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闖入

算算日子,宋拂已經好幾日未回家了,雖然走之前說是在山下接了活,可論理也該回來了。再加上桓岫還特地上山來問過她的去向,呂長真隐約覺得,也許是出了什麽事情。

這會兒玳瑁正在院子裏給宋嬷嬷打下手,她能做的事不少,回來以後幫着宋嬷嬷做事,像模像樣的,更加方便了不少。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回頭,見坐在屋檐下的呂長真眉目間隐約帶着憂愁,便走近了蹲下身道:“阿兄在擔心阿姐?要不然,我代阿兄下山去找找。”

呂長真搖頭:“城中的情況誰也不知道。別是你下山去找人,還得再倒貼着,把你給送出去了。”

他們兄妹三人現在每走一步,都需要萬分小心。就如同走在同一根旋木上,稍有不慎,就是三個人一起跌落懸崖。

呂長真不敢冒險。

“不如,讓我去吧?”

宋嬷嬷兩只手往身邊擦了擦,仔細想了想,問道:“這城裏頭的人,認識我的不多,要不就讓我去打聽打聽?”

宋嬷嬷既這樣說,呂長真便也當真認真考慮了一番。他心底總歸有些不大好的預感,怕人碰上了意外,更怕是事情自己找上的門。

宋嬷嬷等了一會兒,道:“郎君,就讓我去吧。我一個老婆子,也沒什麽人會留心,比讓三娘下山方便多了。”

呂長真看了看宋嬷嬷,點頭答應。

宋嬷嬷進了城。

雖說郎君給了她幾個地方,讓她重點往那幾個地方轉轉,打聽打聽消息。可不論是桓府,還是原先的虞府,她過去在附近轉悠了幾圈,仍舊什麽消息都沒聽到。

她尋了路邊的茶攤,就着粗茶啃完帶下山的幹糧。邊上,坐了一桌走街串巷的貨郎,一邊啃着幹糧,一邊在那兒閑聊。宋嬷嬷并未在意,可那幾人聊着聊着,忽的就提到了前幾日街上千牛衛金吾衛追人的事。

她手裏的粗茶頓時就有些喝不下去了,遂丢下幾文錢,就匆忙出城往山上趕。

宋嬷嬷的膽子不大。她就是個尋常的嬷嬷,打小吃着苦長大,後來進了呂家,又随嫁入了虞府。福是享到了,可膽子還是那般小,女兒成了主子的妾,都讓她戰戰兢兢地不敢擡起頭來。

是以,雖然不知道那會被兩衛追捕的人究竟是誰,她心裏頭就是怕的不行。再一想怎麽也打探不到二娘的消息,更是讓她心驚膽戰,趕忙上山回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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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長真聞言,竟也沒有斥責她,反而陷入一陣沉默當中。

良久,他開口道:“嬷嬷,勞煩您一件事。”

宋嬷嬷吃了一驚:“什麽事?”

“嬷嬷,您帶着三娘和大郎走吧。”

“這是要做什麽?”宋嬷嬷吓了一跳,“大郎,你這是要做什麽啊!有什麽事,不能一家人在一起,有商有量的,你要我帶他們去哪裏?”

呂長真動也不動,冷靜道:“嬷嬷,世事難料,總要為虞家留下點人。我是一家之主,我得去把二娘找回來,倘若我遭遇不測……”

“什麽不測!這話可不能亂說!”宋嬷嬷聲音不由自主地高了上去,玳瑁原還有些怔愣,此時也回過神來紅了眼眶。

“嬷嬷,如果能活着,我和二娘都會想盡辦法活着。”他頓了頓,看向剛剛團聚的玳瑁,“但如果真有萬一,三娘和大郎就都要勞煩嬷嬷再照拂幾年了。”

宋嬷嬷紅了眼眶,忙擡手擦了擦:“我年紀大了,可照拂不了他們幾年……大郎,真要走,也得留個日子,好讓人算着等你們。”

“你們去關城,找霍老将軍。”

“如果明年這個時候,我和二娘還沒回去。就別等了。”

*****

宋拂還沒醒。桓岫仍舊獨自一人在屋裏守着她。

她睡得很熟,中間甚至沒有醒來過。就連藥,聽說也是壽光公主和婢女一道,一勺一勺喂的。那喂進去的,說到底還不如淌出來的多,以至于桓岫一眼就注意到,宋拂身上的衣服早被人換了一套新的。

內室只有他們二人。他在旁坐的久了,忍不住伸手去試試她額頭上的溫度。不高,已經好了許多。俯下身時還能清楚地聽到她平穩的呼吸聲。就連面容上,神情都是平靜的,好像沒有做夢,難得睡得舒心而又安穩。

桓岫記得她傷在手臂,忍不住去掀被子,想要查看一下傷口的情況。

袍袖有些不合身。

宋拂的個子,在女兒家當中算是比較高挑的。她在關城時,為着做事方便,最常穿的就是胡服,即便是女裝,也大多衣長較長。

她身上穿的這身,大約是公主的衣袍,穿在她的身上,下擺堪堪能遮住肚子,袍袖卻短了一截,露出一大截手腕。

他盯着那截手腕看了一會兒,終是嘆了一口氣,放下了被子。

桓岫不知在內室待了多久。桓桁與公主遲遲不見他出來,心道也許是人醒了,便親自進屋看看。

進了屋,他倆方才瞧見,宋拂仍舊昏睡當中。桓岫則坐在床榻旁,手裏一把蒲扇,輕輕的,一下一下給睡着的宋拂打着扇。

見此情景,夫妻倆悄悄走了出來。

“當初,若是虞家沒出事,該多好。”壽光公主嘆了口氣,想着屋裏的郎才女貌,多少覺得惋惜。

桓桁卻搖了搖頭:“如果虞家沒出事,興許還就沒他倆今時今日的緣分。”

他才要解釋他這弟妹的“由來”,先前服侍桓岫的仆役匆匆跑了過來,氣還沒喘勻,急道:“公主!驸馬!外頭有千牛衛,說是、說是有個小宦官偷盜宮裏的珍寶,流竄到公主府一帶,已經闖進來了!”

似乎是為了證明他所言非虛,前頭果真傳來的喧鬧聲。

壽光公主神色一變,忙看向桓桁。

“沒事。”桓桁握了握妻子的手,“走,我們去看看。這裏是公主府,他們究竟吃了什麽熊心豹子膽,敢硬闖公主府!”

“那、那人怎麽辦?”仆役着急地手忙腳亂,“咱們、咱們要把人往哪兒藏?”這時候往後門送顯然是不能了,可公主府內并無地窖,就是有,光想想方才那群千牛衛的氣勢,都可能要将地窖翻個底朝天。

“帶隊的人是誰?”桓桁問道,“你去通知二郎,讓他們夫妻倆想辦法找個地方暫時避上一避。”

仆役有些慌張,一時半會兒竟想不起那領頭的人叫什麽,只好連比帶劃。

“那人……那人長這麽高的個人,眼角往下耷拉,然後嘴巴……嘴巴長這樣子。驸馬,可是,能往哪兒藏啊?”

桓桁辨出了仆役比劃的來人身份,眉頭當即蹙了起來。

若是旁人還好,可偏偏是這人……

他為中郎将,然千牛衛中并非所有人都聽命于他。那人……是皇後的侄子,更是趨炎附會之人所逢迎的對象。

桓桁面色凝重,到底還是邁開腳步,往前面去了。

“桓大人。”那人一馬當先,居高臨下,揶揄地看着他,“喲,今日休沐,竟沒帶着公主回桓府嗎?”

桓桁從容不迫:“姜大人,不知究竟所為何事,令姜大人都忘了,這裏可是公主府,并非是你們姜府!”

“姜某人當然知道這是公主府。可桓大人,即便是公主,也該聽旨吧?”領頭的中郎将冷哼一聲,“有個小宦官,偷盜宮中珍寶,從昨日起千牛衛就滿城追捕。桓大人休沐,可能不知,姜某人這是奉命行事!”

“既然是追捕盜賊,姜大人又為何硬闖公主府!”

中郎将猛一甩手:“有人說瞧見了那小賊翻牆入了公主府,姜某人也是為了桓大人好,可別因為一個小毛賊,吓壞了公主,丢了你驸馬的身份!”

中郎将說着揚鞭,竟是不顧公主在場,帶着一衆千牛衛,氣勢洶洶地直往府院內各處闖。婢女仆役驚吓聲一片,就連壽光公主都差點被橫沖直撞的千牛衛撞倒。

桓桁匆忙去扶,竟讓那中郎将找到機會,揚鞭縱馬,直接朝內院方向去了。

“你們、你們好大的膽子!”

一向溫和的壽光公主臉色發白,望着這些在府中肆意妄為的千牛衛,氣得捂住了心口。

“這裏是公主府!是誰給你們的膽子!你們就不怕砍頭嗎!”

沒有人理她,就仿佛,從始至終,這裏都不是公主府,她也不是身份尊貴的公主一般。

桓桁将人扶住,搖頭安撫。

他們不能确定,這時候桓岫和宋拂是否已經找到了安全的地方躲藏起來。但,這次事情過後,他們确實需要對公主府上下進行一次清理了——如果沒有內應,這幫人如何得知他們要找的人,就在內院之中。

千牛衛幾乎是長驅直入,徑直闖入了內院。院中婢女紛紛阻攔,更有仆役在驚呼間,被千牛衛狠狠一槍撂倒在地。

桓桁怒火中燒:“你要搜就搜,緣何傷我府中下人?”

中郎将騎在馬背上,聞聲回頭,冷笑道:“桓大人,不對,驸馬爺。不過就是一二奴才,姜某人就是打死了,也賠得起。”

他話罷,大喝一聲“搜”,便有千牛衛跑到宋拂養傷的那間屋子前叫門。

門被人從裏頭拴上了,千牛衛喊了半天不見回應,面上漸漸興奮。中郎将仿佛聞着了肉味的狗,直接揚手命人撞門。

“砰——”

“砰——”

門霍地被人撞開,千牛衛一擁而入,被翻到的屏風後,傳來女子的尖叫,轉瞬間,所有人都頓住了腳步。

內室的床榻上,女子雪白的脊背微微弓起,身體緊緊貼在男人寬闊的胸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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