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
皇後幾乎是在想明白後的瞬間,張口便喊:“抓住他!”
她話音落下,身側的那些宦官動作迅猛地撲了過去,轉瞬間便抓住了桓岫,要把人往地上摁。
桓岫眼角一瞥,寝宮外的侍衛動也不動地站着臺階兩側,分明是已經被皇後換上了自己的人。
宦官一把按住桓岫的手臂,皇後的唇角登時浮起一絲冷笑:“你真不該這時候進宮……”
皇後言語中多有譏諷。關于那道召桓岫進宮的密旨究竟是什麽,她現在全然不在意。只要他礙不了事,就算真的是皇帝下了密旨召他進宮也無妨。
桓岫看似落了下風,然面上依舊神色從定,見皇後多有得意,竟是雙臂一掙,掙脫了宦官的禁锢。
轉瞬間,腰間軟劍倏的抽出。劍光一閃,割開了最近的一個小宦官的喉嚨。
噴射的血,濺了一側的宮女一臉。氣氛驟然緊張起來。
“桓岫!”
皇後心頭一突,聲音拔高。宮女們尖叫着往後退,幾個宦官匆忙就擋在了皇後的身前。就連寝宮門外的那些侍衛,這時也終于動了起來。
桓岫持劍。劍身有血順着劍刃往下滑,低落在地上。
“你怎麽敢……你怎麽敢帶着兵刃進宮!”
皇後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桓岫竟然會帶着兵刃進宮。文臣武将進宮都要卸劍下馬,這是歷朝歷代的規矩,除了宮中諸衛及特殊情況,沒人可以帶着兵刃進宮接受皇帝的召見。
剛看到劍的時候,皇後的心裏就咯噔了一下。好在皇帝寝宮外的侍衛,都已經換上了她的人,否則只怕真的就要他吓住。
“你好大的狗膽!”
皇後猛一揮袍袖,咬牙道:“把這個圖謀不軌的家夥給本宮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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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喊人前來幫忙。寝宮門口的侍衛當即就紛紛二路,一撥依舊守在宮門口,一撥則下了臺階,向桓岫沖來。
能進宮當侍衛的,多是五品以上官員子弟,有不少甚至還是親王郡王之子。這些人在宮中的一言一行,首先代表了皇帝,其次是衛署,接着是家門,最末才是自己。
但,這些人有時候,也會将家門放在首位。
桓岫不像宋拂,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可他既然已經回了朝,就幾乎是本能地會去記住所有在宮中見過的臉孔。
這些沖下臺階的侍衛,每一張臉都在他腦海中清晰地顯現出他們的出身。他鎮定地應對,将人人一個一個報出,道:“你們,忠于誰?”
沒人回答。桓岫笑了笑,手中劍一轉,劍背朝下,狠狠一刀砍在其中一人的肩頸上。那人應聲而倒,疼得臉色刷白。
皇後看着眼前混亂的場景,心頭突突地跳,額頭冷汗涔涔。
“怎麽還沒來……怎麽還沒來……”
她有些着急,用力抓着身邊宮女的手腕,指甲掐進了對方的皮肉中而不自知。
宮女疼得掉眼淚:“娘娘,就快了……就快了……”
雖說快了,可遠處什麽動靜也沒有。
既沒有聞聲趕來的侍衛,也沒有她們盼着的兵馬,好像一時間整座皇宮都安靜了下來,什麽也沒有了。
皇後心中不安,心底有諸多的揣測,再看桓岫手起刀落教訓侍衛的場面,強穩住心神,轉身大喊:“把門給本宮撞開!”
“是!”
得令的侍衛轉身開始沖擊寝宮大門。
房門緊閉,本該輕松撞開,可裏頭像是有什麽東西,緊緊地頂住了門。
一下,兩下,三下……
門沒有撞開。
皇後越發心焦,下意識地看了眼桓岫,卻見他唇角揚笑,似乎早已篤定了如今的場面。
難道……
皇後心底生出寒意。
此時的皇宮內,已是惶然一片,許多不知情的宮女宦官在驚慌失措地奔跑逃命。有人慌不擇路,一頭沖出了北宮門,被宮門外沖入的一隊陌生兵馬當場斬首。
頭顱滾落馬蹄旁,康王坐于馬上,眼角微垂,驅馬輕輕踢開了人頭。
“北宮門。”望着不斷沖進北宮門的兵馬,康王微微眯起眼,“再往裏,很快就能占據整座皇宮了。”
宮門內,哭嚎聲四處響起,康王神色不變,絲毫不為這些悲戚的哭喊所動。他身邊的人這時候也都越發的覺得安定,仿佛過了這宮門,最頂上的那張龍椅已經就在身下了。
“王爺!”有武将朗聲道,“過了今日,大夥兒就等着王爺給封賞了!”
這人大喊一聲,手握砍刀,起碼沖過北宮門。
然而,也許是諷刺。
在那扇宮門的後門,越往前,血腥的氣息越重,可哭嚎的人,卻漸漸的不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宦官宮女,反而成了被砍殺得屁滾尿流的兵卒。
等到這人反應過來時,有箭嗖地飛來,當喉一箭,将其帶落馬背。
康王驀地擡首,望向那箭飛來的方向——
逆着光,略微有些看不清遠處的人臉。他眯了眯眼,終于看清了彎弓騎馬站在禁軍防線最前方的人。
蕭秉……瑞?
與此同時,寝宮前。
“為什麽還沒來?”
皇後越發着急。她已經能聽到了遠處的喧嘩,那一定是康王的兵馬沖過北宮門了,可為什麽還沒來。
“娘娘,也許……也許只是暫時被困住了,畢竟……畢竟宮裏還有禁軍,不可能毫無反應……”
“一個人頭賞黃金十兩,殺一個有官爵的黃金百兩,這樣都不夠他們拼命的嗎!”
桓岫打昏一個侍衛,湊巧聽見皇後的聲響,忍不住嗤笑。
一個人頭黃金十兩,殺一個有官爵的黃金百兩?這一對狗男女倒是撥的一手好算盤。
“你笑什麽?”
桓岫的笑聲并無任何遮掩,皇後神色霎時變得很難看。她把所有的都押在了康王的身上,這時候哪裏容得下任何一絲嘲諷的笑。
“撞開!給我把門撞開!”
皇後已經連儀态都顧及不上了。桓岫的笑,讓她越發覺得如今的處境有些不太妙。
或許,根本她和康王一起,就已經進入了一個圈套。
這個圈套,也許已經套住了他們。現在唯一可能突破這個圈套的,只有把皇帝抓到手。
“撞開!把門撞開,拿住皇帝!”皇後嘶聲高喊,反叛的目的已經不再遮掩。
康王那邊的叛軍好歹是舉着“營救皇帝”的大旗,聲稱皇帝被挾持,因此一路高呼殺進北宮門。但皇後這裏已經絲毫不再顧及什麽營救了。
桓岫只有一人,身邊又圍攏了進攻的侍衛,想要脫身已不容易。寝宮的門終于被撞得開始松動起來。
然而寝宮內,仍舊沒有任何的聲音。
“不對……”
寝宮裏安靜的詭異,皇帝就算病得再重,也不該至今沒有任何反應。而且這扇門,何時變得如此堅不可摧。
念至此,皇後突然回過神來大喊:“走!快走!”
宮女一時沒能反應過來。皇後當即甩開身邊的累贅,提着裙子就要往外跑,仿佛在那扇門後,有兇猛的巨獸蠢蠢欲動,只要打開,她必萬劫不複。
可是已經遲了。
遠處的殺聲已經消失,反而有馬蹄踏地的聲音迅疾地由遠及近而來。
緊接着,蕭秉瑞的聲音清晰地響起:“兒臣奉旨平叛,母後這是要去哪兒?”
桓岫砍昏最後一個侍衛,循聲望去,皇後臉色發白,連連後退。
“六殿下……這是……做什麽?”
緊閉的宮門這時候霍然從裏頭推開,撞門的侍衛轉瞬間被人制伏。皇後回頭,看着從寝宮內漸次走出,腳步整齊劃一的鐵甲兵卒,緩緩睜大了眼睛。
傳聞中大病一場,時日無多的皇帝,大步邁出,精神飽滿,似乎絲毫沒有受到方才任何影響。而在他的身邊,是一如既往侍奉左右的盧益,還有不知何時進宮的呂長真。
“拿下了?”皇帝問。
蕭秉瑞下馬,撩衣下拜,雙手高舉,呈上虎符:“叛軍已拿下!請父皇收回虎符!”
皇帝颔首,身側的盧益躬身走下臺階,接過虎符。從皇後身旁走過時,這個已經在皇帝身旁侍奉了幾十年的老宦官忽的笑了笑,問道:“娘娘這是要去哪兒?”
同樣的問題,蕭秉瑞問了,盧益也問了。
皇後笑了笑,顫聲:“沒有……我……本宮沒有要去哪……”她下意識地往蕭秉瑞身後去看,那裏都是身着鐵甲的兵卒,陌生的,看不到康王的蹤影。
“母後是在看康王叔嗎?”
蕭秉瑞起身揮了揮手,便見兵卒們向兩邊退去,讓開了中間的道,有将士推搡着把雙手被縛的康王帶到了人前。
皇後的臉,再也挂不住笑。
明明這個局設的完美無缺,可為什麽偏偏會功虧一篑……
皇後顫聲:“你……不是,陛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皇後這時候想要和康王劃清關系顯然已經不可能了。桓岫抿了抿唇,看了眼神情狼狽,已經沒有了絲毫傲氣的皇後,步履堅定地往臺階上走。
康王卻在這時忽的大笑起來:“姜妤,你以為他還不知道我們的關系嗎?你這時候想甩開我,沒那麽容易了!”
他話音才落,桓岫忽覺不對,扭身看去看蕭秉瑞。
“不對!”
“什麽?”
“你抓了康王,難道沒看到蕭子魚?”
就在這時,有箭忽的從偏殿頂上射來。
盧益大呼:“救駕!”
桓岫只來得及看清站在偏殿頂上的蕭子魚,便撲向了皇帝。
而幾乎是同時,坐在輪椅上的呂長真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