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長岚尋師記
春去秋來,花開花落,長岚已經數不清,究竟過了多少個寒暑。
午後,司命神君躺在大石頭上睡的正香,一陣清風起,将她覆在臉上的蓮葉吹到了一旁,耀眼的日光大喇喇的全灑在了臉上,晃的她瞬間醒了過來。
擡手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她從石頭上坐起來。目光四處搜尋了一下,卻見長岚沒像往常一樣,坐在一邊靜靜的練習法術,而是背對着她站在泉邊,白衣黑發随風翻飛,挺直的脊背倔強落寞,頗有祁霄的風骨。
學他的術法就算了,連人都越來越像他,真不知是好是壞。
“長岚,練的怎麽樣了？”
聽到這聲詢問,長岚才回過頭來,一笑點頭:“已經練好了。”
這本書簡學的還挺快,司命起身和她過了幾招,只覺得她身子輕盈,術法精純,進步很大。不過到底是時日尚短,她的法力保命可以,打敗萬年以下的妖魔也沒問題,但遇到厲害的,還是不行。
“神君,這是師父留下的最後一本竹簡,當年你說……”
司命眼珠一轉,撇嘴:“不是我說的,是你師父說,若習完這些竹簡你仍舊想去凡界找他,我便帶着你去。”
“我想去!”
這麽多年過去,不知師父在凡界過的如何。沒有法力的他,有沒有挨餓受凍,甚至是挨欺負？
“好,我可以帶你去,不過……”司命猶豫了一下,板起俏臉,十分嚴肅的道,“神仙不可幹預凡人生死,不可在凡界使用仙法,你可曉得？”
長岚點頭:“我知道,神君放心。”
看她答應的這麽幹脆,司命反倒更憂心起來,她總覺得這丫頭不會這麽聽話。但是轉念一想,就算她剛飛升不久,也應該明白,在凡界使用仙法,身體會受到仙法的加倍反噬,她應該不會傻到自己去找死。
“好,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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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有呼嘯而過的風聲,有淅淅瀝瀝的雨絲,斜打在石頭上的窸窣聲,還有火燃燒着樹枝的噼啪聲。
長岚醒轉過來,腦袋裏亂糟糟的一片,根本沒弄明白一切是怎麽發生的。
她記得,自己和阿貓封摯告了別後,就跟着司命下了蒼靈山,駕雲走了很久之後,司命帶着她落在了一處偏僻幽深的樹林中。
然後司命說:“一會兒祁霄就過來,你在這裏等他就行了。”
想來是司命算準了的,長岚點了點頭,一個謝字還沒來得及說,就只覺眼前一黑,之後便失去了知覺。
是司命将她給弄暈了？那師父呢？不是說會從那裏經過麽？難道……錯過？
意識到有可能陰差陽錯的沒遇到,長岚也顧不得那麽多,睜開眼睛一翻身從地上站了起來,擡腳走出一步之後,卻怎麽也邁不出第二步了。所有的動作,在隔着搖曳的火光,看到坐在洞口那個朦胧的身影時,霎時頓住。
那個背影,這些年來一直出現在夢境中,如今再見到,只覺得熟悉到讓她心酸。
“師、師父……”
她的聲音很輕,許是被風聲掩蓋,坐在那裏的人沒有動,也沒有回應。長岚等了一會兒,忍不住走上前去,在他的身側蹲下,看着他忽明忽暗的側臉,又叫了一聲:“師父。”
直到這時,那人才回過神來,偏頭看向長岚,薄唇習慣性的抿着。他沒有說話,只有深邃的眸中,透露出些許詫異來。
長岚這才反應過來,眼前的人雖然是祁霄長得一模一樣,神态也極其相似,但到底是投胎轉世,之前的記憶也已經封存,根本不記得她了。
眸中飛快的閃過一抹失落,長岚整理了下心緒,笑着問:“是你在山上救了我？”
那人看了她一眼,偏開視線之後,點了點頭。
“謝謝你救了我,我叫長岚,”長岚的目光始終落在他臉上,“你呢？叫什麽名字？”
那人的臉色明顯僵硬了一瞬,然後恢複如常。他沒再看長岚,而是站起身來走到山洞中,将火堆旁的枯木枝往裏湊了湊之後,便躺在一旁閉上了眼睛。
“……”長岚始終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直到确定了他是打定主意不理自己之後,才恹恹的移開了目光,看着黑漆漆的山林,在心底輕嘆了一口氣。
雖然這個人是師父的轉世,但……也太不讨喜了,不像師父那般平易近人,待她好就罷了,便連同她說話都懶得說。如此不好相處,讓她怎麽跟他拉關系套親近,找什麽借口留在他身邊呢？
這着實是個難題!
長岚靠在洞口想了一整夜,直到第二日天明,想的腦仁生疼,也沒想出個好對策來。
身後有腳步聲響起,是那人走了過來,她趕忙站起回過頭盯着他,借着清晨的亮光,她終于把他看得更清楚了些。
溫和的眉目,俊朗的臉頰,修長的身姿,無一不是祁霄該有的樣子。只是投向她的目光,多了些淡漠疏離,少了些溫暖柔和。
被他這看陌生人一般的眸光看着,長岚心上一酸,但還是笑臉迎了上去:“你要去哪兒？我可不可以跟着你？”
那人挑了挑眉。
“同你說實話罷,”長岚背過身子,在心裏編了一套說辭,“我自幼孤苦伶仃的生活在這山裏,日子過得清苦,但也還算安逸,可……就在前不久,山上來了一夥盜匪,他們發現我之後便想将我捉回去做夫人,我自然不從,打傷了其中一個人後跑了出來,如果、如果……”
長岚用力擠出了兩個晶瑩的眼淚疙瘩,她轉頭看向那人,雙膝一曲猛地跪在了地上,在他怔楞之間,伸過手去扯着他的衣擺:“昨日若不是公子相救,我恐怕……還請公子收留,若是公子願意,長岚願在公子身邊,做個使喚丫頭,以報公子救命之恩。”
眼前的人冷漠的表情終于松動,眉目之中染了絲絲的同情,長岚一直仰頭乞求的看着他,直到……他終于動了動,俯身伸手握住她的雙臂,将她扶了起來。
“公子,答應長岚了？”
那人猶豫了一下,終是緩慢的點了頭。
希望達成,可長岚卻怎麽都高興不起來。她皺起眉頭靜靜的打量着他,視線從他的額頭劃過,落到高挺的鼻梁,緊抿的薄唇,再向下停留在他凸起的喉結上。
從昨夜到今晨,他始終沒有說過一句話,就連一點聲音都不曾發出過。起初長岚只覺得是他冷漠的緣故,可如今看來,他和師父一樣,有一顆善良的心腸,不像是會拒人于千裏之外的人,更不像是連一句話都不願說的人。
那他……長岚的眼睛驀地瞪大,流露出了滿滿的不可置信:“你、你……你的嗓子……”
她的話還沒說完,那人臉上的表情頓時一僵,看了她一眼後,別過了頭去。長岚能看到,他的臉色有些泛紅,這種自卑的神色,是根本不應該出現在他的臉上的。
長岚心上一疼,忍不住拉過他的手,輕聲說:“我家公子豐神俊朗,氣質無雙,心地又這麽善良,如若上天再給公子好聽的聲音,對別人豈不是太不公平了。”頓了頓,她對着他笑了笑,“長岚覺得,公子這樣就很好。”
過了好一陣,他才把手從她的手中抽了出來,蹲下身去拿起散落在地上的木棍,一筆一劃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長岚覺得,這樣的師父更加的可愛,臉皮那麽薄,她都沒說什麽,俊臉就又紅了三分。依依不舍的将目光移到地上,她看着上面的字,一字一頓的念着:“齊、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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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岚不知道齊潇為何會孤身一人出現在深山了,當然事情的來龍去脈齊潇也肯定懶得跟她解釋,畢竟一筆一劃的寫起來太費勁,而這些也不是她好奇的。
她現在最開心的,就是他去哪兒,她就跟着去哪兒,絲毫不用擔心自己被丢下,也不擔心師父在人界遇到麻煩了。
畢竟她已經學好了他留下的書簡,法力提高了不少,用他教的東西來保護他,一定不會有問題的。
長岚蹦蹦跳跳的跟在齊潇身側,心裏的高興全都寫在了臉上,唇角彎彎滿是笑意。每次齊天洺偏過頭來,都能看到她的笑,不自覺的臉上的神情也慢慢柔和了下來。
長岚和齊潇走走停停,整整走了兩日,才終于從山裏走了出來。山外不遠處,是一條清澈的小河。
“少爺你先坐一會兒,我去取點水來。”
說着,便跑到了河邊,裝好水後,她起身回頭,卻見到一身着黑衣的男子站在齊天洺身邊,伸手架起了他的胳膊,那樣子活像是要抓他一般。
長岚腳尖點地,轉瞬便飛了過去,一手捏上黑衣人的肩膀,一手扭過他的手臂,所有動作如閃電一般,等那人反應過來之時,只聽“咔嚓”一聲,胳膊一疼,架着齊天洺的手臂瞬間失去了力氣。
長岚眼疾手快,一把攬住了沒站穩的齊潇,手握在他肩頭,頭靠在胸前,急忙的擡頭:“少爺沒事罷？”
這人界果然不是什麽好地方,她只不過去打水的功夫,就遇到了個壞人。看來不時時刻刻盯着師父,果然容易讓人欺負了去。
齊潇沒有回答她,只是神色複雜的看了她一眼,然後推開她,走到疼的滿地打滾哀嚎的人身前,伸手摸了摸那人被卸掉的胳膊。
長岚一個箭步沖過去:“少爺你想做什麽？他不是好人!”
“……你、你這、妖女……”地上的人斷斷續續的□□出聲,“你、想對我家少主做……做什麽？”
“……”長岚眨了眨眼睛,思索了一陣子才明白過來,然後不可置信的伸出食指指着那個人,“少爺,他和你是一起的？”
齊潇看了她一眼,點頭。
糟糕!
正在長岚懊惱間,又是一道“咔嚓”聲傳進了耳畔,她偷偷的瞄了一眼那個黑衣人,他已經不嚎了,也不打滾了,正抱着剛剛被她卸掉的手臂,翻身從地上站起來,擋在齊潇的身前,滿眼戒備的看着她。
“那個……”長岚趕忙賠着笑,“誤會,這是個誤會。”
齊潇看着臉色時白時紅的長岚,眼中飛快的閃過了抹笑意,他繞到黑衣人面前,擡手比劃了兩下後,黑衣人給她的臉色才好看了些。
“少主,屬下已經備好了馬車,回府罷。”
齊潇點頭,擡腳朝着馬車的方向走,黑衣人跟在他身後。
長岚看着他們越走越遠,沒有人回頭叫她,心上有些難過。都怪她太魯莽了,事情沒弄清楚就胡亂打人,這下倒好,師父好像不打算要她了。
正低頭沮喪間,前面傳來了一道沒好氣的聲音:“你還愣在那裏做什麽？想讓少主親自去請你不成？”
長岚一愣,愣過之後迅速擡起頭來。只見幾步之外綠樹之前,齊潇正唇角含笑的看着她,見她望過來,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過去。
恍惚之間,長岚好像看到了師父在沖着她笑,在叫她。腳步不受控制的挪了過去,在他面前站定。
“喂,你一個姑娘家,能不能矜持一點,別總盯着我家少主看。”
又沒盯着你看,師父都沒說話,你還沒完沒了了，長岚不理他。
黑衣人見她這般無藥可救,也懶得再搭理她,直接将少主扶上了馬車。馬車之內,齊潇又向他比了幾下手勢。
長岚看着黑衣人從馬車廂內退了出來,臉色不豫，強忍着脾氣瞪了她一眼，然後僵硬的說:“少主說,讓你進去與他同坐。”
作者有話要說：
把名字從齊天洺換成了齊潇，不然寫着寫着總容易出戲，(*^__^*) 嘻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