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chapter 65

戴立功最終嘆了口氣, 其實他年紀才剛四十五,兩頰卻早早的蒼白了。

早年間, 他在警局混得順風順水, 從小小警員升到副局也才花了八年時間, 除卻家裏的政*治背景, 他的能力有目共睹,可是自從06年少年自殺的案件一出, 他在警局的事業便停滞不前。

其實06只是一個引子,他做事蠻橫霸道樹敵太多, 找到機會便被對手一再打壓,可他不識識趣, 憑着自己副局的身份一再掙紮, 更被人看成了眼中釘, 一降再降最後被調到了洲山的一個閑職,就連三口之家都被迫兩地分居, 鬧到今天的離婚收場。

如果06的悲劇沒對他的職業生涯或者人生規劃造成影響,也許關于那個男孩的回憶, 也就一帶而過,甚至是不值一提的。

可是不一樣,這麽多年, 他反反複複回憶那個案子,從最開始情緒上的吃驚和後悔,到後來事業打壓期的怨憤與仇對,直至現在雲淡風輕後, 踏踏實實的忏悔。

他也是人到中年後才逐漸意識到,那是一條人命。

只怪自己作為一個警員,共情與悲憫,當初一個沒占上。

他心虛的咳嗽了下,說,“這都不是今天的關鍵,你也不要對我有抵觸,”頓了下,他說,“我今天遇到你也是意料不到的,本來是要接女兒回家,”想了下,他搖了搖頭,“現在這時間也過了。”

劉焱愈發的沉默,她按了下手機側殼的鎖屏鍵,故意看了下時間。

老警察說,“我盡量長話短話。”

劉焱點了點頭,她摳着指甲,看着茶館熱乎乎的茶爐,就像在西城周琛燒的,一模一樣。

心情沉靜了,她試圖漫不經心的聽下去。

戴立功問,“你和周琛現在還有聯系嗎?”

劉焱點頭。

“你和他很熟。”

劉焱想了下,又點了頭。

戴立功的指尖敲了下桌面,慎重說,“下面的話你不要當我胡說八道,我就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來,你願意配合就配合,不願意的話,就當是聽了個脫口秀了了。”

女孩子的眸子清澈又冷冽,這下,她索性一動不動。

戴立功接着說,“這還是洲山的小徒弟提醒我的,我給他說案子,他反問我,有沒有一種可能,06年自殺的,是周琛,而不是周颉。”

女孩子不動聲色,淡淡的望着他,絲毫沒有他想要的吃驚,諷刺,或者任何應該的情緒。

“當時我聽到的時候覺得不可思議,覺得是異想天開,但是最近,我越來越不否認這種可能。”他說,“疑點就在于當初的那部手機,趙志安因為看了色*情片導致後來的一系列錯誤,當時問題在于,這部手機當初被證實是小周琛的,趙志安搶去了,可是思來想去,周琛小小年紀,再考慮到家境,應該沒能力擁有一部手機,那這部手機,到底是誰給他的?”

“另外,”戴立功抓了下頭發,“我問過趙志安,雖然他瘋瘋癫癫,這一點你不用質疑,我也知道他瘋瘋癫癫,可是他說,那裏面一些亂七八糟的電影,甚至都不是他下載的,那麽小年紀,他應該也不知道哪裏下載——”

戴立功停下來,一順不順的看着劉焱。

劉焱微側着腦袋,說,“您有話直說。”

“那我就直說吧,”他想了下,“那手機,只能是周颉給的,你覺得呢?”

劉焱淡淡搖頭,笑了下,看見那凸凸沸騰的熱水,冷聲說,“我又怎麽知道?”

“當時周颉想不開割腕自殺,就泡在浴缸裏,邊上有一封所謂的遺書,上面的字跡歪歪扭扭。是警局辦事不利,他的确也蹲在警局門口抱着我的大腿哭哭啼啼讓我不要将他弟弟的事情當成運動式辦案的教材,遺書上紅色水筆,寫的就是這個。”他說,“字跡是周颉的字跡,我們當時也是由此認定的周颉,後來想想,的确有些草率。”

他問,“你一直都在周琛身邊,難道就沒有什麽發現?”

劉焱腦海中閃現了很多畫面,但是她只說,“可有什麽理由,周颉要扮成周琛活着,你想象裏這麽豐富,不去寫小說,是不是可惜了?”

戴立功聽着她漸漸愠怒的聲音,問,“你也懷疑過?”

“沒有,”她語氣篤定,“我只是知道你在異想天開。”

戴立功無奈,“原因我也想過,周琛小時候周六日偶爾會去到父母的出租屋,我走訪了幾個當年的一些鄰居,他們說,”他看劉焱聚精會神聽着,才說,“周琛和他哥哥周颉兄弟關系很好,經常看見他們一起出去玩,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那哥哥就等在外面,也不去出租屋裏,大概并不想見他爸媽吧。”

“我在想,周颉那麽護着弟弟,為弟弟做一些事兒,也不是不可能的吧,更何況他生活在魚龍混雜的地方,萬昌就是黑*道上起來的,那些生存策略,他應該學的比誰都早......而且,即使現在回想起那個孩子的眼神,性格堅毅,不像會自殺的。”

劉焱清冽的問了句,“為弟弟做一些事,什麽事?”

戴立功搖頭,“這就不清楚。”

劉焱嗤笑了聲,“既然你說了這麽多,不知道我能不能大膽的猜測一下?”

戴立功做了個邀請的姿勢。

頓了下,劉焱清冷的開口,針針見血,“你說了這麽多做了這麽多,這麽多年耿耿于懷,原因無非就是你仕途受到了牽連,再者,這樣的陳年舊事,真相不真相都無所謂,你希望榨幹他們最後一點價值為自己洗脫嗎?暫且不說你的全都是猜測,就算是真的,你打算怎麽做?”

戴立功悻悻,“我并沒有耿懷太多年,也是去洲山的時候,遇到你們,才點起了我的疑惑。我這些年經受的都是我應該經受的,影響的仕途并不可惜,因為我這種人,真心不适合擁有權*力,甚至我能想象,如果沒有06年那件事,我當了局長,或者做到廳*級部*級,我照樣不知道,生死不只是紙面上的那兩個字,生死指定的都是特定的人,是命!”他悠嘆,“當時畢竟是死了人的,我難逃其咎。”

“所以呢?你一直緊追不放?”

對面的女孩,清秀的一張臉,目光清明而冷冽,嘴角微微揚着,人畜無害的一張臉下,掩蓋着氲惱、氣憤與咄咄逼人的情緒。

她,仿佛不在乎真相。

不在乎周琛是誰,不在乎周颉是誰。

戴立功說,“我沒有緊追不放,我只是,想要一個真相而已,”他慘淡的笑笑,“都說黨*員不能信教,我就不行了,姑娘,”他重重的額拍了拍桌子,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說,“這是我的心結啊。”

劉焱有些觸動,她開始相信眼前這個人,不只是惺惺作态,是真的,試圖救贖。

她站起身來,又看了下手機,“抱歉,我得回去了,你知道我們高三學業比較重,又要開學了,我真的幫不上你的忙。”

她匆匆的想要離開,戴立功也站了起來,看她背着斜挎包,連忙問出了他一直疑惑的問題,“你和周琛是什麽關系?”

劉焱怕他繼續拖累,離開的時候說,“同學。”

她看他一眼,這個時候她才知道,自己有心說謊,別人真的看不出來。

她說,“我和他是同學關系。”

晚上吃的一家拉州拉面館,周琛看劉焱吃的心不在焉,用筷子蹭了下她的手。

桌子有些寬敞,劉一和周琛坐在了一邊,他開心的在椅子上站起來,手伸的老長,模仿着周琛,顫顫的用筷子戳了下劉焱,還用小奶音呵了聲,“吃飯就吃飯!”

劉焱回過神來,用餐巾紙擦了下手,觑他一眼,“坐好,待會兒又摔倒了!”

她挑了下,抿着嘴,目不轉睛的看着周琛。

周琛注意到了,問,“怎麽,不合胃口嗎?”

劉焱一只手搭着下巴,搖搖頭,喃喃說,“我想吃你的。”

周琛怔了下,将兩碗面對調過來,嘗了口,淡淡看她,寵溺的問,“味道不差不多嗎?”

劉焱嘿笑了下,沒說話。

過了會兒,劉焱吃了大口面,問說,“一一檢查了,身體好些了嗎?”

周琛點了下頭,“你看他生龍活虎的就知道沒大礙,那個胡醫生說劉一身體好轉,以後長大了,不出意外,和正常人差不多。”

劉焱“哦”了聲,欣慰的看了眼劉一,又摸了下他嫩嘟嘟的小臉。

“你今天回來的晚了點。”

周琛說了句。

雖然是陳述句,但是是疑問的語氣。

“嗯,”劉焱頓了下,“沒等上公交車。”

說話的功夫,她放下筷子突然傻乎乎的站起身來,啪嗒一聲,吻在他的側臉,又迅速的坐下去。

面館人少,沒什麽人察覺。

周琛吃完,他放下筷子往後靠了些,一只腳抵在椅凳上,樂呵呵的問,“怎麽了這是?”

劉焱搖頭,就“日常一吻。”

店內安安靜靜,只有櫃臺上一個小哥在瞌睡,內廚與外面隔着一個灰色簾布,裏面竊竊私語,聲音微弱,門外面的路燈壞了,時不時的傳來狗吠。

周琛一只手摸着劉一毛茸茸的小腦袋,優哉游哉的吹着店外的冷風。

清涼的風吹得沁人心脾,無意間,他嘴角勾起了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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