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生擒

太子回東宮後坐立不安,總覺得眼皮直跳,似乎發生了什麽不好的大事。

從皇帝寝宮回來,那扇門依舊緊緊關着,除了盧益和幾個宮女宦官,誰也不能進。他在宮外站了許久,也說了不少話,那姓盧的老東西卻是油鹽不進,只笑盈盈地搖頭。

天邊有沉甸甸的雲,一點一點聚攏,朝着皇宮的方向慢慢移動。太子在東宮正殿內,坐着又站起來,站着又局促不安地背着手走幾個來回,眉頭始終皺着,臉色比那黑沉沉的雲團還難看。

心跳得很快,總覺得不太平。

太子走到殿外屋檐下,仰頭望着黑壓壓的天。天色越發晦暗,明明還在白日,卻很快就陷入了陰沉之中,豆大的雨點噼裏啪啦砸在琉璃瓦上。

有近侍穿過雨簾,疾步走到臺階下,拱手道:“殿下,曹營和桓峥都被抓了。”曹營府中的探子得了消息後不敢拖延,立即送了出來。近侍才要進宮通禀,緊接着又撞上了桓岫當街攔截桓峥的一出戲。近侍忙進東宮,趕緊将消息呈上。

近侍說着,又向左右瞥了兩眼,低聲道:“曹營……是刑部的人抓的。桓峥則是桓家二郎親自所抓。”

這東宮裏也并非是密不透風的牆。近侍這般小心翼翼,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可太子本就心煩意亂,坐立不安,見狀竟像是被人在心頭點着了一把火,“嗖”地竄了起來。

“他好大的狗膽!”

太子怒喝:“他難道不知道曹營和桓峥是誰的人嗎?刑部是誰領的頭,誰敢動孤的人!”

“殿下,這是陛下直接下的令。”近侍趕緊單膝下跪,勸道,“此時,殿下還是謹言慎行的好,別讓人抓了把柄……”

“孤怕什麽……”太子黑着臉,“孤自出生以來,還不曾怕過誰!父皇算什麽,他都快病死了!”

近侍心頭直跳,眼角瞥見有宮女正好經過,雖不知她是否聽見了太子大逆不道的言論,仍是突然暴起,橫刀割斷了她的喉嚨。

“殿下!這些言語殿下務必藏在心裏,隔牆有耳啊!”

太子其人與皇後性情上十分相似,向來聽不得勸。聞言,他不僅沒有将話藏在心裏,竟是越發狂躁起來。近侍不敢再勸,只能小心提防他狂怒之下,傷着自己。

宮女的屍體才被帶下去,忽的就又有人匆忙跑來,說是有人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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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侍聞聲皺了皺眉頭,趕緊看向太子。太子神情猙獰,良久,這才道:“讓她進來。”

來者正是曹營之妻,雲陽縣主薛苒苒。曹營突然被抓,消息傳回曹家時,薛苒苒正在內院教訓幾個争寵的婢妾。一院子的女人,在得知老爺被抓,如喪考妣,哭聲陣陣。

唯獨薛苒苒,拉過傳信的仆役,喝令其将事情的來龍去脈交代清楚,這才得知曹營為何會突然被捕。

薛苒苒去過康王府,可康王不願見她。如此若是不知康王已将曹營視作棄子,她便當真愚蠢了。去薛府求助,父親慌亂不已,根本出不了主意。最後,她只能選擇去東宮,找一找太子。

無論是看在入了東宮後,正得寵的薛芃芃的面子上,還是看在曹營明面上是太子的人。她把最後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東宮。

然而,等到薛苒苒見到了太子,卻很快發覺,太子除了大怒,什麽主意也沒有。

看着在面前碎了一地的茶盞,頭頂是太子咆哮怒吼,薛苒苒垂下眼簾,忍不住心頭嗤笑。

這樣的一個廢物,難怪康王一心想要篡權奪位。

可即便心裏對太子再怎麽不屑一顧,薛苒苒如今能想到的辦法,就只能試着靠他才救曹營。

如果曹營沒了,薛家又怎麽可能能不受牽連。

太子到底沒有直接給她回複。薛苒苒不敢洩氣,轉身又拉住一個宮女,請她帶路去見一見薛芃芃。

自皇後上次宮中設宴後,薛芃芃就被薛家送進了東宮。

她容貌生得不差,又有一些宮裏其他女人所沒有的小脾氣,竟不知為何入了太子的眼。意外的成了太子目前最寵愛的女人。一時間,在東宮,薛芃芃風頭無二。

薛芃芃這會兒也是已經得了消息,知道她那好阿姐進了東宮。大約是因下雨的緣故,她頗有些煩躁地坐在屋裏,手裏把玩着茶盞,在桌面上滾來滾去,直到宮女來禀,方才按住了茶盞,了然地應了一聲。

聞得熟悉的腳步聲走進門,薛芃芃偏頭看了一眼,聲音平平:“阿姐來了。”

換作從前,薛苒苒如何會向妹妹低頭,此刻卻也只能咬唇道:“二娘,阿姐求你幫一個忙。”她開門見山,直接說明來意,“你姐夫被刑部抓走,如今能救他的,只有太子殿下了。”

她這态度令薛芃芃多少吃了一驚。再看那張好看的臉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她差一點點便心軟下來。可随即,想到他們當初逼她的嘴臉,薛芃芃心頭一硬。

“阿姐該求太子才是。”

這一聲“阿姐”喊得似乎和從前并沒有什麽不同。薛苒苒心頭卻是一涼:“二娘……”

“姐夫因何被抓?如果阿姐覺得冤枉,就該找刑部才是。如果姐夫沒有過錯,刑部審了就會放過。如果有錯,讓太子去刑部撈人,豈不是讓太子被人看不起,認定太子以權謀私嗎?”

薛苒苒張了張嘴。薛芃芃又道:“這事,我會想辦法同太子說一說。只是結果會如何,那都是太子的決定。”

“你是太子最寵愛的女人……”

“太子寵愛的女人那麽多,我又算得了什麽。這枕頭風現在吹了,萬一惹惱了太子,到時候又該有誰來收拾。”薛芃芃道,“我會提一提的,就這樣吧。”

她揮手,命宮女送薛苒苒出宮。自己則喚來宮女,一如既往地親自端上一盅養生湯送到太子面前。

那是加了料的湯。

她親自準備的料。

*****

袁氏砸了手裏的茶盞。

屋子裏的幾個婢女當即跪下伏地瑟瑟發抖。

“你再說一遍?”她聲音發顫,怒目圓睜,“你再說一遍,我的三郎怎麽了?”

被喝令的仆役下意識縮了縮脖子,戰栗道:“三……三郎……被……被二郎抓走了……”

“二郎……抓了三郎?”袁氏愣怔,“二郎為什麽會抓了三郎?!那是他弟弟,他憑什麽抓三郎!”

“三郎欺君犯上,所以……”

“三郎何日欺君犯上,何日還需要二郎來抓人了?”

袁氏聲淚俱下,她最疼這個兒子。桓峥說要盤纏,她連問也不多問,直接拿着自己的首飾和積蓄,一股腦兒地都給了他,只想要兒子能逃遠點。

她哭得正痛心,婢女匆匆忙忙跑了來,附耳說了幾句。話罷,袁氏猛一拍桌案,怒道:“她來得正好!”

宋拂剛從外面回來,手裏還抱着一疊從刑部拿來的卷宗,正打算回桓岫的小院,迎面就見一仆役飛奔而來。

仆役站定,他跑得急了怕趕不上人,一站定喘息地厲害:“夫人請宋娘子去堂屋!”

有桓岫父子倆在,袁氏這幾日雖幾次想找她的麻煩,但宋拂全都避了過去。眼下桓岫在刑部,尚書令也在宮裏,袁氏想要見她,避也難避。

宋拂輕皺眉:“我先回屋放東西。”

仆役搖頭:“娘子還是趕緊過去得好,免得到時候夫人怪罪下來沒好果子吃。”

宋拂抱着卷宗去了堂屋,然不等她開口,袁氏便砸了茶盞,指着她的鼻子一陣稀裏嘩啦的哭罵。旁邊都是婢女仆役,一個個的全都在看熱鬧,任她被罵地狗血淋頭,也沒人願意上前拉勸一下。

袁氏一門心思想的都是桓峥,對宋拂全然是遷怒:“自你入家門後,桓府出了多少事!你根本就是個惹禍精,碰上你,家裏就沒出過好事!”

她眉心緊蹙,上了年紀後她習慣化上濃妝,面上的那些胭脂被眼淚混得亂七八糟:“你禍害二郎也就罷了,你憑什麽還要禍害三郎?要不是你,三郎怎麽會牽涉到那些麻煩裏!”

“說什麽三郎欺君犯上,三郎是天子身邊的人,又得康王重用,前途一片光明,怎麽會欺君犯上!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又做了什麽……”

她哭着哭着,話風忽的一轉,捂着臉道:“我知道我當初賣了你,是我的錯,可你不能報複到三郎的身上……三郎沒有招惹你什麽,三郎是個好孩子……”

袁氏越哭越大聲,宋拂始終沒有給予任何回應。

她能給什麽回應?

承認自己是個惹禍精?

說老實話,桓峥和她要做的那些事,沒有多大的關聯。唯一的問題,大抵就是當初她們兄妹倆身份的曝光裏,有桓峥的一份力。

宋拂正想着事,有些出神,忽然手腕被人緊緊抓住,緊接着狠狠一把拉開,手裏的卷宗猛一下沒抱住,“嘩啦”砸到了地上。

卷宗落地的時候,桓季剛好回府,得了消息趕緊往堂屋走。

卷宗撒了一地,宋拂想要去撿,卻被袁氏身邊的婢女圍了上來。宋拂奮力要去撿,卻被個婢女一把踩住了地上的一份卷宗。

虞邈的名字,真真切切被人踩在了腳底下。

“讓開!”

宋拂大吼,婢女被吼得下意識退了一步,緊接着又有婢女上前伸手就去推她。袁氏被扶到一旁抹眼淚,對此一言不發,分明就是默許。

宋拂被推得差點摔倒,好在桓季幾步進門,一把将人扶住。

“放肆!”

桓季怒極,看着吓得跪地的這幫婢女仆役,氣得恨不能一個一個都當場杖殺了。

他看向袁氏,怒道:“你這是在做什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袁氏哭:“三郎被二郎抓走了……都是這個女人害得,都是……”

“三郎把你找來的女人送進宮,教她欺瞞陛下說自己是宮裏的宮女,這難道這不是欺君之罪嗎?這還只是陛下放他一馬,只讓二郎抓了三郎一人,若是陛下追究起來,什麽欺君之罪,只怕還會有謀反之罪的帽子扣在桓府的頭上!”

“到那時,你想要桓家成為第二個有口不能言的虞家嗎?”

袁氏還想鬧,桓季大吼:“來人!夫人身體不适,送夫人回臨殷休養!”

“桓季!你不能這麽對我!”

夫妻倆的情分本就已經不多,哪裏還經得起這樣的折騰。宋拂彎腰撿起卷宗,擦去阿爹名字上的腳印,這才道:“有些話,我本不該說,但夫人今日所為實在不像一個長輩。”

她擡眼:“夫人只知道三郎被抓。為何不知三郎都做了些什麽。三郎送進宮裏的那個女人,是一個原因,三郎不忠君是第二個原因。母子情深,夫人焦急之情可以理解,可是夫人別忘了,夫人的孩子,不光只有一個桓三郎。還有大郎,二郎。夫人縱容三郎,就是将整個桓家活生生架在烤火架上烤!我沒害過誰,也不是惹禍精,可如果有人要害我,我不會輕易放過他。不會!”

作者有話要說:

不舒服,提早更新,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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