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貞妃

“砰”。

壽光公主吃了一驚,忙往宋拂腳邊去看,剛斟滿的茶盞摔碎在地上。熱茶濺了一地,洇濕了她的鞋面。

“這是怎麽了?”

宋拂有些出神,倒是婢女忙不疊跪下求饒:“奴婢……奴婢……”

“是我沒拿穩。”宋拂擺手。

茶水是新煮開的,她拿的時候小心,可心裏突然痛了一下,這才一時沒能拿穩,摔破了茶盞。

她有些失神,心裏略有不安。

“你別擔心。”壽光公主拍了拍宋拂的手,“你要信二郎。他們不會讓皇後與康王的計謀得逞的。”

康王府的那些兵馬過街時,高舉大旗,口喊平叛,陣勢鬧得很大。街上不知情的百姓,确有人信以為真。可有男人入朝為官的人家,大多心知肚明,知道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設局的人是康王,可這出戲怎麽唱,已經是父皇他們說了算的事……”

壽光公主沒說完,宋拂已經聽明白了,低聲道:“我不是在擔心他們,只是在想,康王與皇後被抓後,陛下會怎麽做。”

壽光想起素日高高在上的皇後,無法想象她與康王茍合的情景:“□□後宮已是大罪……更何況,他們意圖謀反,只怕唯有一死。”

“凡是參與謀反一事的官員,只怕都要禍及九族了。”宋拂淡淡地道。

壽光公主一愣,睜大眼睛看着宋拂:“你可憐他們?”

“不,不可憐。”宋拂看着公主笑了笑,“當年虞家是怎麽被栽贓陷害,怎麽被滿門抄斬的,如今不過是把一切都還給了他們。”

壽光公主在她身上輕拍了一下:“我以為,你會可憐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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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康王能陷害虞家,何嘗沒有他們的助力。”宋拂理所當然道。

“那父皇呢?你恨他嗎?”

恨的。

宋拂沒有回答。

她始終恨着那個人,所以,如果可以,她其實未嘗沒有盼着桓岫他們能在康王弄死了皇帝後,再成功阻截叛軍。

可她也知道,皇帝還不能死。

宮中。

皇帝被撲倒在地。周圍一片混亂,有叛軍趁亂反抗,被蕭秉瑞命人一刀結果性命,而後立馬有将士開始追擊逃竄的蕭子魚。

而那一邊,桓岫被人七手八腳地扶起,才發覺,比他更早一步救下皇帝的,竟是腿腳并不方便的呂長真。

箭從背後,穿過了他的肩胛。殷紅的血滴落在皇帝的龍袍上,威嚴的龍角上,是洇開的血水。

兵卒們忙要将呂長真拉起,皇帝咳嗽一聲,怒道:“輕點!還不快去請禦醫!”

禦醫來得很快,幾個兵卒架着呂長真就進了邊上的偏殿。

面對被押着跪在地上的皇後,皇帝神情冷漠,只看着蕭秉瑞道:“此次作亂的叛軍,無論是否随反賊入宮逞兇,務必全城搜捕,絕不姑息!”

“兒臣領旨!”

他原還打算放這些人一條生路,可現在看來,是這些人自己斷了這條路。

“陛下!”

皇後着急大喊:“陛下,臣妾……”

皇帝冷冷看向皇後:“姜氏,你想對朕說什麽?”

從皇後到姜氏,皇帝的态度擺得十分明顯,皇後心頭一寒,眼淚頃刻滾了出來:“陛下,你不能這樣……我是皇後,我和你結發夫妻,你不能這樣對我!”

“朕的皇後,理該母儀天下。可是姜氏。”皇帝眸中閃過寒芒,“你害死了朕的皇兒,設計謀害朕的愛妃,甚至你還和朕的皇帝茍合,□□後宮。朕,該如何還視你為妻。”

“不是的……”皇後喃喃,“我就是……我就是……”

皇帝顯然已不願去聽什麽就是。

一國之母出嫁前心有所屬這并不是什麽特別過分的事。皇帝甚至是知道康王還是皇子時,與姜家一貫走得比較近。只是成為皇後後,不但不去母儀天下,反而處處設局陷害無辜的妃嫔皇子,還與人舊情複燃,甚至茍合,這就是大錯。

沒有哪個皇帝樂意頭上被人戴這麽一定翠綠的帽子。

皇後與康王很快被押下。

平叛後的皇宮,開始有人收拾戰場。屍體被一具具轉移到了宮外,通過腰牌辨認身份。

桓岫收到的那道密旨,其實是一封确認信,确認皇後與康王是否開始謀反。如果皇後在見到他後,當即收手,那麽一切都會相安無事。反之,則前有蕭秉瑞率軍藏身北宮門,後有禁軍守寝宮。

蕭秉瑞手中并無兵權,這一局,皇帝拿出了虎符,命他調遣兵馬埋伏北宮門。他也的确沒有令皇帝失望,成功在北宮門處攔下了康王叛軍。

己方的屍體有專門造冊記錄,叛軍的則只是随意清點了人數,命人統一掩埋。這是一貫的處理方式,沒有什麽好說的。然桓岫卻還是命人将腰牌全部收攏,并提了一個參軍命其老實記錄名冊,對這些人另行安排。

被俘虜的士兵集體關押在了京兆縣與大興縣的牢獄中,有官爵的将士們則分別關押至天牢,等待審訊。

沒有人去問究竟是怎麽回事,便已有消息在永安城中傳遞開——

皇後與康王勾結謀反,已被羁押,不日将進行審訊。

此次謀反的叛軍同黨,在宋拂得知呂長真救駕受傷進宮後第三天,被蕭秉瑞親自帶人堵截在了永安城外的一間破廟中。那些人神色狼狽,哪還有過去意氣奮發的樣子。

消息傳來時,宋拂正在給呂長真喂藥,身旁是審訊歸來的桓岫,老郡公也捋着胡須在邊上聽着。

“終于是全部抓回來了。這幫混小子,也別打別罵了,全都關進牢裏好好反省吧,回頭審完了就全一股腦流放好了。”老郡公撫掌道。

“已經審得差不多了。”桓岫剛坐下,這時才得空說起審訊的事來。

“這麽快?”宋拂有些吃驚。

“蕭子魚把什麽都交代了。全盤托出,沒有一點隐瞞。”

這事到的确有些出人意料。

桓岫原以為審問康王與皇後會是一樁十分困難的事情。畢竟這裏頭涉及了太多,尋常也不會輕易就認罪。可事實證明,并不困難。因為蕭子魚将所有的事情,和盤托出了。

這是個很奇怪的人。他有野心,但一旦目标達不成,他就絕不會讓自己陷于危險的境地。他交代那些事,是為了給自己争取一條活路。

“他聲稱在此之前曾勸阻過康王不要逼宮,但康王身邊的幕僚則一致覺得如今謀反是最好的時機。”

“看來他是已經忘了自己射的那一箭了。”老郡公瞥了眼呂長真受傷的地方,不禁笑道,“康王走上絕路,實在怪不得旁人。皇後那邊怎麽說?好歹是一國之母。”

“證據确鑿,皇後就是想否認也難。”桓岫接過宋拂遞來的碗,目光有些深意,“她當年下了太多狠手,牆倒衆人推,想要爬起來已是太難。我今日去了陛下那,陛下對着我大罵皇後,當即就命人去皇後宮中收了鳳印,下旨廢後。”

“那虞家的事呢?”

宋拂突然發問,桓岫不由地愣了一愣,随後緩緩搖頭。

“陛下始終未提起。”

其實刑部司已經就着謀反一案,查清了當年虞家所謂欺君之罪的證據,全都來自于康王與皇後的栽贓陷害。再加上,宋拂這段時日以來收集的衆多證據,足以洗刷虞家冤屈,還虞家滿門清譽。

可皇帝意外的,遲遲沒有下旨。那一道旨,比什麽都重要。

曾受過虞家恩惠的人,從不相信虞家會犯株連九族的大罪。可不知情者信,且深信。兄妹倆之所以一直恨着卻忍着,也是為了讓皇帝親自下一道聖旨,洗刷虞家的冤屈。

但如果,他不肯下旨,那呂長真就是白受了這一箭。

*****

外面又下起了雨,還帶着電閃雷鳴,平白吵得人睡不着。可也許,是因為喝了藥的關系,皇帝的精神有些足。寝宮內安靜得出奇,靜得都能聽到盧益緩緩的呼吸聲。

皇帝微微側頭,瞧見盧益眉心微蹙,問:“在想什麽?”

“陛下……為何不願下旨……虞家……”

他話音未落,外面驟然傳來雜沓的腳步聲。盧益神色一凜,趕緊出去瞧。然門才一打開,便見蕭秉瑞領着一行人徑直走了進來。

為首的蕭秉瑞身上仍舊穿着铠甲,身後跟着的将士們自覺留在了寝宮外,而桓岫宋拂等人卻跟着走進宮中。

“父皇。”蕭秉瑞走在最前面,撩袍一拜,聲音沉穩,再難見從前吊兒郎當的模樣,“康王與姜氏已經認罪,刑部司查明,虞家當年所犯欺君之罪乃是康王與姜氏設計陷害,為安民心,還請父皇下旨為虞家正名,為虞大人正名!”

他說完,還命人呈上了一道聖旨。盧益顫抖着手将聖旨接過,待看清上頭的字,神情大變。

“殿下,這……”

皇帝兩手撐在床上坐起,待看清盧益送來的聖旨上究竟寫了什麽,呼吸陡然沉重起來。

“老六,你這是要造反不成?”

那聖旨上一筆一劃,分明是皇帝的筆跡。可自己何曾寫過這樣的聖旨,根本就是有人以假亂真,只需要再蓋上一個國玺,那就是真真正正的聖旨。

而那上面一筆一劃寫的,就是昭告天下,虞家蒙冤終被洗清的內容。

皇帝很想發怒,可看着跪在底下的宋拂,他忽就一團火發不出來,頓了頓喘口氣道,“你們的翅膀都硬了。”

他說着話,閉了閉眼:“朕不是不願下旨。平初的死,是朕之錯。可在下旨之前,朕要見一人。”

他看着宋拂,一字一句道:“朕要見貞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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