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喪鐘

這一個月的時間,永安城風雲突變,原本似乎已經可以高枕無憂的□□,忽的形勢奔流之下,轉臉就變了風向。

剛過繼的兒子死了,薛家的老縣公氣得當晚就中風倒地,躺在床上動彈不得。薛仁楸想要進宮,被攔在宮門外,一氣之下,竟是找了一大波混混人在路上攔截姜家女眷進行騷擾。

薛家小郎的死,有人說是姜家有意為之,有人說只是意外。

對薛家人來說,盡管沒有确鑿的證據,可要不是姜家邀了小郎去騎馬,怎麽也不會出這樣的事。更何況,新仇加舊恨,到底怎麽一回事也就不用說了。

只是薛家這一招,到底有些下三濫。姜家男丁當場與混混發生沖突,打殺數人,京兆縣令雖有心庇護,可經過上回的事,心裏愈發害怕,索性避而不見,讓人直接将薛姜兩家提進了刑部。

皇後位姜家事,幾度想見皇帝,卻始終被攔在寝宮門外。不得已派了拂春去康王府,請康王進宮詳談。然,饒是如此,康王到底還是慢了一步——

姜家被搜查出買賣官爵,收受賄賂,且為太子結黨營私。但凡有所求請,先賂姜家,後達太子,幾乎沒有達不到的要求。朝堂之上的官爵難以買賣,永安城外的卻容易了些。

光是這兩年,便有十餘人,從姜家手中,買到官位。或文或武,皆是在不起眼的地方,拿了幾個肥差。

姜家到底,還是從上到下,都被依律關押了起來。曾受過姜家欺侮的百姓得聞此事,歡欣鼓舞,姜家在民間的惡行越發被檢舉。

朝堂之上,一時間人心各異。

康王似乎一下子就沉寂了下來,沒有任何的動作。

皇後為此徹夜難眠,然而太子卻依舊過得潇灑。

他被禁足東宮,除了和女人胡鬧,壓根想不出還能做什麽。白天黑夜的胡鬧,鬧得太子妃一度恨不得出宮,最後直接将東宮的事都交托給了薛芃芃,把自己關進寝宮誦起經來。

相較被鬧得心煩意亂,只能關門念清心咒的太子妃,薛芃芃顯然過得更舒心一些。

宮女低聲回禀:“那位李美人被送回薛禦史府上了。聽聞薛禦史與美人和離,送她去了鄉下老家養胎……”

薛芃芃冷笑:“也不怕生出個怪物來嗎?這麽心軟,到時候生個怪物下來,算他的,還是算太子的?”薛芃芃敲了敲桌案,心頭有氣。那女人倒是個心寬的,得知薛禦史參了太子,竟還抱着太子落淚,直說太子委屈了,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樣。好在太子還不至于太糊塗,一個女人,送回去也就回去了,沒鬧着把人留下,平白再惹陛下生氣。

Advertisement

“太子現在在做什麽?”薛芃芃問。

宮女不敢擡頭。

“太子妃說過,近日東宮諸事由我掌管,太子在做什麽,為何不說?”

宮女福身道:“太子昨夜迷上了之前番邦使臣進貢的一對姐妹花……”

薛芃芃眉心一皺,揮揮手:“吩咐下去,做些補身子的飯食送去太子寝宮。”

宮女不确定到底要做些什麽補身子的,想問見人皺着眉頭一臉不悅,只好退下直接去廚房讓廚子想辦法。

永安城中的風雲突變,絲毫影響不到宋拂。

刑部的卷宗翻閱完後,已全部交換給桓岫。她在老郡公的幫助下,整理出了一份當年與虞家頗有深交的朝臣名冊。她拿着這份名冊,開始在城中到處奔忙,登門拜訪。

她想要的僅僅只是搜集證據證詞。

年邁的老太傅已經認不得人了,太傅的大兒媳面對突然登門拜訪的宋拂,多有不滿,道:“走吧。”

她皺了皺眉:“虞娘子,你也看到了,我公爹如今成了這副模樣,哪還記得十多年前的事情。再說了,虞家有沒有欺君犯上,是不是藏了 ,你問旁人,旁人如何知道。”

小兒媳則淚眼婆娑的看着宋拂:“虞娘子,你勢單力薄,如何能查當年的事。”

宋拂笑笑,倒是不介意兩個婦人的黑臉白臉:“無論老太傅是否還記事,作晚輩的總是該來拜見長輩。”她還記得小的時候躲在阿爹的身後,偶爾探出頭,會撞上老太傅一雙慈祥的眼。

如今,年紀大了,老太傅的眼睛已經渾濁了,似乎還病了,再認不得人,就連話也少得可憐。她雖有心追問,可看這模樣,哪還問得出口。

宋拂行了行禮,半蹲在老太傅身前說了幾句話,未得絲毫回應。她起身就要告辭。

在拜訪老太傅之前,她已經試圖拜訪了好幾戶人家。大多如今都還在朝中任職,可願意見她的人委實有些少。甚至,還有人動用家丁,惡狠狠地将她驅趕開,連門口都不願她站上片刻。

人心的冷暖,這時候顯得更外清楚。

“二……娘?”

宋拂起身,不過才走了兩步,身後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就好像是一扇長年未開的門,緩緩推開時,發出了沉悶,嘶啞的嘎吱聲。

宋拂回頭,大小兩位兒媳正吃驚地扶着躍躍欲試,想要站起來的老太傅。

“是……二娘嗎?”

老太傅家中沒有女兒,這一聲二娘分明喊的就是宋拂。

“二娘回來了……平初死的不甘啊……”

老太傅說話有些吃力,沒說幾句就只能發出“啊啊”的聲音。兩個兒媳忙又是倒水,又是撫胸,驚出一頭的汗。

老太傅顯然是沒了辦法,一陣激動過後,顫抖着手,摸上了腰間挂着的一支笛子,顫顫巍巍地遞出。

宋拂接過笛子,有些不明,直到看到笛身上熟悉的字跡,她這才恍然發覺,這是阿爹的笛子。

她想問老太傅笛子的事,可大兒媳說什麽都不願讓她繼續留着,忙命人送她出府。

宋拂無法,只好走出門外。

她站在門外,将笛子放在唇邊。

就在此時,皇城東宮方向,傳來了沉悶的鐘聲。

她下意識地洩了一口氣,握着笛子,怔愣地看着聲音傳來的方向。

太子……死了?

*****

皇後簡直快瘋了。

禦醫們被抓進宮,卻一個都說不出皇後想聽的話——太子與人厮混,服下過量的壯陽藥,又用了進補的飯食,這一下死于馬上風,就是要驗成暴斃,怕也瞞不過陛下。

東宮已經披挂上了白绫,瞬間籠罩了令人窒息的恐怖。那對渾身□□的姐妹花,連遮擋的衣裳都來不及拿,就被憤怒的皇後下旨杖斃。

再問姐妹花從何處來,皇後才知,竟還是曹營和薛家牽的線,才讓番邦使臣向太子進貢了這兩個女人。是以,就連皇後都不知,東宮裏何時多了兩張陌生的臉。

相對于皇後的恨,康王面對的太子的死就顯得平靜不少。

他還沒有出府,就已經有人帶着東宮的消息,匆忙趕來,跪倒在他身前,一五一十地将太子的死說了出來。

他是皇帝的手足,是整個王朝為數不多,能夠在朝堂上有一席之位的親王。

他和其他手足不同,那些人已經沒了膽子,都不過是一些被皇帝豢養的家寵,除了他。兇險的宮廷,險惡的朝堂,這都是他所希望,所喜愛的。

康王府內,陽光灑落庭院。然而書房內,點着數展燈。

書房外守着不少仆從,包括康王最貼身的幾個,也都站在書房外,警惕地觀察着四周。

書房內的桌案後,拂春跪在地上,康王閉着眼不說話。

世子和蕭子魚皆站在桌案兩旁,康王的心腹則坐在底下,一張張臉都沉默着想着什麽。

“東宮裏的那幾位……”

康王沒說完,拂春已經聽明白了,低聲道:“太子出事的時候,那兩個女人已經吓得想要逃跑,還是宮女怕一個人擔責,和幾位小公公一道把人抓着。後來皇後娘娘進了東宮,她們就被當場杖斃在太子的寝宮門外。”

太子離世的喪鐘,驚到了城中每一個人。可康王世子卻是滿心歡喜,甚至不敢踏出康王府一步,生怕自己臉上的笑意遮掩不住,落人口實。

“父王,就快成了,父王的計劃就快成功了!”

康王揮手,命拂春下去。

世子又道:“父王,太子死了,姜家已經注定起不來了。不如我們趁機逼宮,一舉奪了地位——”

“還不是時候。”蕭子魚淡淡道。

世子一愣,瞪大眼睛看着蕭子魚:“怎麽不是時候?”

“兄長近日可有見過皇伯父?”蕭子魚瞟了一他一眼,問道。

世子笑了,擡手在蕭子魚的肩膀上拍了兩下:“你在擔心什麽?”

蕭子魚皺眉:“皇伯父的身體究竟如何,無人能知。若此刻逼宮,萬一是他們做的局,該如何應對?”

聽了蕭子魚的話,世子心裏升起不悅,看着他的眼神難免帶了打探。再看他一側沒有了的耳朵,面上又情不自禁浮過譏諷。

蕭子魚看着他這個樣子,扭頭去看康王:“父王,此時還不是逼宮的最好時候……”

康王面無表情地看着蕭子魚的眼睛,道:“不能再等了。人是你安排的,下的毒究竟效果如何,你理當知曉。再拖下去,也許他連後路都已經找好了。而且,薛家、姜家、曹營、桓峥,這麽多人被抓,大理寺被阻不得過問,再等下去,只會讓當年的事情被重新挖出來。”

“沒那麽容易,”蕭子魚仍是反對,“畢竟過了這麽多年,如果當初有什麽證據在其他人手裏,不可能過了這麽多年,仍然一點風聲都沒有。”

康王還是否決了蕭子魚的反對:“有些事情,該做的時候就得做。拖久了,只會夜長夢多。”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