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此間

永安城又恢複了往日的熱鬧與安寧。久未上朝的皇帝,終于再度在百官面前露了臉。百姓們不必再因夜裏兵士疾行的聲音感到恐懼。

晨鐘暮鼓,便又是一日太平。

東宮衙署的官員們很快就換了一批。文武百官幾乎在得聞消息後,立即緊張了起來。因為太子已廢,冊立新太子俨然是情理之中的事,可在宣旨賜死康王等人時,他們遲遲沒有等來宣布新太子的消息。

而現在,一道聖旨突然降下。

情理之中,卻又有點意料之外。

有嫡立嫡,無嫡立長。

這是皇室冊立太子的一貫做法。前太子占了嫡也占了長,然而人一死,也不過是百年後的一抔黃土,還未入皇陵,被遠遠地埋了起來。姜氏被廢,皇後位空缺,皇帝顯然沒有心思再立新後,那麽無嫡無長,立誰為太子,就成了幾方勢力博弈的目的。

但顯然,除了知道蕭秉瑞在抓康王黨羽時出過力,在得知皇帝冊立六皇子蕭秉瑞為太子時,他們都吃了一驚。

沒有人會想到,這個一貫放蕩不羁的六皇子,竟最後成了贏家。

除此之外,還有一道聖旨,炸得全朝堂的官員們都震了一震——冊立虞氏女,虞寶音為郡主。

郡主的身份,比起異姓縣主,那是高了不知多少身份。大多是親王之女能得這樣的封號。如今,這麽尊貴的封號落在了一個異姓女身上,如何不叫人吃驚。

可轉念一想,也許,這只是皇帝對虞氏的愧疚。

誰也不會想到,在他們所不知道的地方,皇帝的寝宮之內,曾有貞妃再度回來過。他們的陛下苦苦尋找的“皇兒”,也在那幾度進出,甚至拒絕了認祖歸宗,回宮當公主的準備。

這段時日內,老郡公退了休,回到淮安郡公府,含饴弄孫。大理寺、禦史臺換了好大一批人。刑部忙得底朝天,終是熬了幾夜,熬出了頭。東宮被重新休憩,很快熱鬧的平王府空了下來,那曾養在外面的小娘被迎進東宮,竟也從身份卑賤,一躍成了東宮的美人。

然而,等到蕭秉瑞成了太子,入主東宮後,皇帝的身體似乎在一個晝夜間,病來如山倒。禦醫們進進出出,卻是誰也不能應承一聲,道自己治得好皇帝的病。

就在永安城中皇帝病入膏肓的消息愈演愈烈時,一道退位诏書再度炸在人群中。被擁上皇位的,是才入東宮,還沒當幾日太子的蕭秉瑞。

但此時此刻,已經沒人在乎這個曾經的六皇子,曾經的平王殿下究竟是個怎樣不着調的性子。那氣勢恢宏的禪讓大典并登基大典,讓所有人都迫切地期盼着,這位新登基的皇帝,能帶來不一樣的風貌。

畢竟,康王謀反一事,才不過是剛剛落幕,所有人都還記得那些踩過心頭的叛軍馬蹄。

新皇登基後,自然要做的一件事,就是調整官吏。

蕭秉瑞手裏本沒有多少兵馬,當初與太上皇一切設局叛軍時手裏的那些兵馬,多是自己那點親兵,還有就是從太上皇及幾位皇叔手裏借來的兵馬。但是這些,就有不少人在得知蕭秉瑞成了太子之後,就試探着想要讨點功勞。等到他成了新皇,更是巴不得能得一個從龍之功。

識人的本事,不是一蹴即就的。

蕭秉瑞不敢調動太大,只能求助于呂長真。緊接着,呂長真與桓岫攜手,整整三日夜宿宮中,為他挑選出了可用之材。

“這些人……”蕭秉瑞看着手上的名冊,不由嘆息,“換作從前,只怕我一個都請不動。”

“陛下。”

呂長真蹙眉。蕭秉瑞煞有介事地“哎哎”了兩聲:“便是在你們跟前,也得稱朕不成?真是無趣得很。”

桓岫見他這模樣,眼睛彎了彎,笑道:“陛下如今是天子了,說的每一句話,都會入起居注。就連禦史臺,都還能參上一本。”

蕭秉瑞見他臉上笑意,忙扭頭去看。站在禦書房一角的起居郎,方正臉孔,果真正提筆刷刷記着什麽。他忙又将話題轉到宋拂身上。

呂長真直言:“二娘想帶姑姑回關城。”

宋拂的想法從始至終都未改變。虞楚另嫁,自是不願回宮,太上皇并未說什麽,卻是一心盼着失而複得的女兒能認祖歸宗,回到自己身邊。

可宋拂毫不猶豫,一口回絕了回宮的請求,直言自己是虞家女,虞家名已正,仇也報,她唯一想做的,就是回家。

而這個家,已遠在千裏,只是一扇柴門,一個小院。有親人,有愛人,還有忘年相交的好友。

是以到最後,太上皇不得不失望地收回了冊封公主的诏書,轉而下了一道聖旨,将這個已經注定分離的女兒,封為郡主。

思及此,蕭秉瑞哀嘆一聲,靠着椅背,道:“你們呢?你們也不打算留下來?”

“明日就要走了,永安城……大概沒有什麽值得我們留下的。”

隔着書案,蕭秉瑞靜靜地看着面前的兩個男人,認真問:“官位不行,朕也不行?”

呂長真不語。桓岫搖搖頭:“陛下難不成想強制我們留下?”

“……”

“這裏,太小了。”蕭秉瑞道,“朕也是出去走過的。外面的世界那麽大,朕坐在這裏,如井底之蛙,只能坐井觀天,朕需要眼睛,尤其是在安西都護府。朕需要屬于自己的眼睛。”

他難得正經,短短時日,身上早已脫去了曾經的纨绔,“那裏離永安太遠,朕不能很快顧及到,但是關外的風煙無時無刻不會燃起。朕只有擁有自己的眼睛,才能最快看到那裏發生的一切。”

“對。”

“那麽先生,仲齡,你們願不願意做朕的眼睛?”

桓岫忽的笑了笑。

呂長真抿唇,也跟着笑出聲來。

蕭秉瑞一臉茫然:“喂喂,朕說的話有這麽可笑嗎……”

“好。”

蕭秉瑞一愣。

桓岫颔首:“好。我們,就做陛下的眼睛。安西都護府一帶,我們就是陛下的眼睛。”

蕭秉瑞怔愣,随即別過臉,眼角早已濕潤。

他與桓岫,自幼情同手足,是伴讀,更是至交好友。與呂長真,是陰錯陽差的情敵,更是年幼時傳聞中的令人嫉妒的對象。

如此,親如手足。

如此,一日為師。

便是此去一別又是多年,也無妨這片心意,這份赤忱。

*****

入冬後的的落雁城,風沙變作了風雪,呼啦一吹,便讓人迷了眼。然白日裏的市集,卻依舊店鋪林立,熱鬧至極。

這一日,霍老将軍發了脾氣,帶着文氏在街上走上幾圈。十六娘就跟在後頭,笑盈盈地沖着文氏撒嬌,不時得老将軍的一聲“冷哼”。

追根究底,還是十六娘說錯了話,惹得本就心煩意亂的老将軍發了脾氣。

“你同十六娘較什麽勁。”文氏哭笑不得地拍了拍非要往她頭上簪金簪的手,“她那是想阿拂了。”

“我也想那丫頭了。”霍老将軍嘆道。

他哪會去生十六娘的氣。府裏也沒個伶俐點活潑點的孩子,好不容易有個十六娘時不時上門來陪陪他們,他疼愛還來不及。可從永安傳來的消息,一個接着一個,他這顆心,起起伏伏的,煩躁的很。十六娘又偏生說了句“宋姐姐嫁了人怕就留在永安不回來了”,直接氣得他發了脾氣。

“回不來也沒什麽。”

文氏回頭,沖着十六娘擺了擺手。十六娘綻開大大的笑臉,轉身哼着小曲兒就往方才經過的胭脂鋪走。

身後,是文氏低聲細語,安撫老将軍的聲音。

“想她了,就讓人往永安送信。”

“那小沒良心的,自個兒不寫信送來……”

十六娘忍不住笑,擡手拿起一盒胭脂,正打算低頭聞一聞,身邊來了客,一開口,便是熟悉的嗓音。

“這兒是落雁城裏最大也最好的胭脂鋪。”那嗓音輕輕緩緩的,透着幾分的幹脆利落。

十六娘忙不得扭頭去看,一眼便瞧見了與一婦人挽着手的那名女子。那人似乎感覺到了視線,扭頭看了過來。

“宋姐姐!”

十六娘一聲驚呼,撲了過去:“宋姐姐你回來了!”

宋拂被吓了一跳,随即忍不住抱了抱興奮的十六娘:“嗯。回來了。”她作勢要介紹身邊的人。

偏偏十六娘已經高興地扭頭去喊人了。宋拂跟着看去,不遠處,霍老将軍正與文氏從一家鋪子中走出,循聲望了過來,老将軍的臉上有一瞬的遲疑,緊接着滿臉驚喜,忙大步朝這邊走了過來。

宋拂抿了抿唇,正要行禮,手肘被輕輕一托。

“那老王八沒欺負你吧?”

宋拂一愣,身側虞楚已扭過頭忍笑。

霍老将軍哼了一聲,又問:“成親了沒?”

宋拂赧然。

虞楚在一旁低聲笑道:“還未。”代嫁那一場,自是不算。

霍老将軍此時也認出了虞楚,微微颔首,道:“行。那這就準備成親的事了。便宜那臭小子了。”

他說完,又追問了句:“臭小子呢?來了沒?”

“這時候才問人來沒來……”宋拂叫了一聲,哭笑不得。

“哼,他不來?他不來就沒媳婦了,鐵定跟着你們一道回來了。”

果真,霍老将軍話音才落,就瞧見稍遠一些的地方桓岫與人一道朝這邊走了過來。

老将軍把手一拍:“行了。人都來齊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起劍三好幾年的親友今天公司旅游到我老家這兒,所以順便去面了個基。吃了個龍蝦夜宵回來,更新晚了,抱歉。2333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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