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寒青雲遇到那人時才十六歲,彼時他跟着師尊到花谷看新移植的奇花異草,穿着嶄新的道袍,背了新發的劍,同師兄們一道列在落星湖邊。清風過埂,白袍偏飛,個個都是富于春秋的朗朗少年。

陽春溫暖多雨,天氣晴好的時候栽花易活,到了晌午,那幾塊備着的空地已鋪滿了鮮花草木。喜陽的在日光裏成片斑斓,喜陰的團團簇簇聚在樹下,還有穿着墨袍的萬花弟子們穿梭其中,衣袍掠過氣味濃郁的花木,香氣襲來甜膩沁人。

“阿嚏。”寒青雲打了個噴嚏,知趣地退到人少背陰處,擡起袖子堵住發癢的鼻子,從日曬昏昏裏喘口氣。

純陽少有這種能曬熱人的日頭,盡管他一身道袍素色清爽,光潔瓷白的脖頸沒沁出一滴汗,可在太陽下站久了早已不适。

有眼尖的花姐沖他這邊提個醒,讓他當心腳邊。

寒青雲低頭,腳邊的樹根旁果真種了幾株蕨草,還有些叫不上名字的隐在樹洞裏的木樁上,再退一步便要踩上去。

他趕緊點頭,彎腰理了理被踏凹陷的松軟土表,又将帶倒的半截停了露水的黑木楔重戳回去,再擡頭,已有兩位萬花匆匆過來。

稍年輕些的見了他,劈頭就問他見到一株草沒有,發光的草,說話間還低頭仔細瞧他腳邊的幾株。

寒青雲搖頭,對方便心急火燎抱拳走了。稍年長的師兄留下道歉,說驚擾了小道長。

“不在這裏,又在哪裏?師兄……”

“恐是你回谷路上丢了。”

“不可能啊,我記得方才栽過。”

“一早栽了上百株,還要一一入冊,找童子拿簿子翻了都沒有,定是沒有了。”

“……哎呀,可惜了,我還想……再找找嘛……”

聽兩人漸行漸遠,寒青雲在樹蔭下沒了先前的煩熱,又不想輕易再去花叢,索性立在樹下等師兄們叫他。

遠處日光如煉,頭頂樹影斑駁,看久了就會恍惚。

寒青雲有點困,沒來得及打哈欠,忽然給人蒙去了雙眼。他張口想叫一聲師兄,誰知吸了口氣,就聞到對方身上一股清苦的藥味。

“小道長,你叫什麽名字?”

寒青雲吃驚不小,打落他的雙手退出三步開外,留下那人望着他慌張的模樣大笑:

“看你……哈哈哈,別怕別怕,開個玩笑。”

來人是個年輕萬花,有着和其他弟子差不多的長發,還有他叫不出名字的某身墨袍,皮膚和那些常年鑽藥廬、不見日光的萬花一般透白,年輕的臉孔瞧着比他大不了一兩歲,嘴上道歉,眼裏倒帶了幾分戲谑,惹得寒青雲不知該先還嘴還是先招呼。

“你,你……”

“我什麽?我以為純陽弟子耳力極佳,你能聽到我的腳步。誰、知、道,唉……”萬花兩手一攤無辜了一把,轉而又笑了。

終于明白對方的捉弄之意,寒青雲顧不上禮節,抓着劍柄一遞,氣道:“你、你神氣什麽?我們打過。”

寒青雲正是年輕氣盛的單純時候,萬花欺他長得白淨稚氣,沒料到他來真的,見他抽出佩劍才變了臉色,忙往樹後躲。

樹邊是那些萬花愛惜如命的新草木,寒青雲不敢直接踩過去,深一腳淺一腳繞着樹杆追人,速度比走路快不了多少。

氣勢不強,貴在锲而不舍,萬花繞着樹躲到第三圈,終于忍不住開口求饒。

“小道長,你別追了。”

“小道長,你饒了我吧。”

“不捉弄你了,下次不敢了……喂……”

“……再追我喊了啊?看……你師兄……”

賊喊捉賊,寒青雲聽不下去,氣喘籲籲收了劍,挑了陰涼處的方石小心坐下,背轉身不理人。

萬花盯着他的後背看了會兒,摸到他身邊,伸手扯了扯他道冠上的白綢:“別生氣啦,小道長?”

“不欺負離經。”

萬花愣了一瞬,忍了忍還是“噗”地一聲笑了:“誰告訴你我是離經?我是修花間的。”

寒青雲不信,偏過頭道:“你身上那麽大股藥味,就唬我罷。”

“真的。”萬花煞有介事地從懷裏摸出一只竹筆,遞到他鼻尖下,“你拿去看看,是不是修花間的筆。”

寒青雲避開他,小聲道:“……這個……我不太了解。”

“是嘛,我入門晚,才學了兩重,以後的筆會比這個更漂亮。”萬花悻悻地收起來,轉而又道,“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你看別的純陽都在花田裏呢,看你一個人在這裏,才想要逗你的。”

“沒什麽,花香聞多了嗆人。”寒青雲說着就鼻子發癢,老實答完才反應過來,自己為什麽要告訴他。

“嗯,興許是你和哪種花犯沖,還是少去為好。”萬花關心一句,轉而去扯他袖角,“那你現在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麽?”

寒青雲轉過臉,恰巧對上他不笑時候忽然深邃起來的眼眸,同樣落入視線的,還有他藏在眼尾、鮮紅的一點痣。

“我叫寒青雲。”他站起來,抖落下擺的枯葉,問他,“你叫什麽?”

“我叫墨……”萬花忽然頓了頓,思索一番,飛快地向他抱拳,“我叫墨芝期。”

“……這名字該不會編出來騙我的罷?”

“哪有?”

“哪有人報名字還想一想的。”寒青雲好笑地看着他。

萬花不服氣地點了點他的劍柄,道:“我這叫‘鄭重其事’。你記住了,以後等我花間修到十一重,我們再打過。”

“……真的要打?”寒青雲同他确認。

“不打,你怎麽成為大俠?”墨芝期反問。

“江湖險惡,師父說,純陽一派不入江湖,還可以修仙的。”

“這樣啊……”

墨芝期忽然嘟囔一句就此沉默了,寒青雲等了半天沒聽他出聲,不禁怪道:

“怎麽了?”

“……說真的,你剛才坐到樹下,真像一個好大的雪團子。”

“什麽?”

“我還沒見過那麽大的雪團子,下次帶個給我看看?……哎你別過來!今天不打!……看、你師兄……”

那日正午的其他光景,寒青雲記得不甚清楚,深深印在腦子裏的,是萬花向他自報姓名的模樣,長發垂垂、笑意瑩然,紅痣藏進彎起的眼尾,還有那一身撲鼻清苦的藥味,蓋過了絕大部分花香。

後來,果真有師兄拍了他的肩喊他去吃飯,寒青雲再回頭,墨芝期已逃之夭夭。

不知是躲着怕他打,還是新弟子尚不入席面,晚些時候,寒青雲都沒有再見到他。倒是臨走前日落黃昏,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角,往他袖子裏扔了什麽東西。

寒青雲四顧沒見到人,摸出來一看,是個面捏的兔子,櫻桃碎點的雙眼,雪白的一團窩在手心,已經有點發幹。

肯定是墨芝期,寒青雲想,因為這兔子的眼睛,和他的眼尾紅痣長得一模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過春節假期期間,因為疾病住院手術,并進行化療和後續治療,很長一段時間沒能出現。現在處于逐步康複中,還有後續治療未完成,會看情況複健。

wb在申訴找回,lof喘了口氣,千玑雪是硬盤早存稿了,更一下,已經拿到本的姑娘不要劇透哈

青山必須改到能發才能更,争取慢慢把坑都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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