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堂兄·二十三

我昨天失眠了。十一點左右躺下,大腦卻超負荷運載,絲毫沒有停止運行的意思。

閉上眼睛,場景再現可謂指哪打哪。我在任何時間段都能讀檔,連當時的情緒都能照搬上身。

我能看見自己被穆敬安捉弄,在我快跑出門的時候,那扇紗門卻轟然關上了,我的腳趾充血變紫,指甲脫落。我能聽見穆敬言在大笑。

我能看見自己被丢在小巷子裏,同伴們都不見了,我惶恐不安,一邊哭一邊找回穆宅的路。

我聽見祖母說暑假裏我和他們一起玩。那一年我媽剛被送去強制治療,我的暑假得在這裏度過。

我對穆慎修說,我想要媽媽趕緊好起來,這樣我又能和她住在一起了。

穆慎修帶小孩子們浩浩蕩蕩去買零食,他是這群孩子的老大。他們都有自己的零用錢,我沒有。

穆慎修每次都會買很多,偷偷給我吃。這些零食無非是五毛的冰糖棒冰,一塊的荔枝棒冰,五毛的牛肉拉面……他們向我炫耀五顏六色的碎碎冰,我不為所動,我知道我總會吃到的。

杜見深向來很會等待,等到一切水落石出,等到破曉,我在太陽底下灰飛煙滅。

我問穆慎修為什麽對我這樣好。

他說:“因為你合我的眼緣。”

真是放屁,他分明是在肖想我的□□。

寫我的媽媽,我說她是世上絕無僅有最溫柔最美麗的仙女。我把她吹得天上有地上無,盡管她有時候會歇斯底裏,一點不溫柔,憔悴得厲害,也不美麗了。她大發脾氣,說穆宗明是個騙子,總也不來看她,說我不乖,否則爸爸為什麽不回來。

她摔碎熱水瓶,她把家裏弄得一團糟。

我不怪她。她實在太想穆宗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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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大多數時候,她會做好吃又好看的菜,她給我買很多書,兒童用的蠟筆,給我買那種不便宜的益智玩具。她畫畫的時候,我也畫。我畫圓腦袋細手細腳的小人,穿着色彩詭異的衣服。那時我的審美就是,衣服上每一塊顏色絕對不能重樣。

蛋糕裙塗每一層塗一樣的顏色就是不好看。

這些黑歷史還被我媽糊到牆上。

寫我的爸爸,我交白卷。我不想寫,一個字也不想編。我媽說穆宗明好,我不信,但凡他有一點良心,就不會讓我媽這麽難過了。

真的,我等不下去了。

我等穆慎修的回複,等啊等啊,等到他和我說他有了女朋友,等到他要和那個女孩子訂婚。

倘若我再等下去,沒準我還能等到他子孫滿堂。

所以我明白我并不比我母親幸運多少,她起碼還能渾渾噩噩地等下去。我不能了。

我從小到大就在不斷幻想自己的死法,沒有一百種也有五十種。

這只是我預想的五十個結局之一。

我擦拭着穆君野送給我的定制□□,真好看,他連殺戮都虛僞得力求優雅。

開槍一定要往上,否則容易瀕死很久。

我給小克發了定時短信,把賬號和密碼都給了他,拜托他照顧一下我媽,不用太頻繁去看,偶爾想起來去拜會仙女的程度就夠了。重點是別忘了交療養費,雖然我已經交了五十年。

在桌上我留了便條,感謝穆君野這些年的照顧,不要告訴穆慎修他們我的死訊,實在瞞不下去就說我是出意外挂掉的。

至于我媽留給我的畫冊,昨天我寄了國際快遞,航空郵件,寄給蔣廖,讓他務必在訂婚第二天親手交給穆慎修。

我不想讓他在訂婚典禮上出岔子,但我心胸狹窄,嫉妒刻薄,見不得一對新人從此和和美美。我要讓穆慎修一輩子都記得我是誰。

我給槍上了膛。

我想起小時候的玩鬧。這群孩子在低矮的廢樓上亂竄,大呼小叫着飛檐走壁,好像各個都是武林高手。

我站在屋頂的邊緣,不敢跳過去。這點間距在我眼裏恍若鴻溝。

他們嘲笑我膽子小,這都不敢。他們說要是我不跳過去,就再也不帶我玩了。

說實話,我也并不想當他們的尾巴,我只想跟着穆慎修,僅此而已。

我很害怕,凝固在原地,遲遲沒有動靜。

穆慎修在對面說:“不要怕,你盡管跳過來,我一定會接住你的。”他張開手臂。

他如此篤定,我相信他。

我閉上眼睛,冰涼的金屬含在嘴裏,怪誕極了,像個不真實的夢。我終于扣下扳機。

我知道,他會接住我的,無論從前還是此刻。

我像一只笨拙的鳥雀,但我向前飛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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