都嗆了一口水。
主持人的嘴角像馬蹄似的一耷拉,很快又是一笑:“好好好,不問就不問。那麽我們現在開始抽號,你說停,我們就停。”
大屏幕上的數字又開始閃動。流歌被快速跳躍的數字晃花了眼,根本看不清哪個是哪個。她一時情急,索性閉上眼睛——
再睜開的時候,世界的節奏又慢下來了。挪動的燈光,拖長的音調,還有主持人嘴邊停滞的唾沫。
雖然流歌一直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這次重生,似乎多了一個控制時間流速的能力——但就這次來說,毫無意義。
大屏幕上的數字一格一格地緩慢變化,流歌的表情也靜如死水。
——她根本不知道哪號是哪號,就算放慢給她看,有用嗎?!
——等等,說不定可以趁着這個工夫跑到臺下,一個個确認觀衆編號,然後翻翻他們的随身物品,說不定能找到剛逛完超市的阿姨?
流歌猶豫了兩秒,決定放棄。
一是因為太浪費時間,二是她覺得,要是媽媽知道她随便亂翻別人的東西,一定會揍她。
“停。”流歌剛一開口,時間的流速又恢複了。
大屏幕上的數字是142號。
“142號,142號是哪位觀衆?”主持人朝臺下大聲招呼。
一個燙着卷發的年輕女人站了起來,懷裏抱着一個大概三歲的孩子。
“哦~是一位漂亮的媽媽。”
“不是我,”女人說,“是我寶寶,他才是14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