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急尋
“他說了什麽?”
桓岫并不意外蕭子魚會向皇帝提起貞妃。世上本就無密不透風的牆,就是皇帝身邊的人,也不見得每一個都能守口如瓶。若是有,就不會出現桓峥的事。所以,蕭子魚提起貞妃,桓岫知道,他多半是得知了小皇子的事。
蕭子魚其實是個很奇怪的人。
朝堂之中,誰都在站隊。蕭子魚也是。他是康王之子,明面上是誰都一樣的效忠天子,暗地裏卻又懷揣着自己的野心,不是為了康王,而僅僅是為了自己。
所以,他提起貞妃,桓岫甚至覺得,那也許壓根不是康王的意思。
蕭秉瑞回到榻邊踩上自個兒的鞋,想了想,道:“孤那時只聽了一耳朵,也不知蕭子魚那小子是怎麽提到貞妃的,只聽見他問父皇貞妃當年失蹤時的年紀。”
他想起蕭子魚那張忠誠不二的臉,就迅速的毫無形象地翻了翻白眼:“你說他是又在打什麽算盤?這小子,黑心黑肺,估摸着沒就什麽好事。仲齡,你說,他會不會還在打小騙子的主意?”
桓岫給他斟茶。蕭秉瑞突然嘿嘿一笑,啧舌:“仲齡,小騙子是虞大人的女兒,雖說是個庶出,可好歹留着虞家的血脈。你說,小騙子跟貞妃娘娘長得有幾分相像?”
“你就一點都不擔心,那小騙子為了給虞家洗刷冤屈,順着蕭子魚的那點算盤,近到父皇面前,當宮裏的女人?這枕頭風,可是能吹得人心、花、怒、放、啊……”
他不着調慣了,有些話壓根就沒想過別的,光是圖嘴上爽利。要不是他身份擺在那兒,想要掄拳頭揍他的人,向來不在少數。
桓岫看了看手上的茶盞,擡眼看着穿好鞋重新走來的蕭秉瑞。
“六殿下。”
“嗯?”
蕭秉瑞伸手就要去拿茶盞,話音還沒落下,肚子上猝不及防猛地就挨了一拳頭。他疼地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抓着桌幾,舌頭在剛才那一下疼得直接被牙齒咬了重重一下,這會兒正滿口血腥味。
他嗷嗷地喊了兩聲,哪知桓岫淡定拍了拍衣袖,問道:“我記得,前日六殿下似乎剛從東街的春風樓裏贖了位小娘子出來。這事,想必平王妃還不知情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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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回宮這日,永安已徹底入了夏。太子本是被皇帝派出宮,去往副都臨殷辦事。臨殷的那些老臣多是先帝還在世時便得用的,後來年紀大了,便陸續有人告老還鄉。若無鄉可還,則被安排至臨殷終老。
其中就有八十高齡的帝師。
太子去往臨殷,誰都認為皇帝是派他拜見帝師去的。這麽一想,朝中竟又有不少人隐隐往太子那邊靠了靠。
可皇帝究竟是為了什麽又有誰知道。
衆人只看到,在太子回宮不久,皇後便提出是時候往燕山的行宮去避個暑了。
說是避暑,卻也不光光只是避暑這麽簡單。
燕山行宮就建在永安城外,旁邊還有獵場,宮中女眷去往行宮多是泡個溫湯,男子則更多的是去圍獵。
興許是看朝中無甚大事,皇帝很快就同意了皇後的提議,并勾畫好随行官員的名單,命人備行。
蕭秉瑞身為皇子,如今又是平王,自然也在随行名單當中。三省六部也有官員在列。
叫人意外的是,桓岫也出現在了隊伍中。
随行車駕隊伍中,文武官員的車駕在隊伍後段,宗親在前。因随行可帶家眷,不少官員順勢帶上了妻女,女眷的聲響總是伴随着叽叽喳喳的笑聲,不用湊太近,都能清楚地聽到聲音。
老郡公放下車簾,忽的笑了笑:“皇後這回,哪是來避暑的,分明就是趁機做媒來了。”他看了看半路被他邀上車的桓岫,問道:“聽聞壽光公主仍未生養,你母親私下可有說過什麽?”
桓岫一本正經看着面前的棋盤:“這事,郡公不該問驸馬麽?”
老郡公笑着捋了捋胡子:“驸馬是個老實人,一說這事,就面紅耳赤。旁人只當他是不敢得罪皇室,可我瞧着,他倒是真心疼愛公主,也不在意這生與不生的事。”
“人間事太多,何須在一樁事上吊着不肯撒手。”桓岫斟酌再三,落下一子,“驸馬不是糊塗人,夫妻夫妻,和和睦睦才是福氣。”
“倒也是這個理。”
老郡公落子老道,棋盤一掃,便當即下手,嘴上仍道:“今次行宮避暑,你且當心一些。”
桓岫捏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頓,擡眼看向面前的老郡公。
老郡公道:“有時候,聯姻是最好的政治手段。這點,我相信你清楚。”
“桓府如今已不需要聯姻。”
“桓府是不需要,可皇後和康王需要。不是一條船上的人,終究怕船踩翻了,綁在一起才牢靠。”
桓岫知道老郡公的意思。
他太多年未回永安,頭年回來的時候,正好躲過了皇後做媒。
和他不同,桓桁和桓峥都是皇後親自點的。好在,壽光公主與饒安郡主截然不同,前者才德兼備,又性情溫和,後者嬌蠻任性,頗有手段。不然,他那位兄長大人,只怕要被人生生磋磨死。
所以這一回,多半是輪到他和城中那些年輕的未婚郎君們了。
桓岫來之前早從蕭秉瑞手中拿到了随行官員的名單。這次會跟來哪些人,他知道的一清二楚,蕭秉瑞那家夥更是在人名後頭做了記號,這家有未嫁适齡娘子幾人,那家有未婚或喪偶郎君一二。
他甚至還在上車前,偶然對上了幾輛車駕裏小娘子看過來的嬌羞的視線。
如花似玉,可都不是他的姑娘。
“對了,仲齡。”老郡公突然道,“你這些年都在番邦,興許不知,永安城如今游獵之風盛行,多數人家都會養些獵鷹和細犬。咱們的那位陛下頗有些與衆不同,前幾年命人在燕山行宮養起了猞猁和獵豹。”
他似乎心有餘悸,捋胡子的動作慢了許多:“那些畜生若是要殺人,可不會心慈手軟。”
*****
“你阿兄這字寫得可真好。”
老掌櫃翻了翻手上那一疊稿子,搖頭感慨:“這內容可比原先我交給你的那版寫得考據多了,就連句辭都經過了修正。你阿兄沒去考功名,真是可惜了。”
宋拂立在櫃臺外,肩膀上還挂着吃飯的家夥,聞聲放下手裏正在翻的書稿,問:“那掌櫃的,可還有什麽要謄抄的嗎?”
那掌櫃看着年紀大了,可一雙眼睛還是精亮,聞言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有幾個話本,不大方便找書商印,你阿兄……抄不抄?”
“什麽話本?”
“呃……”
這話就有些不好說了。
那掌櫃的摸了摸鼻尖,仔細地把宋拂打量了一番,末了問:“娘子你……成親了沒?”
宋拂不語,只笑盈盈地看着掌櫃。
掌櫃連連擺手,解釋道:“娘子可別誤會,我這……我這不是怕壞了娘子的名聲嗎。”他伸手往櫃子底下翻了翻,摸出一摞書稿來,“娘子你幫着看看,就這書稿,你阿兄……抄不抄?”
宋拂重新低下頭,伸手拿過一張稿子看了起來。
他們兄妹要長久住下來,沒個賺錢的門路不行。朱縣令給的那一袋銀錢撐不了太久,自己帶的那些也才沒多少。抄書雖然賺不了大錢,可起碼不會費太多力氣。只是這內容……
宋拂有些腦殼疼。
這稿子頭一張看着還正常,不過就是尋常話本裏頭,書生夜宿寺廟的橋段,完了興許就該有什麽美女畫皮。
可到了下一張,美女畫皮沒有,卻有個俊俏的尼姑夜探書生的廂房。那寫書的人,也不知是何方神聖,竟是字字香豔,詳詳細細地描述了一番那書生與尼姑如何深入淺出的一番交流。
“豔……書……”
宋拂咬牙。她年紀雖不小,也驗過不少赤身裸體的男屍,可哪曾看過這類話本,當即覺得手上握的是個燙手的山芋。
“哎喲,小聲些!”
掌櫃的一聲驚呼,急忙噓了幾聲。
“豔書好賣啊,就是如今朝廷管得嚴了,沒地兒印,不然哪用得着找人抄書。”
“這位娘子,這書……抄不抄?”
宋拂尴尬地丢下手裏的書稿。掌櫃的生怕跑了個能抄書的主,忙道:“豔是豔了點,但這書……這書價錢好商量!”
老掌櫃伸手比了個數,宋拂繃着臉。
老掌櫃咬咬牙,多比了根手指,宋拂有些猶豫,看了看那厚厚一摞書稿,沒說話。
“這個數,抄不抄?”老掌櫃急了,“這書啊不是光抄就行的。看豔書的,可好多都是文化人,字難看了可不買賬。”
“行吧,就按掌櫃的說的這個價。抄多……”
宋拂壓根連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聽見有聲響從街上傳來。她沒顧得上回頭,滿心想着要怎麽拿這一摞的豔書稿子跟呂長真交代,就見一只手伸了過來,幾要将她整個人從書坊裏拉出去。
她受了一驚,猛地扭頭去看,那人神色慌張,張嘴就喊:“快!跟我走!”
“放開!”宋拂怒斥。
桓峥不敢放手,知道她恨的不行,可這會兒比起被她恨,他更怕行宮那邊的大麻煩。
“燕山行宮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