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chapter 51

姥爺一大早就被轉到了醫務室, 裏面剛好空下了一個病房,他就住了進去。

醫生給周琛交代了幾句, 就說雖然沒什麽大礙, 但是年紀放這兒, 得住上一段時間。

想了下, 醫生又說,“你可能得在家裏待上個十天半個月?”

周琛點頭。

過了會兒, 醫生低聲忿嘆,“誰這麽喪盡天良, 年過古稀的老人家,怎麽敢下這麽重的手?!是要鬧出人命的!”

周琛面色平平, 最終, 沒說話。

劉焱是淩晨三點才睡的覺, 這個時候迷迷糊糊的,只感覺鼻子癢癢的, 她撓了下,翻個身, 又覺得手上毛茸茸的。

她疲憊的睜開眼睛,懶懶的看向自己的手腕,果然, 小短腿蜷縮在手邊,伸着小舌頭,猶豫了下,舔了舔她的手腕。

小短腿低悶的嗚咽了聲, 劉焱将手收回來,随後,又從床上坐起來。

她揉了揉眼睛,這才看見周琛正站在窗邊,窗外薄弱的陽光投射進來,迷蒙又散漫,周琛背對着自己,微微弓着腰,聚精會神的研究什麽。

她癡癡的看着他,随後,彎起了嘴角,惬意的笑了。

她從床上輕輕下來,看見周琛俯着身子從抽屜裏找出了一些小零件。

大概是聽見了身後的動靜,也沒回頭,他輕輕問,“起來了?”

劉焱默默走到他邊上,然後和他一樣的蹲着,慢慢的“嗯”了聲,又問,“你都沒睡覺?”

周琛說不困。

可是怎麽會不困,“那你想吃什麽?”

周琛看她一眼,笑了,“随便,吃什麽都可以。”

劉焱看見他拿了不同型號的釘子,又拿了起子板鋸,就知道待會兒要做些木匠活。

本來就是,一屋子的家具,砸的砸毀的毀,狼藉一片,除了客廳比較結實的餐桌,再沒有什麽完整的物事。

一個平和的早晨,陽光正好,天氣正好,周琛将破損的桌椅凳搬出來,敲敲打打,輪流翻修。

劉焱洗漱之後,收拾了些新鮮蔬菜。

廚房還是老式的竈臺,中間一口大鍋,柴火從竈口用鉗子夾進去,竈口邊上樹立個煙囪,一旦生火,炊煙袅袅。

劉焱在竈口邊上的小鍋裏上了點水,蓋上木蓋。

随後,她坐回到竈口,邊上是柴火,有幹枯的油菜杆,還有些木頭硬柴火。

她将引火的油菜杆點着了放進竈口,油菜杆濤濤的着了起來,随後,她将硬柴放了進去,稻草松掉之後,她将中間撥了撥,正下面有鐵架隔層,灰燼會嗖嗖掉下去,空置了氧氣。

她技術看起來挺熟練,但還是被濃黑的煙灰嗆的睜不開眼睛。

她盡量将咳嗽的聲音壓低一點,可周琛看見那不通透的煙囪。

廚房裏烏煙瘴氣,劉焱腦袋幾乎湊在竈口邊上,一只手捂着嘴巴,另一只手夾着鉗子捯饬進了鍋底,但是依舊煙霾不小,火勢不大。

周琛拍拍手走進來,原本皺着眉頭,卻不自覺的勾起閑适的嘴角,接過劉焱手中的鉗子,輕聲說,“你先出來,我來整火。”

劉焱又被嗆了下,兩個人調換了位置。

劉焱目不轉睛的看他低着身子撥動柴火,不消片刻,火勢瞬間旺騰起來,映襯的人臉紅彤彤的。

劉焱遲疑,腦袋低俯下去,朝着竈口看了眼,又天真無邪的看向周琛。

周琛無奈,将鉗子伸了進去,将柴火的位置調整到中間,松動中心,靶子松散了,空氣也充足。

周琛看她,“懂了?”

劉焱恍然,說懂了。

周琛撿起了一把破扇子遞給她,交代說,“不通風的話就扇扇。”

劉焱算是孺子可教,一頓簡單的早飯,很快就成了型。

整個院子靜悄悄的,劉焱将碗筷擺放好,随後,聽見周琛拍了拍手,去到井邊洗了個手。

周琛進到房間,劉焱還在忙碌着,他懶懶的倚靠在門邊,看見她進進出出,将米粥放進了瓷盆,大概有些燙手,盛放到桌子上後立馬捂了捂嫣紅的耳朵,再之後,她又回去加鹽加油小炒了個花生米,熱了下鹹菜。

到此,齊活。

周琛的弓起的膝蓋動了下,挪了腳步,他走到她邊上,輕輕的将她額前的碎發撩到耳後,清淡的鼻息依稀可聞,動作自然娴熟,像是由來已久。

就像這種平淡的生活,由來已久。

劉焱臉色一紅,她讷讷的坐在他邊上,腦子混沌中也不知道聯想到了什麽,突然心滿意足的笑了。

周琛先動的筷子,吃的很快,一碗迅速見底。

劉焱挑了顆花生,香脆入口,突然,她聽見周琛平淡的提醒說,“馬上就要過年了。”

劉焱小嘴動了下,沒出聲。

“我給你買了明天下午的火車票。”

劉焱低着腦袋,她其實是想陪着他的,她嘟囔着,委屈說,“我都還沒說話了,你幹嘛那麽着急攆我走?”

周琛輕揉了下她的發頂,“再不趕你就過年了,總不能讓劉一一個人待在家裏?”

劉焱深吸了口氣,筷子斜頂在碗底,下巴抵着筷尖,她側頭看他,眉頭微鎖,“但是我放心不下你怎麽辦?”

周琛湊近了些,心頭顫動,臉色平靜,淡淡說,“如果有一天我成了你的困擾,我一定會離開你。”

劉焱不為所動,她“呵”了聲,定定的看向他,“我就這麽好放棄?”

周琛沒作聲。

劉焱又說,“我喜歡你了,你就是我的困擾,因為我會時時刻刻惦記着你,就算是路過一家商鋪,我買不起,我也會想這件衣服穿在你身上一定很合适,你離我遠一點,我就在想你現在在做什麽,我生怕自己不夠好,我生怕失去你,我戰戰兢兢,你卻跟我說,如果有一天你成了我的困擾,就要離開我。”她語調亦淡然,正色說,“你現在就困擾我了,所以呢,你要幹嘛?”

嘴角揚起一個淺淡的弧度,他伸手撫着她白嫩的頸項,眸光深邃了些,明明劉焱混淆了概念,思念與困擾,怎麽是一個量級的呢。

但是他後退一步,輕緩的開口,聲音低沉,他說,“我錯了,行了吧?”

劉焱真的被氣的夠嗆,周琛耐心的擦去她眼角稀薄的淚水,聽見她嘟囔着,“錯了就是錯了,‘行了吧’是什麽後綴?”

但是她畢竟是要回去的。

周琛回正了身子,劉焱則喝了口米粥,過了會兒,她說,“我要走了你就一個人在家了。”

周琛看向院牆內的景色,冬天的緣故,滿園蕭瑟,枝頭黯淡。

他在想,其實他一直都是一個人。

可是碰見了她,才覺得一個人的滋味挺孤單。

劉焱擔憂的唠叨着,“就你一個人照顧姥爺,我有點擔心。”

周琛戲谑的看她,“你擔心什麽?”

“你照顧不好怎麽辦?”

周琛沒說話,劉焱也心虛了,她扣了下指甲,讷讷說,“你能照顧好行了吧,看把你能耐的。”

周琛點頭,調笑着糾正,“你不也用了‘行了吧’。”

“我情有可原,你罪無可赦。”

“嗯,你說的什麽都對,”周琛拔腳起身往出走,邊走邊說,“回去給劉一問好,說周琛哥哥祝他新年快樂。”

劉焱不争氣的嘟囔着,“要說你親自說,我才不做傳話筒。”

想到了什麽,她又喊了聲,“待會兒別忘了給小短腿喂食。”

上午兩個人将另一側牆壁粉刷完畢,所有東西物歸原處,又把房間院子打掃了一通。

劉焱裏裏外外轉了圈,空空淡淡的,除了外面時有時無的鞭炮聲,絲毫沒有過年的氣息。

果然,周琛走進來,撐着門框,商量着問,“要去集鎮嗎?置辦年貨。”

劉焱一喜,連忙說,“好呀好呀。”

她湊近他跟前,伸手,他刮了她的鼻頭,語氣甜膩的責備,“這點出息。”

房間和院子的房門關上,兩個人在小道上一前一後的走着,這一路,就像水墨山水畫,等到春天抽芽萬物複蘇,便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劉焱有時流連,掏出手機拍兩張,久而久之,就落後不少,好在周琛耐心的等候。

遠處的周琛長腿高挑閑散,與周圍的景色渾然天成,劉焱心動,抓拍的幾張,之後,她追上他,仰着腦袋,笑嘻嘻的,“等急了吧?”

周琛微眯着眼睛,淡淡的搖搖頭,然後牽着她的手,調整了下姿勢,十指緊握。

“集鎮不就趕上午的生意嗎,我們現在去還有人嗎?”

“上午人多,趕上過年,他們做一天的生意。”

“我還是第一次置辦年貨。”

頓了下,她問,“都要買什麽呀?”

“買魚。”

劉焱“嗯”了下。

“買雞。”

“買肉。”

“買豆腐。”

周琛解釋,“用來請祖用。”

劉焱有一搭沒一搭的提問,周琛事無巨細的回答。

“就這些嗎?”劉焱疑惑。

“還有門對,鞭炮,年三十十二點開年。”周琛的手握緊了些,他說,“再買一點瓜果蔬菜和幹貨,就差不多了。”

“哦。”劉焱喃喃,“可惜,不過新京已經不讓放鞭炮了,但是可以開錄音,照樣能把年給吓走。”

過了埂道,基本就到了小鎮稍微繁華的地方,林田萬畝與商鋪林立毫不沖突,充滿的市井氣。

邊上剛好有停靠的車站,緩慢的剎車後,車門打開,司機大嗓門的提醒大家不要落下東西,到時候又得麻煩。

歸鄉的青年與老少帶着厚重的行李下了車,有夫妻,有兄弟,有姊妹。

劉焱恰恰注意到了一家三口。

女人後背背着碩大的泛黃的牛仔行李,頭發枯槁,抱着剛剛睡醒的女兒,女兒不舒服,嚎啕的就哭出聲來。

司機嫌她耽誤下車,按着喇叭讓她離遠一點,女人讪讪,就後退了幾步。

她丈夫卻意外的精神抖擻,口袋裏的手機響個不停。

他先将車上的行李擡下來,汽車駛離以後,他接了電話,同樣的大嗓門,說的好像是,“我已經到了,哪兒呢?你們那兒呢?”

妻子一邊哄着孩子一邊焦急的埋怨着,“你又要打牌?姓張的我跟你說你要是再打牌我就跟你離婚?”

那男人瞪她一眼,敷衍的催促着,“他媽的愛離不離,給我滾遠點。”

很快,來了兩個男人,其中一個和姓張的勾肩搭背,“老兄啊就等你回來了,這麽久,人都給你叫齊了!”

妻子連忙制止,“我們還得先回家去,沒得功夫。”

那男人笑笑,“哎嫂子,沒事,我不是叫人來了嗎,”他指着身後的小年輕,“你趕緊的,給嫂子把東西都扛回去。”

說話的功夫和姓張的疾步往前走,那女人一急,立馬将兒子摔在地上。

兒子頓時哭得驚天地泣鬼神。

那女人推開小年輕,霸道的指着自己丈夫,恨恨道,“姓張的,我跟你說,你今天要不跟我回家,你以後都別想回家,賭賭賭,他們都是些什麽人,都是放高利貸的你就跟他們賭,你腦子是不是進屎了!你想傾家蕩産是不是!”

周琛說,“別看了。”

劉焱收住視線,和周琛往集市走去。

這一路,光光棋牌室都有十幾間,有些隐蔽,有些暴露,靠近房間,烏煙瘴氣的味道無所遁形。

周琛看了眼這些房子,都是這個城鎮的毒瘤,但是你倒是說不出到底是誰因誰而存在。

是因為有需求,所以有的賭場?

還是先有的賭場,才有的需求?

還是相輔相成?

劉焱問,“這麽嚴重嗎?”

周琛點頭,“很嚴重,前些年還好,但是謝榮為了發展高利,變着法子慫恿年輕人賭博。”

“戒不掉嗎?”

周琛搖頭,“不知道,”他想了下,“就我所知道的,賭還賭,輸還輸,對投機的人來說像毒*瘾一樣,怎麽戒?”

劉焱本來還想問些什麽,但是看見街頭甚至六七歲的孩子都在拿着撲克有板有眼的模拟打牌,一時間啞口無言。

生活不是小說,那些制造不幸的灰色地帶,普通人當成消遣娛樂,可那些底層的亡命之徒,卻甘之若饴,視為希望,輾轉,自己又成了別人的斂財工具。

作者有話要說: 每日弱弱一呼:收藏收藏,尤其專欄!還有!留言是我前進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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