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參書

能親眼看到呂長真在宮中安好的樣子,宋拂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要放得下心來。

大約是擔心父親,桓桁與壽光公主在得知袁氏被送往臨殷後,就搬回桓府小住。大郎原本由奶娘照顧着,可桓季偶然聽見了這孩子斥責下人時說的難聽的話,當即連奶娘也不要了,把孩子交托給暫還無子的壽光公主。

公主分外喜歡孩子,當即便答應了下來。

宋拂來尋她,正好撞上仆役遵囑端上了杏酪粥。

“二娘來了。”公主推過碗碟,“來嘗嘗,這是宮裏常做的杏酪粥,你試試,味道是不是比外頭酒樓的好吃。”

宋拂的面前擺了一碗熱騰騰的杏酪粥。總共端來兩碗粥,一碗給了大郎,一碗給了她,就像是哄孩子一般。

年幼時杏酪粥是各家各戶常做的食物,宋拂也十分喜愛。只是離了家鄉,能吃到相同的口味,就變得艱難了起來。

她舀起一勺嘗了一口,味蕾上感觸到的口味,仍是有些不同,不過好歹接近了。

壽光公主看着大郎乖乖喝光一整碗粥,這才放他出去玩耍:“二娘知道我為何會嫁給伯沖嗎?”

宋拂擡眸看她。

她看着跑出房門,在院中玩耍的大郎,淡淡道:“我算不上是父皇極其寵愛的公主,父皇有那麽多的兒女,論疼愛,也不過了了。就連當初人人都說最得寵的十皇子,歸根究底得到的寵愛并不多。我嫁桓桁,人人都道是桓家求來的驸馬。可事實上,是我求父皇,讓我嫁到桓家。”

壽光公主說話間面色平靜,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事,唇角緩緩上揚,浮起笑容:“身為公主,注定要為江山社稷考慮婚嫁。可為什麽,我不能在被婚配前,自己搏一搏。我不在乎這個人是不是家財萬貫,是不是有功名才學。姐妹們猶豫伯沖雖未尚書令子,卻無多少才名,我卻覺得這個人,興許能有我想要的安穩。”

她說着笑容淺淺,擡眸看向宋拂:“你看。我雖至今無兒無女,可伯沖待我一如往昔。我想,再沒有第二個人,能如他這般待我。”

話說到這,宋拂開口直接問道:“公主說這些,是想表達什麽?”

“一份相濡以沫的感情得來不易。你……想過何時與二郎認認真真成一次親嗎?”

壽光公主分明欲言又止。宋拂卻是吃了一驚:“我以為……公主會問我貞妃的事。”她掌心發燙,不自覺握了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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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問。”壽光公主笑了笑,她素來溫柔,将手伸過去握住了宋拂的拳頭,“貞妃娘娘假若當真活在這世上某個地方,想必這些年來也遇上了真正能讓她心安的人,不然不會始終沒有消息。她既過得好,旁人又何必過問。”

“那小皇子呢?”

壽光公主愣了愣,張嘴道:“真的有小皇……”

她話沒說完,門外大郎大聲地喊了聲“大伯二伯”。

宋拂回頭,已連着幾日泡在刑部的桓岫與桓桁并肩走進院子。兄弟二人進屋,壽光公主忙命人斟茶。

“出事了?”

兄弟倆的神色看起來都不大好,公主免不了有些擔憂。

宋拂微擰眉頭,顧不上旁邊還有人,起身去給桓岫揉了揉額角:“怎麽了?”

“太子闖禍了。”

見桓桁這麽說,壽光公主有些詫異:“他何時不曾闖過禍?”

太子的确沒做過什麽太過火的事,可闖的禍還少嗎?皇帝大病之前,時常要為這位太子收拾攤子,朝中大臣又有誰不曾被他禍害過。

“呵,這一回的禍,是闖得誰也救不了他了。”桓桁冷笑,拍了一下大腿,“他把那位雲陽縣主拉上了床!”

壽光公主一愣,宋拂轉瞬間回過神來。

“太子和薛苒苒?”她吃了一驚,這事委實太過出人預料,“他們倆怎麽會突然到了一塊?”

桓岫閉着眼。連着幾日在刑部審人,精力損耗厲害。然而聞聲,他還是開口解釋道:“曹營出事後,薛家就逼着薛苒苒找門路救人。眼見着人救不出來了,薛家還是一如既往地無情,當即就要薛苒苒和曹家脫離關系。”

當初薛家玩那一手李代桃僵之計,也是因當時的桓家正好出了點事,薛家生怕親事一成就被拉下水,又不敢臨近婚期悔婚……如今,不過是舊事重演,只是這一回,演到了曹家身上。

“曹家不肯這時候讓薛苒苒和離。薛家又不願被拖下水。薛仁楸就讓薛苒苒再去求求太子。薛芃芃雖入了東宮,卻顯然并沒有和薛家齊心,薛苒苒無法只好在宮外宴請太子,不料酒過三巡,太子……”

桓岫沉默了一下,似乎覺得在兩個女人面前說那些話并不合适。

桓桁接上道:“東宮之中,太子搶來的人婦并不少。只是這一次,他太過心急,在酒樓行事匆忙,被禦史臺的人意外撞見了。”

禦史臺本是有不少康王的人,就連蕭子魚都比禦史大夫更有說話權。可許是有的人天生就寧折不彎,還真就在禦史臺裏忍氣吞聲活着幾個中立的小禦史。

那撞見太子行事的,就是這麽個禦史。偏巧,這個同樣姓薛,卻和薛家沒絲毫關系的小禦史,就在不久前,被太子搶走了懷有身孕的妻子。本是借酒澆愁的薛禦史,在撞見太子與薛苒苒的事情後,當即就聯合幾個同僚,接連上書。

先是參薛家賣女求榮,緊接着參太子無德,沉溺女色,擄劫臣妻。

太子從前做的那些事,好歹還能勉強說上一句“瑕不掩瑜”。可那也是建立在事情沒有鬧到大無法壓制的地步。

這一次,是擺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而且,皇帝要拿太子,開刀了。

“怎麽會這麽湊巧?”

回房的時候,宋拂有些遲疑。

太子既然不是頭回做這種強搶民婦的事,怎會突然這麽不小心,偏偏就被那位薛禦史給撞上了?而且,薛苒苒想要求太子,為何會約在宮外?

“嗯。”桓岫點了點頭,“就是這麽湊巧。”

他說這話,宋拂卻分明不信。秀玉上了茶後退下,屋裏便只剩他倆。

桓岫掀開茶盞,吹了吹茶湯,淺飲一口,道:“薛苒苒到底只是臣妻,若無召見,想要進宮并不容易。偶爾去東宮見一見嫡妹,已是極限。她此番頻繁進宮,求太子幫忙,已經惹怒了太子妃。”

“啊?”宋拂一愣,茫然地看向他。

“很奇怪麽?”桓岫敲了下桌面,笑道,“一個女人,頻繁進出東宮,說是見妹妹,卻目标直沖太子。哪怕太子妃對太子的感情不深,也絕不會放任這個女人。”

更何況,太子妃身邊還跟着一個薛芃芃。薛家當初如此強迫薛芃芃,她又怎麽會和薛家,和薛苒苒一條心。自然想方設法婉拒薛苒苒試圖進東宮“喝茶”的主意。

“所以,薛苒苒只能托人請太子出宮,在宮外設宴款待。到底是有封號的郡主,說起來還與太子能攀上些關系。太子赴宴,酒喝多了,自然起了色心。”

宋拂眯了眯眼,屈指彈在桓岫的手背上:“那薛禦史是怎麽回事?永安城中,酒家衆多,雲陽縣主宴請太子,怎麽也該是在最有名的酒樓才是。薛禦史什麽出身,借酒澆愁還摸上了這麽好的酒樓?”

桓岫勾過她的手指。自進永安後,宋拂的這一雙手就被他細細養了起來。哪怕仍舊靠着仵作行讨生活,她也開始回回洗手後拿潤手的香膏養護起來。

“是我。”

他笑,伸手把宋拂彈自己的那只手抓到手中:“薛禦史的确在借酒澆愁。但他一個寒門子弟,确實吃不消那酒樓的花銷。我在前幾日找了他。”

“你讓他參太子?”

桓岫摸了摸宋拂的手指,緊緊握在手心:“我只是告訴他,會有人近日裏将太子的行程轉告他。要怎麽做,由他決定。”

“你不怕他一時沖動,殺了太子?”宋拂問。

“他不敢。”

薛禦史不是個沖動的人。他雖忍不下奪妻之恨,但絕不敢殺了太子。東宮裏的眼線是蕭秉瑞的人,一旦太子出宮,就會傳消息給薛禦史。而他得了消息後要做的事,就是盯着太子,抓太子的把柄。

但,能抓住什麽把柄,就從來沒在他們的算計之中。

“那這事,會怎麽處理?”

“我們,等着看便是。”

桓岫說看着便是,宋拂果真便這麽老老實實看起戲來。她手裏的卷宗還沒翻完,沒出幾天,太子和薛苒苒的這樁醜事就在永安城裏傳得沸沸揚揚,連兩人是怎麽在酒樓裏翻雲覆雨都被人傳得有模有樣。

這消息,自然不是桓岫他們放出的。歸根究底,是太子行事太過荒唐,竟連門都未關攏。膽大包天的人只會多,不會少,這事說出來後,一傳十十傳百,就是原先還不知胡鬧的人是什麽身份,也後知後覺地聽到了滿城飛舞的流言。

到這個地步,就是□□仍想保太子,這時候哪還能讓他們如願。

皇帝雖未路面,卻是直接下旨,嚴懲了太子,将其禁足東宮。薛苒苒雖被搶入宮,卻是在禦史臺狠狠參了太子後,就被皇後趕出了東宮。

薛家的臉到這裏,丢的是徹底幹淨了。

可這還只是個開始。

滿城上至皇宮貴族,下至尋常百姓,很快就又有了新的話題——薛家無子,半年前剛剛過繼來一個兒子,與人騎馬,莫名其妙摔傷,後腦勺剛好磕在一塊石頭上,直接摔死了。

而與這個薛家小郎在一道的人,正是皇後母族姜家的幾個庶出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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