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名聲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內室,女兒家的衣裙散落在地上,男人的衣袍半挂在床沿邊。

女子雪白的脊背上垂着幾縷發絲,脖頸纖細,似乎因為膽顫和羞怯,身體緊緊地貼在男人的懷中。

領頭的中郎将愣了一愣,一衆千牛衛不等他言,匆忙轉身,尴尬地避開。

“”咳。”中郎将扭過臉,咳嗽兩聲,“桓大人……好興致啊!”

床榻之上,桓岫眉頭緊皺,似乎因為好事被打斷,雙眼透着怒意。

他身上早沒了衣服,胸膛完全赤.裸,頭發也披散着,一看就是正是情濃的時候。

他的一只手從背後按着宋拂的肩膀,另一只手撐着床榻,這個姿勢強勢地将人整一個攬進自己的懷裏。

中郎将除了能瞧見那一抹雪白的脊背,其他的被遮擋的結結實實。

“桓大人不在自己府上……怎麽偏偏就跑到公主府來……咳,做這等事?”中郎将的視線有些挪不開,近乎貪婪地盯着那片雪白脊背,甚至還邁開步子,往前走近幾步。

屋外,忙有婢女匆忙擠進內室,三四人一道往床榻前排了一排,不偏不倚擋住他的視線。中郎将眉頭一皺,下意識就要趕人。

桓岫伸手抓過被子,遮住宋拂的身子,起身下床。對上中郎将的視線,臉色陰沉,目光鋒利,就好像他再這樣貪得無厭地看下去,就要動手了。

“嗤——”中郎将摸了摸鼻子,嗤笑一聲,“不過就是個女人,桓大人都能跑到公主府來沾花惹草了,怎麽着還不準姜某人看上兩眼。”

他話才說完,桓岫的眼神頓時帶上了鈎子。

中郎将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想起昨日他舞刀弄槍的樣子,忽覺身上有地方隐隐作痛。他倒是有些小瞧了桓岫。

過去只當桓桁那個廢物的弟弟,都是像桓峥那樣,沒多大本事,靠着家世才混了好日子好名聲的爛人,沒想到這一個,還真是如傳聞中說的一般,是個厲害人物。

不光才學,連拿劍要打要殺的動靜,都不是簡單的嘴上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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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官……我……我是奉命來抓捕偷盜宮中珍寶的宦官的!”

不願留了臉面,中郎将強撐着挺起胸膛,怒瞪桓岫,“我要搜查這屋!我……我懷疑桓大人你私藏盜賊,與盜賊同謀!”

一衆千牛衛本是撞見了方才那一幕,都避開了視線,此刻聞言,頓時又氣焰嚣張起來,轉過身,作勢要推開擋在床前的婢女,翻箱倒櫃的搜查。

婢女們被猛地推開,你拉我我拉你,這才沒跌倒。而宋拂,此時已飛快裹好了衣裳,被桓岫護着避到一旁。

中郎将的視線仍舊時不時往宋拂臉上轉悠。

他不認得宋拂,可他認得這張臉。化成灰都認識,不就是宮裏下令要他追捕的家夥嗎。

可說好的宦官,驀地成了女人……他又能什麽理由把人帶走?

要是能搜到那件宦官的衣裳,或者其他什麽東西就好了。

屋子裏翻得一團亂,幾個婢女尖着嗓子叫喚,屋外還有桓桁和壽光公主盯着。中郎将見千牛衛翻來覆去搜不到什麽能用的東西,越發不耐煩起來。

他們領命要抓的是個宦官,沒找到宦官,只找到個女人,就算抓回去複命,也足夠公主府這些人拿捏這點,沖進宮去找皇帝要說法。

到那時……

中郎将越想越急躁,見始終沒搜到什麽東西,憤而揚鞭,狠狠一下甩在了內室的圓桌上。

“啪”的一聲,驚得婢女們的尖叫戛然而止。

“繼續搜!”眼角瞥見宋拂臉上那似真非真的驚恐,中郎将心底陡然生出一絲快慰,“既然人跑到公主府一帶,無論在或不在,都仔仔細細地搜!就當,咱們千牛衛,無償為公主殿下,還有我們的驸馬好好檢查檢查公主府的安全!”

門外的壽光公主顯然沒料到這幫人竟如此膽大妄為,氣得臉色漲得通紅。一衆仆役,更是恨不能抄起家夥,将這幫千牛衛趕出公主府。

然,因着驸馬也是千牛衛中郎将的緣故,他們比誰都清楚,這一幫人,究竟是從屬于誰的千牛衛。

他們的背後,是皇後。

不敢動,更動不得。

公主府內的搜查還沒有停。

平日裏寧靜安詳的壽光公主府,被這一幫千牛衛攪得雞犬不寧。有阻攔的公主府近衛被砍殺,桓桁随即下令衆人不得再去阻攔,索性放任這幫人查個痛快。

宋拂則在這時,扭頭看向了走到身邊的壽光公主。

公主緩緩搖頭,唇邊露笑。她沒來由地就送下了一口氣。

另一邊,中郎将仍舊帶着他的千牛衛搜查公主府。壽光公主并非有多得皇帝寵愛,是以她的公主府規規矩矩按制建造,別說是搜一件宦官的衣裳,就是想要找到一件逾制的器皿,都求而不得。

中郎将憋了一口氣,手上一用力,馬鞭甩落了一只禦制花瓶。

有婢女驚叫一聲,便立馬得了他的怒目,當即吓得不敢再發出聲音,哆嗦地轉身躲進同伴的身後。

“是你對吧?就是你!”中郎将不甘心,手執馬鞭,沖着宋拂點了點。

桓岫上前,繃着臉,将宋拂擋在身後:“姜大人!你要找的是個宦官,但內人是女兒身,難道你還要驗身不成?桓某雖去國離家多年,可還從不知,千牛衛的手竟已經伸到了皇宮外!”

“我也不知,我這公主府好端端地在這,怎麽突然就成了賊窩,用來窩藏盜賊了?你等既然說人逃竄到附近,那不知查了公主府後,你們又要去查哪一家,我也好看看,是不是真有這麽一個賊人,流竄附近,累得堂堂天子近衛屈尊纡貴!”

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硬生生将中郎将說得直咬牙。

他往宋拂臉上看。

這種明知道目标就在眼前,卻苦于沒理由抓捕的感覺,分外折磨人。

“走!”

中郎将無奈,憤恨地冷哼一聲,轉頭就走。

身後,無人随行,一衆下人在千牛衛轉身之後,都立即重回各屋,開始整理屋子裏的滿地狼藉。

而那些千牛衛毫不甘心地走出公主府。“咣”一聲,府門被氣憤的門房重重關上,差一點夾上了最後一人的腿。

“大人!”

有堵在後門的千牛衛騎馬而來,呈上一團站着血污和灰塵的衣裳。

中郎将的眼,登時亮了,伸手就要去拿,有快馬從路的一頭迅疾奔來。

“姜謬!”

有人大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中郎将下意識循聲看去,一匹漆黑的駿馬揚蹄在公主府前停下。馬背上,六皇子蕭秉瑞低頭,微微眯起雙眸,嗓音低沉:“姜謬。”

中郎将認不得誰,也不會認不得諸位皇子。他雖有些瞧不上這個吊兒郎當的六皇子,卻也不能不敬。

他一時不明為何六皇子突然出現,皺了皺眉,雙手一拱就要行禮:“殿下……”

然而,不等他話音落下,霍地有破空聲傳來,馬鞭“啪”一下狠狠甩在了他的臉上。

一衆千牛衛當即怔愣。

中郎将擡手捂住脖子,頭頂上,是蕭秉瑞冷傲的回應。

“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這裏,是公主府!”

“滾回去告訴你的主子,即便要放狗出來,也記得拴上繩子,要不然,別怪孤打殺了張嘴亂咬的瘋狗!”

公主府外的事,桓岫等人一時還未知。

兄弟二人挽起袖子,一道幫忙收拾起雜亂無章的院子。

公主扶着臉色刷白,搖搖欲墜的宋拂,讓人小心躺下,這才嘆了口氣。

“你何必那樣……你的名聲……怎麽辦?”

她指的是方才床榻上的那出戲。可仔細想想,也确實別無他法。那群千牛衛,就如同狼犬,角角落落都翻查徹底,如何能輕易放過任何一個線索。更別提如果叫人發覺了宋拂身上的傷,更是難以解釋。

而宋拂,利用那個引人遐思的姿勢,聰明地遮蓋住受傷的手臂,也攪亂了那群千牛衛的節奏。

只是……名聲上,到底有礙。

宋拂躺在床上,閉了閉眼。

那些人闖入之前,桓岫其實想背着她,找一個地方躲藏起來。可人來的太快,根本沒辦法。她那時候才剛剛醒來,體力上根本不足以支撐她東躲西藏,只能劍走偏鋒,一把把男人拉上床,脫了彼此的衣裳。

那種時候,名聲又何須顧忌。

*****

中郎将窩着一肚子的火,捂着脖子上的傷,憤憤地朝着平康坊走。

他走得是小道,左右連個行人都沒有。也正好合了他的心意,免得被人瞧見回頭叫家中母老虎知道。

蕭秉瑞的一鞭子,不偏不倚,往他脖子上直接來了一鞭。也不知那混不吝的六皇子哪裏來的本事,這一鞭子下去,劃破了他脖子上的皮肉,雖還不至于傷得厲害,可也疼得要命。

如此,他回宮複命,沒得贊賞便罷,還平白遭皇後一頓訓。

這火越燒越旺,他現在只想着趕緊找個女人,洩洩火。

可偏偏,有個火上澆油的家夥這時候騎着馬攔在了他的面前。

“桓大人。”

中郎将不得不停下腳步,警惕地看着他。

桓岫坐在馬背上點了點頭,目光從他身上掃過,最終停留在他捂着的脖子上。

“桓大人。”中郎将隐隐覺察出不妥,“桓大人可有什麽要事?”

桓岫并未作答,只是眼神中,忽的多了些憐憫。

幾乎就是在眨眼間,他的劍,出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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