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大結局
霍老将軍一如既往的雷厲風行。說幹就幹,不過是才回來沒兩日,老将軍便讓文氏找了落雁城中手藝最好的衣行娘子,給宋拂量好尺寸,回去做嫁衣了。
但,比起需要慢慢來的親事。顯然,宋拂他們手邊都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兄妹三人到落雁城頭一件事,便是拿出所有的積蓄,開辦了一家自己的書院。看起來似乎很容易,而事實上,這仍是一件十分辛苦的事。
呂長真的腿不便行動,便由玳瑁四處奔忙打探情況,宋拂則動用手邊的關系,才找到最合适的宅子,弄妥所有的手續。
書院開門那日,來的人竟出人意料的多。大多都是些出生在城中的胡人,還有不少是漢胡混血,也有漢人孩子混在其間被送到書院。呂長真一視同仁,全部招收。
書院最有意思的地方,除了因為這裏漢人胡人一起授課,還因他們的院長承諾,每月中旬,都會請來安西都護府轄內出類拔萃的名人志士為學生講學。頭一個月請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邊關一帶赫赫有名的霍老将軍。
誰說書院多文人,可是男兒心頭多有熱血。霍老将軍當年馳騁沙場的雄姿,和勇闖敵營的種種故事,這麽多年來,時常流傳在街頭巷尾。能親眼見一見本尊,再聽上一堂課,便是課後被多布置了一些作業,學生們也都開心的不行。
霍老将軍也很開心,下了課,捋着胡子不時點頭:“原來當先生,是這麽個感覺。挺好,挺好。”
“我也想當先生。”大郎臉上流露出羨慕的神色,“可是阿爹說我太小了,肚子裏沒有墨水,講不了學。”他有些遺憾地摸着肚子,回頭又偷偷看了看那幾個從身邊經過的學生的肚子,“他們……都喝了很多墨水嗎?”
“瞎說。”
霍老将軍哼哼道,“我大字不識幾個,還不是給他們講學了。”他哼完,昂着腦袋看了看天,問,“你大姑姑呢?”
大郎鼓起腮幫子吹吹貪玩沾上手的墨,應道:“去驗屍了。”
呂長真開了書院,玳瑁和宋嬷嬷都留在書院裏幫忙。李禽被舉薦進了安西都護府,當了小吏,虞楚留在他們家中照料。桓岫雖在安西,卻被遠在宮裏的蕭秉瑞安了個鴻胪寺少卿的身份。
他大概,是歷朝歷代的鴻胪寺少卿當中,最靠近邊關的一位。
所有人的生活都慢慢有了自己的節奏。宋拂也是如此。
苦也好,累了罷。習慣了和屍體為伍的生活,想要讓她再找一份其他的工作,或者就待在家裏相夫教子,那是很難的事。
她回到落雁城不過半月,書院才剛剛差不多搞定,朱縣令就急匆匆找了過來。于是,她仍是入了仵作行,只不過身邊開始帶起了幾個小徒弟——多是窮苦人家的孩子,想學一技之長,謀些傍身的技藝。
霍老将軍書院講學這日,大雪。
宋拂本是答應去書院捧場,可幾個小徒弟湊巧碰上了麻煩事。她只好冒雪趕過去幫忙。等到事情了解,匆匆回城,天色已近傍晚,雪卻還是那樣的大。
銀紅色的氅衣裹在身上,可大風一吹,冰冷的雪就順着風灌入脖頸間。宋拂忍不住縮了縮脖子,緊緊氅衣,跺了跺腳。
離開永安的時候,那還是楓葉紅于二月花的季節。可回了安西都護府,一入境內,便是寒風獵獵。等到了落雁城,更覺陽光明媚的日子一日比一日少,天一日比一日冷。
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踩着地上的積雪,謝過等她進門後才關上城門的守衛,一擡眼,便見着了不遠處,撐着一柄傘在路邊等候的男子。
一雙黑漆漆的眼睛,蘊着舉世無雙的溫暖,仿佛只要往前靠近一點點,她周身的那點冰寒就能消融。
她正這樣想,那人已信步走了過來。傘很大,足以遮擋住兩個人的頭頂。宋拂微微擡頭,看着男人的眼,霍地将冰冷的手伸了出來,貼在了他的兩頰。
奇怪的是,她掌心下貼着的,明明是男人的臉,可卻有心跳聲,撲通撲通,強勁有力地從掌心一路傳遞到她的心頭。
“別凍壞了。”桓岫感受她手掌的冰涼,拉過她的一只手往腰上環。他身上穿的是靛青色的氅衣,紋着鶴羽,襯得人分外俊朗沉穩。
宋拂也不害羞,應了一聲,便将兩手往他氅衣內塞,環着他的腰就趁機摸上兩把。
這是他倆私下親昵時的小動作。
宋拂環着他的腰,雙手一搭一摸,忽的皺眉困惑道:“這是什麽?”
“什麽?”
“你藏了東西在身上?”
桓岫低笑,低頭親昵地碰了碰她的額頭:“你猜猜,是什麽?”
宋拂抿唇,雙手往他腰上走了個來回,便順利解下了他藏着的東西。收手一看,竟是一只雙層的小錦盒。
她心裏突突的跳,看了看桓岫。男人唇邊始終帶着幾分笑,有雪被風吹着鑽進傘底,落在她的鼻尖,男人伸手輕輕一模:“打開看看。”
盒子打開。
是一枚綴着蝴蝶的銀簪。不見得做工有多精巧精致,可偏偏一下便入了宋拂的眼。
她擡頭去看桓岫。後者素來鎮定自若的臉上,流露出羞愧來:“原以為是件容易事,不想百無一用是書生。被工匠師傅嫌棄了許久,才做了這麽一枚簪子。”
他說完,拿過銀簪,竟是趁着風雪稍停,收了傘,親手給宋拂戴上。
“十五及笄,我……錯過了,一直想給你補上。”
宋拂咬唇,眼眶微微泛紅。她早不記得自己十五及笄時的場景了,對那時候的她來說,及笄只是無足輕重的一件事,不必耗費神思去記。如今想起,似乎只是吃了頓阿兄做的虞家廚子常做的菜,味道……有些一言難盡。
“好姑娘,先別哭。”桓岫微微俯身,擦了擦她的眼角,“還有一層,你再打開看看。”
再往下,似乎是為了保持神秘感,竟還有錦緞将物什緊緊包裹。宋拂伸手,仔細拆開,躺在掌心的,竟是一枚金銀合制,珠翠鑲嵌的發釵。釵頭作蓮花狀,中間掐絲纏繞,鑲着翠色玉石。
這一支釵子的工藝委實不像桓岫親手做的樣子。
宋拂擡頭盯着他。桓岫笑了笑,額頭抵上她的額頭,低低開口道:“這是祖母臨終前給我們兄弟三人的釵子。祖傳的。配之,則為我桓家妻。”
宋拂哪裏不懂他的意思。
他們的親事其實早已在準備,可有些話,從來都還不曾說過。就仿佛,彼此早已認定,要生死契闊,白頭偕老的那個人就是對方,不需任何承諾。但看到這枚釵子,宋拂還是沒來由地有些期盼能聽到任何女人都想聽的那句話。
“我的好姑娘,不會再有人分開我們了。”
桓岫輕輕按住宋拂的後腦勺,壓低了聲音,近乎貼着她的嘴唇,溫柔地說:“我的好姑娘,我們成親吧。”
*****
成親的事,有霍老将軍和虞楚準備,六禮走得差不多了,連吉日也已經定下。喜帖早月前便已經送去了各方,到成親前一日,就連蕭秉瑞,都親自帶着賀禮,趕到了落雁城。
桓岫和呂長真在落雁城中買了兩座相鄰的宅子。兩府都早早挂起了紅綢,貼滿了喜子。大廚本是請的城中手藝最好的做紅白事的師傅,不想蕭秉瑞不光帶來了賀禮,還帶來了幾個禦廚。
霍老将軍捋了捋胡子,望着跟頭那幾個頗為眼熟的禦廚道:“好些年沒嘗過禦廚的手藝了。這是沾了小丫頭的光了。”
這聲“小丫頭”,聽得蕭秉瑞瞪圓了眼睛:“小騙……阿音好歹是公主,老将軍你……”
霍老将軍按着胡子不搭理他。
蕭秉瑞也不生氣嘟囔道:“我這妹妹還沒疼過呢,就讓仲齡給拐走了。就連出嫁,都沒公主該有的正經樣子,實在是委屈。”
成親當日,天剛蒙蒙亮,文氏便趕到了虞家為宋拂絞面。上回為人代嫁,宋拂是匆匆忙忙趕鴨子上架,壓根沒有絞面,只被人往臉上擦了厚厚的香膏,撲了四五層白.粉,仔細想想粉刷牆面也不過如此。
宋拂被按在鏡前,描眉塗脂。她本來就生的好,這一番打扮,更是如花似玉。
兩家雖說近的很,可照着規矩,文氏與虞楚都不敢讓宋拂吃太多東西,只端了蓮子粥,喂她吃了幾口,免得沾沒了唇脂。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頭噼裏啪啦一陣喧鬧,緊接着便聽得玳瑁在喊: “迎親的隊伍到了!”
桓岫身穿大紅喜服,騎着高頭大馬,左右跟着的是桓桁還有代替老郡公來賀喜的幾個孫輩。
旁人成親,帶的男傧相多是至交好友。桓岫在永安時,深交的好友不少,來往最多的莫過于蕭秉瑞。
可惜,蕭秉瑞這一回卻是站在了虞家門前,同玳瑁和十六娘一道,非要攔着迎親隊伍,好好為難一番新郎官。
蕭秉瑞站在門前,抿着嘴唇,笑眯眯地往幾個男傧相身上看。
宋拂成親,邀請了不少住在關城時結識的朋友。這些尋常百姓不識新帝的面容,從永安而來的傧相卻是一個個的都在天子面前露過臉的。一見蕭秉瑞這副神情,個個都不知是該好好表現自己,還是胳膊肘往外頭拐上一拐。
桓桁卻是憨直了,蕭秉瑞說一,他便接二。蕭秉瑞滿肚子的小詭計愣是一個都沒法子使出來。更別說玳瑁和十六娘,如何能難住有文有武的新郎官與男傧相們。
虞家的門,很快就在圍觀的左鄰右舍的呼喝中打開了。
虞楚今日穿了一身簇新的褙子。她是宋拂的生母,又是如今虞家輩分最大的人,自是要坐在上首。一旁還坐了李禽。高大的漢子,略有些局促地看着下首向自己叩首的桓岫,接過他敬上來的茶後忍不住往邊上的妻子臉上看了兩眼。
虞楚接過茶,低聲細語地囑咐了幾句。
她十五歲入宮,得封貞妃。也曾給過一片真心,可惜被皇後騙出宮謀害,九死一生,差點就帶着腹中的孩子,死在了荒郊野嶺。她遇到李禽,好心救了她,這才令她撿回一條命,生下了腹中孩子。
那一年,她才十八歲。孩子是早産,都沒能足月,就無奈出生。剛出生的孩子,就像是濕漉漉的小貓崽子,那樣小小的一團,柔若無骨。
她那時候絕望地甚至不敢想皇後如果知道她還活着,會不會仍舊要下殺手。她只能搏一把,求李禽把孩子送到了虞家。
至此之後,她只敢偶爾下山,遠遠地去看上一眼她的孩子。
看她被阿兄抱在懷裏站在虞家門外摸石獅子;看她騎在阿兄的脖子上咯咯笑着伸手去抓燈籠穗子;看她漸漸長大,裹着紅色的小鬥篷踩在雪地裏,追逐門房養的小狗……
出神間,宋拂已經被文氏引着走到了前廳。她穿着一身紅色喜服,蓋着繡了龍鳳呈祥的紅蓋頭,看不見臉。虞楚回過神,眼角泛出隐隐水光,低聲道:“你要好好待她……”
桓岫低頭稱是,扶過宋拂,躬身向虞楚叩首拜別。
紅色的蓋頭,遮擋了宋拂所有的視線。她唯一能看見的,只有蓋頭下,那不過咫尺的範圍。耳邊是骈四骊六訓誡的話語,虞楚的聲音柔情似水,大約是藏不住了,淚珠重重地打在了她與宋拂交握的手上。
宋拂此時鼻頭也是一酸,低低喊了聲“阿娘”。
呂長真的腿不便起身,蕭秉瑞自告奮勇背起宋拂,二人一前一後送她登上門外的花轎。
這一段去大門口的路似乎有些長。蕭秉瑞背着宋拂,看着越來越近的大門,忽然問:“那次,你究竟為什麽爬樹?”
宋拂愣了愣,随即低低笑出聲來:“只是,想多看他兩眼。”
那時候,她時隔多年,終于又見到了藏在心底的人,恨不能多看兩眼,哪還顧得上別的。
“真是……便宜那臭小子了。”
由蕭秉瑞背着上了轎子,宋拂忍不住想要掀開蓋頭,看一眼呂長真。輪椅就在一旁,視線能清楚地看到呂長真放在腿上,輕輕擺了擺的手。宋拂心頭一酸,扭頭忍下眼淚。
雖說兩家是前門走後門的距離,可仍是照着落雁城的風俗,八擡大轎繞着城晃晃悠悠走了一圈。等到轎子落定,伴着喧鬧的鞭炮賀喜聲,宋拂被扶下轎子踩着地上長長鋪好的喜攤,慢慢走進了正屋喜堂。
禮官唱和,拜堂成親,送入洞房。
原打算鬧哄哄地往新房裏去鬧新娘的桓家親眷,被秀玉秀石笑盈盈地擋在了門外。年紀小的多少有些不甘,年長一些的卻都知道這一對新人當年的境遇,此時也不好再往新房裏闖,礙着小夫妻倆見面。
桓岫早有準備,又有蕭秉瑞帶來的禦廚,再想鬧洞房,想着外頭一桌桌難得一用的“禦膳”,便也都迫不及待地往前頭去了。
屋裏屋外沒了別的人。
宋拂坐在喜床上,長長松了口氣,心底又驀地緊張了起來。
她不是頭一回進洞房,可上一回滿心都是擔憂,全然不如這一回的緊張。屁股底下的棗子、蓮子嗝得她有點不舒服,她忍不住動了動,一個高大的身影當即籠罩住了自己。
宋拂微微擡首,蓋頭還遮着視線。她只能隐約透過蓋頭去看桓岫,看不見,可還是知道,男人此時此刻正凝視着自己。
一杆秤伸進蓋頭底下,輕輕一挑,便揭開了大紅蓋頭——他本該小心翼翼一些的,可不知為何,卻有些迫不及待。
仔細想想,倒也正常。成親前近半個月時間,不管是霍老将軍還是虞楚、呂長真,各個把他倆盯得牢牢的,不準碰面,怕壞了規矩。兩人只能私底下偷偷見面,即便如此,也只能勉強解一解相思。
宋拂只覺得眼前一陣光亮,下意識地扭過頭,眯了眯眼。桓岫拉過袖子往她面前輕輕一擋,擋住燭光,待她适應後,方才嘴角微翹,道:“餓嗎?”
宋拂擡眼,正對上桓岫的眸子,深深的,滿眼都是笑意。這一身喜服穿在他的身上,實在好看的緊。
比當年那身好看。
二人含笑對視間,門外清楚地傳來十六娘的嘀咕聲。
“怎麽看不清楚?”
“這裏這裏,這裏看清楚。”
玳瑁也在外頭。聽這聲音分明是暗搓搓地守在門外,扒門縫窗縫偷看。
桓岫循聲,咳嗽兩下,霍地打開門,門外幾人“呼啦”笑着就跑了。
沒讓喜娘留在房裏,後面的事,便都是桓岫自己動的手。照着永安規矩辦的生餃子,咬一口,就留在了碗底。
斟滿了合卺酒的官窯酒盞上,繪着兩只白色大雁,寓意夫妻情意忠貞不渝。酒盞由一條紅繩,系在一起。一人一盞,寓意同甘共苦,和和美美。
宋拂微微擡首,看着桓岫此時望着她時那雙黑得望不見底的雙眼,心口劇烈跳動,輕輕喚了聲:“夫君。”
桓岫莞爾一笑,低頭,吻上她的唇。
鼻尖相觸,呼吸交融,這個吻眷戀而又顯得那麽的熱切。
除去彼此的喜服,隔着裏頭薄薄的單衣,連炭火都壓不住的寒意,被肌膚相貼所帶來的溫暖頃刻間遮蓋。
宋拂清楚地能感覺到男人的手,探進了她的腰間,貪戀地摩挲着每一寸肌膚。然後一點一點往上,腰窩、脊背,再慢慢地移到了胸前。
無比熟稔的親吻和取悅,彼此的貼合令人顫抖着發出喘息。
她忽的就在男人深不見底的黑眸中落下眼淚。
八歲那年,這個男人猶如黑暗中突然闖入的月光,解開了她的禁锢。
十一歲那年,這個男人掀開了她的蓋頭,像對待珍寶一般,将她捧在手心,給予無限溫柔。
于那一刻,她義無反顧地喜歡上了這個男人。
她哭得無聲無息,攀着男人的肩膀,咬唇落淚。
情濃之處,男人不禁喟嘆,低頭輕吻她的下颌,終是将人緊緊摟在懷中。
“不會再分開了。”桓岫輕嘆,“我終于,找到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結束。寫的虐了一些,剎不住車,索性按照自己的想法繼續寫下來了。回頭還有兩個番外,明後天會更新。因為今年暑假公司弄了個什麽跨度兩個月的活動,要上夜班,所以接下來不會有新的連載。暫時開了一個暫命名的快穿文案,預計十月後,連接如下,可以先賞臉收一個,回頭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