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少女,結束之後想去幹嘛?

從小到大, 流歌一直被人說是實心眼,擲地不但有聲,還會彈起來的實心眼。

實心眼的成因衆說紛纭:可能是媽媽懷她的時候吃了沒發酵的面包, 也可能是小嬰兒的時候被喂了太多米糊,可能是冬天喝涼水, 或者一日吃五頓,或者光腳在地上跑……總之流歌随便幹點啥, 都可能導致自己變成實心眼, 生活中處處都充滿讓她變成實心眼的威脅。

現在想想,流歌覺得,自己在他們口中的前半輩子真是危機四伏——并且她也沒能幸免。

“什麽實心眼,我看就是蠢吧。”終于有一天,有個鄰家的孩子這麽說出來了。

當時流歌10歲,在山腳下弄丢了一個心愛的別針, 被人說了“你把這片林子翻過來說不定能找到”之後, 她扛着鏟子把那塊地翻了一遍——然後找到了。

聽到鄰家孩子的話之後流歌覺得很委屈:自己被叫了這麽多年的實心眼, 原來應該是蠢才對!生氣!想讓那些大人對自己道歉!

還好她在出門實施以前就被媽媽攔下來了。

又長大一點之後,她覺得實心眼也沒什麽——別人給她一個蘋果, 她吃就是了, 幹嘛費勁想哪一邊有毒?她又不是白雪公主, 哪有那麽多人要害她。

所以她坦然且感激地接受一切來自他人的好意,哪怕對方只是随口客氣。

“要來點蜂蜜派嗎?”“要的,謝謝。”

“那麽小的孩子就要扛這麽重的東西,扛得動嗎?要幫忙嗎?”“扛得動, 要幫忙,謝謝。”

“謝謝你幫我找貓,改天來我家玩吧。”“好的,那我明天來。”

“有機會的話,老師下次帶你們去湖邊……”“下次就是下節課?那大家記得穿不怕水的鞋子啊。”

她就是這樣一個擲地有聲,且聲如洪鐘的實心眼,幾乎成為當地傳說——每當左鄰右舍的大人們對着自己孩子許下“下次”“改天”“以後”“有機會”之類的空頭承諾的時候,他們都會想起流歌,然後看看自己孩子,收回前言。

——“我說你不會是直腸子把?”有人這麽問過她,在旅途中。

“應該……不是吧,我消化挺好的,”流歌說,“不過聽你一說……我這麽容易餓,可能真的是直腸子——這個要怎麽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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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問的對方一愣,然而并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笑起來。

“原來是這樣,”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就說呢,為什麽你會願意跟我說話。”

“為什麽不願意?”

對方在流歌模糊的記憶裏露出了模糊的笑容。

“因為我很惹人讨厭啊,”他說,“你看,他們看起來都有說有笑的,其實整天提防我,只有你願意跟我說話。”

“為什麽提防你?”

他又笑了笑:“可能是因為,我能——”

畫面以外的地方突然響起敲門聲,那個人的後半句話連同整個夢境被攔腰截斷。

流歌醒了,厚重的遮光窗簾下漏出幾塊亮得耀眼的日光。她眯着眼睛轉頭看了看鬧鐘:上午九點一刻,她大概睡了五個多小時。

她迷迷糊糊地想起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托托、錢箱、打架、甩棍、指虎……酷炫的機車老爺爺和熱乎乎的栗子粥……不知道那鍋雞湯還在不在……

敲門聲停了,在流歌剛要穿衣服起床開門的時候。

然後她聽到了有人在廚房裏說話。

“托托沒事,她就是吓壞了,今天請假在家休息呢,”汪澤的聲音,“我們今天也店休,不能招待你了,不好意思啊。”

看來來的是客人。

流歌穿好了衣服,正準備開門出去,聽到外面的人說:“那她呢?”

“誰?”

“你們那個蠢兮兮的女店員——”

“你說誰蠢!”流歌一把推開了門。

周拆拆臉上一僵,然後吸了吸鼻涕:“誰應了我就說誰。”

保溫壺裏的雞湯還在,只是昨晚睡在廚房裏的人不見了。流歌問了汪澤,他說他早上來的時候,看到阿潇正在刷鍋,然後他對他說了店休的事,阿潇就回去了。

“今天休息,明天也休息,你沒事就出去玩玩吧,”汪澤說,“這幾個月太辛苦了,都沒給你們放過假。”

“沒什麽想去的地方,我也不認識路。”流歌說。

汪澤停了停:“那……後天周六要不要來我家吃飯?”然後他轉向旁邊一直沒說話的周拆拆,“你也來。”

“為什麽對她是問句,對我就是命令!”拆哥并不服氣。

“哦,”汪澤眯了眼看看他,“你不想來的話也行。”

“……沒,我就是随便問問。”拆哥已然認慫。

“不要怕嘛,”汪澤說,“我又不會鎖了門揍你,而且阿潇也要來,你們——”

周拆拆的臉色突然變了,在聽到某個名字之後。

“我那天有點事,還是不去了吧。”他盯着地板飛快拒絕,然後立刻轉身跑了。

剩下的兩人看着他的背影,一時沒反應過來。

“……那你……?”汪澤轉向流歌。

“哦,我要去的,”流歌說,“不過應該不是老板你做飯吧?”

口水雞,香辣蟹,炸茄盒,四喜丸子,西紅柿炖牛腩……熱熱鬧鬧擺滿一張小圓桌的菜,确實都不是汪澤的水平能夠做的東西

“這個,我做的。”汪澤指了指桌上的涼拌海帶絲。

流歌握着筷子的手又縮回去了。

“……我說你也太不給面子了,”汪澤皺着眉頭說,“就算我做得再難吃,你也嘗不出味道啊——你怕什麽?”

“什麽嘗不出味道?她怎麽了嗎?”老板娘說着夾了一筷子海帶絲,放進嘴裏嚼了嚼,然後起身把盤子倒了。

汪澤的表情尴尬得像被倒掉的海帶絲。

周六中午,流歌搭了阿潇的車,第一次到了汪澤家裏。

四環的住宅小區,五樓,八十多平,日光充沛;客廳裏放着一套田園風格的布藝沙發,背上扶手上都蓋着精致的繡花絲巾。茶幾上的一對陶瓷小娃娃有些舊,但似乎不是尋常能見到的款式。

“這個現在很難找到了,”一看到那對娃娃,阿潇馬上就說,“30年代的風格,也不像是仿制品——保存得很好,而且很有眼光。”

老板娘對他這番懂行的恭維非常滿意,畢竟這是她從舊貨店裏慧眼識珠地淘來的。

客廳牆上畫了一張身高表,長頸鹿和大樹——現在長頸鹿脖子上的刻度已經畫到一米一了。

身高表的測量對象眼下正坐在流歌旁邊,嘟着小嘴啃丸子。

雖然汪澤沒有講出來,但流歌還是明白,這頓飯大概是為了謝謝他們救出托托——實心眼歸實心眼,這點腦子她還是有的。

距離綁架的事已經過去三天了,托托下周就要回去上學,今天看着她大口吃飯的樣子,似乎已經不害怕了。

“我的味覺有些問題,天生的,”流歌回過頭對老板娘解釋說,“很多東西……我吃着都是淡淡的,像水一樣。”

老板娘揚起了眉毛:“還有這樣的事啊——那好可惜啊,那麽多好吃的東西,你都吃不了嗎?”

“好可惜。”托托吮着筷子說。

“她哪兒吃不了,就算沒味道她也吃啊——吃得可多了,”汪澤不失時機地搶白道,“要不是阿潇做的飯她正好能吃飽,嗨呀,咱們家的店——”

“這個牛腩真好吃,軟軟的,入口即化,”阿潇适時地打斷了汪澤的話,就像一刀劈斷甘蔗,“西紅柿和洋蔥酸甜搭配得正好,湯汁也是,不油不膩。土豆很粉,但是完全沒有糊,火候掌握得很到位啊,一定下了大功夫吧?”

老板娘立刻忘記了“沒有味覺”的話題:“這個牛腩啊,我炖了一個多小時呢!就拿着勺盯着鍋,一步都不敢走開廚房!好吃吧?這麽花時間的菜,要不是你們來,汪澤一個月才能吃上一回!”

老板不說話了,默默地舀了兩勺湯汁澆到飯上,開始扒飯。

雖然流歌什麽味道也沒吃出來,但她覺得,這是她這一世吃過最有意思的午飯:小圓桌邊坐得滿滿的,大家有說有笑,邊吃邊聊;托托捧着小碗在她邊上“唏呼唏呼”地吃,像只舔蜂蜜的小熊;汪澤沒說兩句,不是被阿潇強行打斷,就是被老板娘強行喂菜——但他還是要說,不讓說也要說。

“這麽一想,我們的債也快還清了啊,”汪澤又開口了,明明沒喝酒卻笑得醉醺醺的,然後他轉向流歌,“還完之後你可就解放了。”

流歌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握着筷子看着他。

“之前不是說好,你的白工就做到我們還清債為止嗎?好像還聽你說過,你之後要去幹嘛來着?差不多就是下個月吧,最後一筆錢。怎麽樣,你是确定要走,還是再考慮考慮——”

“吃飯的時候說這幹嘛,”老板娘甩了他一眼,“店裏的事回店裏再說。”

“是是是,我就是高興,”汪澤不好意思地笑笑,“本來也是耽誤她時間留在這裏,還是不花錢打白工……還有這次托托……我也沒那個臉皮說什麽好聽的場面話,總之到時候給你包個大紅包吧!——說起來,你上次說的‘正事’,是要去幹嘛?”

老板娘也望向流歌了,似乎很好奇。

作者有話要說: 沒錯這是要完結了,然而我卡卡卡卡卡卡卡卡成變形金剛了_(:з」∠)_就醬,算了下日子,如果元旦前不能完結,那麽元旦請假兩天,過完元旦完結+番外_(:з」∠)_先祝大家新年快樂啦((((光速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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