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相由心笙》
作者:丹池
晉江VIP2017.06.21正文完結+番外
文案
他的眉間觀音痣,她的胸口朱砂痣。
以你渡我,渡往不可說不可量不思議的極樂。
清冷禁欲VS飒麗英氣
食用提醒:
1.前期的女主很不女主。
2.想嘗試點霸道總裁XDD
3.女主是車神。
4.又名僧侶哥哥vs痞子弟弟。
內容标簽: 豪門世家 喬裝改扮 甜文
內容标簽: 豪門世家 喬裝改扮 業界精英 甜文
Chapter.01
倫敦西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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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的傭人們正在收拾宴會布置的花籃與碗盤,幾個衣着正式的男女還在門口與主人閑談,仿佛意猶未盡。
“相先生,這幅畫如果您願意割愛,我的老板能出雙倍的價格。”
“那是我妻子生前最喜歡的。”男人委婉的淡淡一笑,手搭在身邊的孩子頭上,溫柔輕拍。“孩子們在睡前都會看着畫,思念母親。”
對方低下頭,望着相先生身邊的兩個孩子,高的孩子眼睛很漂亮,目光清澈,一眼就覺得是個機伶的,而旁邊緊緊挨着的孩子,雙眸有些膽怯,小小的一只半縮在後面。
聽聞這名中國富商相安娶了一個俄羅斯籍的模特,夫妻感情如膠似漆,無奈妻子卻在前年過世,留下這對6歲的雙胞胎。
此時高個子的孩子瞧着自己,自己忍不住吞了口水,幹笑了一聲,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頭,試圖緩和尴尬:“這是小豪爾嗎?看起來兄妹感情好。”
“我希望先生不要買那幅畫,我父親有其他好東西可以賣你。”孩子突然開口,口條流利且語氣真摯。“那幅畫是母親留給我們的,我們舍不得。”
對方沒回答,笑着摸孩子臉頰後擡頭看着相安:“您再考慮看看,天色晚我也先告辭了。”
“晚安。”相安牽着孩子的手朝對方鞠躬。
客人走後,兩個女傭才走過來,對相安恭敬颔首:“先生,孩子的就寝時間到了。”
“好。”
比較高的孩子先有了反應,用了中文說:“爸,晚安。”
“乖。”相安慈愛笑了笑,低頭看向另一個孩子。
矮孩子低下頭,小聲地說:“爸爸晚安。”
相安揚手摸摸矮孩子的頭,提醒道:“要多開口說中文,跟你妹妹學學。”
矮孩子緊張的含住手指,擡頭看着比自己高一個頭的『妹妹』。
“先生,那我們帶豪爾跟荷莉去洗澡了。”
“去吧。”
……
“荷莉小姐?你怎麽跑出房間了?”女傭安娜見到女孩下樓,緊張地問。
“噓,爸爸在書房嗎?”
“在,但你該睡覺了。”女傭小聲說道,卻被女孩拉着手往書房方向走去。“豪爾睡着了嗎?”
“我當然是哄他睡着才下來的。”女孩笑着說。
安娜才剛來相家三天,望着一頭俏麗短發的女孩,對她一臉小大人的自信還是有些不适應。
相家雙胞胎,身為哥哥的豪爾瘦弱嬌小,個性內向,而妹妹荷莉卻高挑纖細,活潑好動,加上剪短發穿褲子,因此第一眼常被誤認成哥哥。
“音沛?”走廊深處的低吟,讓不遠處的女孩跟女傭頓了一下。
安娜聽到先生喊小姐的中文名,口氣很平靜,她看到女孩吐吐舌一臉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就有點想笑,女孩便小跑步進了房間。
“爸,聖誕快樂。”
正在倒酒的相安轉身看到女兒可愛的笑容,這讓他稍微有了孩子才6歲的真實感,平常她超齡的反應跟舉動,自己都有些反應不及。
就像剛才門口那些并非良善之輩,女兒說的那番話,聽起來是童言童語,可不知道那些人會不會找麻煩……
“聖誕快樂。”他放下手上的幹邑白蘭地,就見女兒蹦蹦跳跳的跑去一旁的木架上找雪茄,踮起腳尖還挺有架勢的端詳着。
他望着女兒,忍不住揚起嘴角。
“我不喜歡今晚的那些人。”她說。
相安接過女兒手上的Cohiba雪茄,他盡量不在孩子面前抽煙,也不知女兒從哪知道自己最喜歡的牌子,還知道什麽酒适合配。
“我也不喜歡。”他把雪茄放到一旁,抱起女兒放到沙發上,語氣認真。“想想,你今天太莽撞了。”
想想是她的乳名,父親每次這麽喊的時候,相音沛就知道他不會罵自己了。
“我忍不住。”她小小眉頭一皺,別過眼。“爸爸你不想賣卻不能說,我來說的話,會比你直接拒絕來的好。”
相安憐愛的摸摸女兒的頭,笑嘆:“怎麽說你都有理,下次別自作主張,知道嗎?”
“知道了,但你沒有一點點的高興嗎?沒有嗎?”相音沛伸手戳着爸爸的肩膀。“爸爸被欺負,我幫爸爸說話呢!”
見到女兒嘟嘴賭氣,父親一顆心都化了,趕緊抱她:“好,是爸爸不對。”
“我能在這裏陪努努嗎?”努努是趴在自己腳邊的黃金獵犬。
“好,你說什麽都好。”父親慈愛的揉揉她的頭,說完後起身去書桌前整理資料,約莫10分鐘後就看到女兒倒在沙發上睡着,他拿下眼鏡,小心翼翼地抱她回房,最後在兩個孩子的額頭上印下一吻。
父親一走,她就偷偷睜眼,開心的笑了。
──但她不知道這是最後一次父親的吻。
淩晨三點突如其來的激烈碰撞聲把相音沛吵醒,她機警地跳下床的同時,女仆安娜就沖了進來,臉色慘白:“荷莉,我們要趕快離開!”
“怎麽回事?”她一邊問一邊也開始搖醒哥哥。
“樓下有人沖進來,對先生開槍!然後說要找豪爾!”安娜急哭了。“海倫他們在擋住那些瘋子,我們要趕快走!”
相音沛趕緊把哥哥相彧打醒,相彧睡眼惺忪,她當機立斷就要脫下相彧的毛衣,安娜便問:“荷莉?你要幹嘛?”
“你帶豪爾快點離開,我去擋住那些人。”
“你瘋了!”
“他們的目标是哥哥,我被認錯可以拖延時間,我知道怎麽躲。”相音沛跳下床,先把自己的紅毛衣脫下來。“我們約在路易斯的面包店集合,快點!”
安娜沒想到在這危急的時候,小姐居然比自己還要冷靜,于是擦幹眼淚趕緊脫下相彧的毛衣交給相音沛,就抱着相彧往外跑。
相音沛穿好藍毛衣,拿了個毛帽稍微擋住臉,也趕緊下樓。
她想要去爸爸身邊,爸爸會沒事的──
樓梯間就聽到好幾聲尖叫跟劇烈的碰撞聲,她熟練地先跑到其中一間房間,像是平常玩捉迷藏的時候一樣,家裏的暗房跟通道她一清二楚。
相音沛在黑暗中憑着聽覺小心移動,憑記憶來到書房的位置,她透過壁爐的小通風口,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父親。
她一手摀住嘴,忍着不敢哭。
“孩子在哪裏?快去找!”對方操着極重口音的大吼,還用腳踹了一下地上的父親。
相音沛看着一群人走了出去,她從壁爐邊的小暗道爬出來,臉色蒼白地跑去相安身邊,她緊緊握住父親的手,眼淚啪搭掉在衣服上。
相安還有一口氣,他用了剩餘的力氣握住女兒的小手,滿嘴是血的低喘:“快、快走……”
“嗚嗚……”
“拿槍……快走……”相安用力推了女兒一把,她往後一倒,腳旁邊是一把槍,父親常用的小左輪。
相音沛從沒想過,上個月父親偶然來了興趣帶自己去射擊場,解釋如何裝子彈,如何扣板機……如何正中紅心的姿勢,她沒有真正拿過槍,卻聽得津津有味。
此時有個男人回到書房,看到穿藍毛衣的相音沛,大聲吼:“是個男……”
“砰!”
男人的額頭被開了一個口,他沒想到這個孩子居然會朝自己開槍。
相音沛因為開槍的後作用力往後一倒,她顫抖着看向地上奄奄一息的父親,只見父親對她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就阖眼了。
她爬到父親面前,伸手再次摸了父親還有些餘溫的手,想起他才剛對自己說:『是爸爸不對。』
爸爸,是想想錯了,想想以後都會聽話了……
她跪着親吻父親的手背,擦幹眼淚起身,她想起自己還要逃出去跟哥哥會合,爸爸不在了,只有她才能保護哥哥。
相音沛拿着槍爬回小洞口,最後在廚房的小櫥窗裏爬出來,拉開後門就開始跑,這時一個壯漢看見她,馬上就吼:“跑走了!在那兒!”
她頭也不回就往小巷子鑽,她知道剛才拿槍會打中人是運氣好,這時一道風擦過她的肩膀,她感覺到熱熱的東西從手臂上流下來,可是她不覺得痛……
“那孩子太會鑽了!跑去哪了?”
她往路易斯面包店的反方向跑,以免把壞人帶過去哥哥那裏。這時她剛好看到對街上有一輛黑色轎車,車門沒關,她趕緊拔腿狂奔,直接跳上車子就拉起車門,她就縮在車椅下的間隙。
車內一片寂靜。
好半晌,她才擡頭往上看,是一個男孩捧着一本書,正看着自己。
黑暗的車內只聽得到兩人的呼吸聲,她央求地說了句:“拜托讓我躲一躲。”
男孩沒有正面回應她,她發覺自己已經沒有退路,因為她聽到了咒罵聲跟跑步聲。
正當她垂頭,心灰意冷地想等死時,就聽到男孩說:“開走。”
她吞咽口水,擡頭看他。
相音沛沒想到遇上這男孩,把她原以為會死于非命的悲慘命運,一個反手就扭轉了。
Chapter.02
一場私人的拍賣會,隐身于鬧區的某個商業大樓裏,拍賣的物件都是不能流傳于市面上的古董珍玩,交易媒介除了是金錢外,也代表着高低地位的轉移,與會者非富即貴,門控非常嚴格,需要經過層層把關才能進到最核心的大廳,與各地慕名而來的一流收藏玩家較勁。
剛開始幾件藏品似乎還激不起大家興趣,下一個物件出現,是一張金黃色麥田的風景畫,馬上臺下就開始議論紛紛了。
繪者是逝世兩世紀之久的法國禦用畫家的作品,曾經替瑪麗皇後畫過幾幅自畫像,但後來法國大革命,畫家唯恐自己因為畫作的關系與瑪麗皇後扯上關系,只能隐姓埋名躲去鄉下,擅長人畫像的他只能轉而描繪自然景物。
過去以繪制宮廷仕女為主的他,繪制風景畫時仍保有一貫的柔美基調,更多的是對自然光影觀察與小人物的表情,明明是那麽兵荒馬亂的時代,畫家卻帶出另外一番韻味的避世清幽。
這件作品之所以會讓人注目,是因為畫家臨終前說過畫作絕不販售,也不想與任何皇室合作,子孫們堅持他的遺願低調生活,無奈近期幾名學者吹起了戰争派畫風,畫家的名字就被找了出來,大英博物館、羅浮宮都親自與畫家子孫們接觸,最後都被打了回票拒絕合作。
但圈子裏的人都知道,有一個號稱『收藏獵手』的男人已經拿到了其中一幅畫,近期打算以私人名義販售。
如果能夠買到這幅畫,一方面證明自身財力雄厚,另一方面也代表地位與衆不同──收藏獵手私人拍賣會的會員,有錢是基本條件,地位跟權勢才是評比的重點。
這個男人的出現,一手重新洗牌金字塔頂端的排名,而他們甘願被他如此分類,只因這個男人身懷寶藏又出手闊綽,你拍賣行想征集商品,他能給出絕無僅有的珍品,當你拍賣時,他又能不眨眼的撒錢。
這樣的人,誰不歡迎?
“左邊3號位,是誰?”
“回相爺,那是北京慶泰的二公子。”
“嗯。”細長眉眼一挑,輕啜一口。“不是我們要找的人。”
底下的出價牌子越舉越快,一些人還有了火氣,好在大夥兒沒真的吵起來,畢竟這場參與的會員各個有頭有臉,出了門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怕尴尬。
再者,他們知道拍賣會的老板怕吵,誰敢真的鬧起來,旁邊那些西裝筆挺的保镳就會把你拎出去。
底價15000元的畫作,目前已經出價到1500萬,眼看已經差不多快結束,突然有個人舉牌,工作人員走過去詢問價格,不久後屏幕上跳出:3000萬。
這一口氣加一倍的盛況,讓旁人無不驚嘆,也讓他放下杯子,定眸許久。
“右邊6號位,是、是英國瓊斯公司。”
“英國瓊斯?”他垂下眸,露出意味不明的輕笑。“歐洲博.彩的老字號了。”
“相爺?給嗎?”
“給。”他拉了西裝外套,語氣平靜。“請他上來。”
他走出貴賓室,一群黑衣保镳緊緊跟随,陣仗極大的往樓下的會客室前進,不久後就看到電梯裏走出來的白發老人,他上前禮貌伸手,老人咧嘴一笑:“久仰大名,相彧先生。”
“瓊斯先生的中文說得很好。”
“也只會這句話。”老瓊斯先生大笑一聲,又轉回英語。“相先生請。”
“您請。”
兩人走進去會客室,一個服務員好奇的問了會場助理:“這英國佬口音這麽重,相爺聽得懂?”
“相爺什麽人,自然能聽懂了,他小時候住過英國,他爸爸是商人,相爺能幹到今天這地位,咱們還在吃棒棒糖的時候,他就已經跟這些古董玩在一塊了,能比得上嗎?”
“了解了解。”接待員趕緊點頭,接着又更小聲地說:“不過我看相爺那外貌,還真像女人……”
“活膩了嗎?”助理打了一下接待員肩膀。“我們相爺那叫做俊美,長得秀氣好看,你最好閉緊你的嘴,真讓你知道咱相爺的功夫,你才覺得你自己像女人。”
……
一臺加長型的林肯轎車緩緩駛入一棟白色別墅,門口兩排傭人見狀,趕緊跑下來迎接,後方兩臺車的保镳先下車,迅速來到前面拉開後車門。
此時一個長頭發,穿着藍色長裙的女人路過,看到門口的轎車便開心往下跑,兩排的傭人見怪不怪的別過眼。
“哥哥!你回來啦?”
保镳看到女人要沖過來,訓練有素出手擋住她,冷冷地用英語說:“先生還在忙,請您稍待。
“我……”女人雙手撐住保镳的手,看向車內還在簽公文的人:“哥哥,你又換了批保镳?他們居然不認得我?”
車內的人聞風不動,迅速地落款後把東西交給前座的秘書,淡淡回應:“是該教你規矩。”
“哼,我就知道你不疼我了,舍得我去嫁給個殘疾,你說要幫我處理的……結果就出去了兩個禮拜,拖着吧你!”
他另一邊的車門下車,吸氣時灌入一口冷風讓他咳了一下,一個老女傭在旁邊替他披上風衣,小聲叮咛:“少當家,小心天寒。”
“嗯。”他拉了風衣後旋身繞過車頭來到女人前面,居高臨下的看她:“好了,陸馨。”
兩個字,讓陸馨乖乖閉上嘴,高高的那雙眼睛卻怎麽也不敢看了。
他細眼一挑,淡淡地對保镳說:“以後她不用攔。”
“是。”保镳聞言放下手,陸馨則喜孜孜地伸出手勾住兄長的手,跟着他進門。
“是彧兒回來啦?”蒼老的軟語不疾不徐地傳來。
他看到客廳裏的祖母與幾個親戚在喝茶,微微放開陸馨的手,走上前去恭敬行禮:“祖母、二堂嫂、三堂嫂。”
“現如今的彧兒可真是出息了,老太太也是放心了。”
“以前看彧兒長得像女孩,感覺文文弱弱的,還真不知道他有一番好功夫呢,你二堂叔到現在都想起你那時候摔了他一屁股。”
“小時候不懂事,改日再登門與二堂叔致歉。”
“都說小時候不懂事了,還這般見外?這不都是一家人。”二堂嫂掩嘴一笑,看到老太太眼睛一直盯着孫子不放,适時說道:“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就回去了。”
“我送送您。”他說,另一只手推陸馨去祖母身邊。“你扶着祖母回房。”
陸馨點頭,目光在看到兩個堂嫂的時候別過眼,兩個堂嫂也當作沒看到她一樣,笑着就說:“彧兒,我聽說英國有幾款茶不錯,下次你有空幫我帶帶?”
他點頭,伸手領着兩個女人出門。
陸馨跪在祖母面前,嘟着嘴抱怨:“啧,她們又來幹嘛?二堂叔三堂叔外面欠了一屁股債,就想讓我們幫忙還啊?他們生意成功的時候怎麽就沒想到我們?”
“管好你的嘴。”相老太太皺眉頭,捏了一把陸馨的小臉蛋。“別仗着有人給你撐腰了就擺臉色給長輩看,你這時候要沉住氣,知道嗎?”
陸馨扭扭頭不甘願的嗯了一聲,小心地扶起老太太上樓。
很快地老太太的房門就傳來敲門聲,陸馨趕緊去開門,就看到他邁開步伐越過自己,快速走到床邊握住老太太的手:“祖母,你臉色又差了。”
“老毛病了。”相老太太摸摸那雙微涼的手,忍不住嘆了口氣。“你臉色也不好,調養好了嗎?”
“我身體不礙事,倒是陸馨的婚事要有個決斷。”淡淡低吟。“靳家如果再避而不見,我就只能不顧您與靳老太太的情分了。”
“你做事別總想着趕盡殺絕,咱們家不比以往,錢是有了,再來要修的就是氣度,你一個……”相老太太不知為何噎了一聲,深吸口氣。“我知道你疼陸馨,但看在我的面子上,好好處理,別壞了靳家與我們的情誼。”
陸馨看到他臉色微黯,趕緊适時插話:“祖母,我們會處理好的,你好好休息,我們就先走了。”她說完就上前把人給拉出房門,門外的女管家林媽看到他臉色不好,輕聲問道:“肚子還不舒服嗎?”
“鐵定不舒服了,就嘴硬不想說,淨是讓我們猜!”陸馨推着人回房,關門前又叮囑一句:“不準鎖門啊!我等等過來!”
他打開了燈,慢慢地走到沙發上坐下,忍耐一晚上的腹痛讓自己對外人沒什麽好臉色,長期的日夜颠倒跟睡眠不足,他知道自己身體沒真的好好休息過。
望着不遠處鏡子裏的自己,一頭極短的、耳邊上削的短發,因為忍痛而緊皺眉頭,嘴唇沒什麽血色。
這麽窩囊又脆弱的自己,每個月都要經歷這麽一次。
無論從外觀到衣着,這26年來努力的活成一個男人的樣子,如果沒有先天上的這種提醒,幾乎就忘了自己是誰。
他,其實是個女人,不折不扣的女人。
他其實是『她』。
Chapter.03
她的門口傳來敲門聲,陸馨跟林媽輕手輕腳的進門。
陸馨拿着熱水袋走來,手背先貼在自己額頭上,皺眉咕哝:“你怎麽又這麽嚴重了?”
“這兩天只睡4個小時。”她閉目吐息。“為了你的嫁妝。”
“亂講,自己不睡覺賴在我頭上。”陸馨忍不住笑罵,接過林媽遞來的熱茶交給她。“你這兩天就別出去了,我那破事也不那麽急,你的身體重要。”
“我若不急,祖母那情緒一來,你現在就該去靳家了。”
陸馨故作哀怨的苦笑道:“祖母這般念舊,也不看靳家現在那小門小戶,這燙手山竽不就是要讓姐姐你捧着,還不能喊燙。”
“老人家念舊倒無妨,但靳家端起架子只讓傭人來傳話?”她冷笑一聲。“這就有點太過了。”
“好了,你身體重要,就別想這個了。”陸馨笑了笑。“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她緩緩起身走到木櫃前,望着那張全家福。
她,相音沛,現在是相家唯一的『獨子』,披着相彧哥哥的殼生活。
如若不然,相家分崩離析,父親所留下來的收藏跟事業就會被二堂叔一家端走,父親這一輩單傳,她是祖母唯一的指望,祖母表面上關心自己,但自己卻知道祖母要的不過就是個能繼承的男孫,也唯有這辦法才能把觊觎的人完全擋在外頭。
那時自己被一個好心的男孩救了,他把自己送去一對中國老夫婦的家,那對老夫婦對自己極好,好到治愈了她失去至親的痛苦,他們教會了自己很多東西,她之所以能僞裝這麽久不被發現,靠得就是老先生教導自己的拳腳功夫,她10幾歲就能把比自己重好幾倍的壯漢撂倒在地。
也因此當她被找回來時,二堂叔靠近她要确認身份,她二話不說就把人給扯倒,從那天起就再沒有人敢多問。
而之後的僞裝,靠得就是妹妹的掩護與心腹夥伴的支援,最後加上她小時候對古董的熟識與對數字的靈敏,她回來後撐起相氏收藏家的招牌,并拓展金融業務與文化事業。家裏祖母跟管家林媽知道自己是女兒身,同父異母的妹妹陸馨則是另外一個知道的人。
父母的如膠似漆,直到她見到陸馨時,才知道自己錯得離譜,原來母親并不是父親說的病逝,而是因為父親有了第三者,她吞藥自盡。陸馨比自己早進相家,據說是祖母那時知道自己跟哥哥都失蹤,為了想留住父親剩下的血脈,才輾轉找回了這個私生女,祖母給她豐衣足食的生活,卻不讓她真正進入相家族譜,除非父親活着時同意,又或者是……身為哥哥的相彧同意。
所以她出現時,看到陸馨是個被家族親戚白眼欺負的孩子,只能躲在祖母身後哭,她覺得自己該恨,最終卻無法真的恨。她試探這個孩子的心,卻發現陸馨知道自己是『哥哥』的時候雖然開心,卻也很恐懼,但是當知道自己是姐姐時,陸馨卻開心的笑了,說更喜歡姐姐。
自己舍不得對那樣的笑容生氣。
有了陸馨的出現,令她想起了嬌小的哥哥,不知道他人在哪裏?她一直不間斷地找……卻杳無音訊。
她把陸馨當作親生妹妹疼,而陸馨也替自己擋掉很多麻煩,在自己僞裝成男人的期間,多少女人前仆後繼地想貼上來,陸馨與自己親密的關系就能派上用場。
也因此這次的婚約才會這麽麻煩。
外人都道相家少當家極度寵愛這個私生女妹妹,又道相家如日中天的地位跟財富,這私生千金的身價還比其他正室小姐金貴,很多想跟相少當家婚配的碰了壁,主意就打到陸馨身上,但相老太太早就給陸馨訂了婚,對象是那個家道中落的靳家少東,靳笙。
靳家祖父曾是舊時代京城著名的花旦青衣,靳笙父親繼承家業紅極一時,而母親的家族靠着是洋人買辦,運用商行賺進大把財富,兩家結合既是名流也是富商,地位顯赫。之後他父親因戰時敏感時期而斷了收入,母親又難以放下過去富家小姐的做派,仍過着奢糜的生活,靳家財産大量散出,直至如今落敗萎靡,偏居在郊外的深山裏。
曾經讓人稱羨的婚約,如今卻成了緬懷舊時代榮光的唯一證明,讓人不勝唏噓。
---
“相總,馨小姐詢問您今晚是否要出席呂千金的訂婚宴?”秘書恭敬問道。
“嗯,跟陸馨說不用等我,我直接過去。”
“好的。”秘書說完後把一份紅色的資料夾放到相音沛面前。“這一份申請書需要您先過目。”
她目光淡淡一瞥:“什麽東西?”
“這位個人用戶想要申請五百萬的借貸,因為金額太大,需要您過目。”
相音沛眉頭一皺,沉聲道:“部門經理死人嗎?別告訴我這種事還需要我教你們怎麽回絕。”
秘書臉色一白,趕緊垂下頭,顫抖說道:“這人來申請時碰到馨小姐,說這一份申請書其他人做不了主,只有您才能……”
她伸手翻開資料夾封面,映入眼簾的申請人名字:『靳笙』。
申請原因:『家母病急,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盼能協助。』
“五百萬?真是有膽要,這麽多銀行不問,居然直接找我?借了他有錢還嗎?”她嗤笑,再翻下一頁,表情怔了幾秒。“這是他親口承認的?”
秘書推了鏡框,戰戰兢兢地說:“是、是的,他承認自己就是竹生子老師,他與我們合作三年多一直不露面,平常電話過去都是個老人家接,這次見到他戴着口罩,但看着跟我們差不多年紀,不過腿腳不方便,是個老人推着輪椅過來的,編輯問了幾個問題他答得上,身份也核實了。”
如果真是這個人,那确實有考慮機會。
她的主要重心其實放在收藏與銀行居多,當初成立出版社只是為了能出版母親的随筆,在國內母親只是一位嫁給中國著名收藏家的外國女性,然而在國外,母親的藝術成就精彩,同時身為作家、油畫家與芭蕾舞者的她,在28歲嫁給父親,在40歲的時候香消玉殒。
直到近幾年才有人在研究20世紀前期的女藝術家,母親的名字被正式揭露,但因為去世得太早沒來得及發光發熱,研究資料不多,而自己所出版的随筆,就成為真正第一手考證素材,但自己仍隐瞞了與母親的關系,只當作是一位至親好友的身份去出書。
出版社因為母親的随筆而聲名大噪,但是把出版社推上颠峰的,是竹生子的『癡花的狂先生』,他的文筆像是一壇陳年老酒,用詞簡單卻精确,而作者筆下的主人翁叫老狂,對花草成癡,每一章都是用一朵花開頭,主要描述他的糗事,最後會有意想不到的轉折結尾,诙諧人物與直白文字的交融,有別于一般的心靈雞湯文,這本書更像是一本笑話集。
她沒有太過問出版社要簽什麽人,也沒空去管,直到上年的尾牙晚會,才知道這本心靈雞湯文在國內一年內賣出近十萬冊,還談了歐美的翻譯版權。
而這位神秘的竹生子,只錄了幾句話謝謝大家,說身體抱恙不便出席,那斷斷續續的錄音與沙沙聲,讓相音沛還挺有印象,想着真是個老人家的話,也算是有誠意了。
殊不知……這人設在今天徹底翻盤了。
“竹生子的事先保密。”她說。“我自己去确認。”
---
呂夫人是國內代理進口豪車的車商妻子,政商人脈雄厚,因此這場訂婚宴辦得是奢華又氣派。
而如今讓這位笑得花枝亂顫的原因就是相音沛準時赴宴。
這相家少當家在國外是個小有名氣的業餘房車賽車手,與知名車商的關系良好,自家老公能代理這系列的跑車還是拖他的福,據說他這兩周都在國外回不來,本就是沒抱希望他會賞臉,卻看到他真的出現了!
“相爺!相爺!”呂夫人畫着濃妝的大眼睛都快泛出淚。“恭候您大駕!我真是太激動了!您這兩周不是忙得很嗎?”
相音沛挽着陸馨,低下頭看着已經有點喜悅到顫抖的呂夫人,她淡淡一笑:“您平常多有關照我妹妹,借着貴府喜事來向您道謝。”
“相爺客氣了。”
“呂姐姐在樓上了嗎?我可不可以先去看看?”陸馨眨眨眼。
“馨兒,別胡鬧。”她低斥。
“沒關系,馨小姐跟小女感情好,女孩們說說體己話不礙事。”呂夫人适時插嘴,也有意無意的在宣揚自己跟相家的關系。
“這次會場的配置很別致。”她順勢轉了話題。
“當然,我請的可不是一般人。”呂夫人笑了笑,湊近她壓低聲音說道。“這還是您的親家呢。”
她挑眉,淡淡問道:“靳家?”
“說來話長,靳家大少爺上一年參加市內的花藝比賽拔了頭籌,我幾個朋友很喜歡他的作品想要買,結果他神龍見首不見尾,本來咱們也想說不稀罕……”
“那後來稀罕了?”她淡淡一笑。
“後來?後來不就是相老太太說馨小姐跟靳大少有婚約嗎?咱們當然要賀喜了。”呂夫人尴尬的笑了幾聲。“他家的老傭人聯系咱們說要賣作品,我随口一提我閨女要訂婚,老傭人就說靳大少也願意設計婚禮布置,我就瞅着可能是缺錢了吧,就給他做了,結果還搞得挺好看的。”
呂夫人此時轉頭看向不遠處的電梯口,比了比不遠處迎面而來的兩人:“說人,人就到了。”說完後就走過去招呼,輪椅上的人戴着口罩,咳了幾聲後,沙啞的道喜。
她微微一瞥。
是個眉間有觀音痣的男人。
Chapter.04
“靳先生,您身體好點了嗎?”呂夫人客氣問道。
“不礙事,家母身體抱恙,我無法久留,這份薄禮不成敬意。”他說完,後面一位西裝筆挺的老人便把手上的瓷白花瓶交給呂夫人,幾株粉嫩的牡丹花襯着翠綠綠葉,仿佛新嫁娘般的容顏,雍容華貴。
“這怎麽好意思,讓您破費了。”呂夫人看着很有面子,嘴上也知道要說些客套話,她打聽過靳笙用的花草都是特有種或是昂貴的品種,單看這牡丹的色澤與開合得如此盛碩,她自然收得開心。“靳先生,既然人都來了,不妨吃個飯再走,我有特別為您準備素菜,您看如何?”
“夫人盛情難卻,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他客氣說道。
“我剛聽人說外頭現在下了大雨,您這回去也不方便。”呂夫人笑道。“對了,相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