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找回摯愛的人,或是緬懷愛着自己的人……還有感謝那個救自己的人。
這幾年她國內外兩地奔波,為得就是找到二十年前慘案的所有關聯,無論是收藏家之間的競争,又或者是母親的去世讓過去的初戀情人發瘋報仇,亦或是單純的黑世界械鬥競賽,哪種理由都好,她只想知道為什麽要挑上自己的家。
或許有人在阻止自己找答案,這幾年下來她也直接或間接的殺過人,這裏頭甚至有二堂叔與三堂叔的人再從中搗亂,為了祖母她多番息事寧人,只要他們不妨礙陸馨的婚禮,自己還能睜只眼閉只眼。
相家裏她最牽挂的兩個人是祖母跟陸馨,祖母輩分還在,倒也不用太擔憂。而陸馨如果能順利嫁入靳家,靳家家風單純,也不擔心陸馨會被欺負,妹妹安頓好了,她就更能義無反顧地去找出害自己家破人亡的兇手。
“進家吧。”她想回家了。
閉目養神了10來分鐘,車子突然停了下來,她敏感的張開眼,微微一瞥就看到是靳家的青瓦白牆,夜色中的紅燈籠搖曳着微弱火光,看起來有些凄涼。
她深吸口氣,看着副駕駛座的連放:“怎麽到了這兒?”
“相爺,您剛剛确實是說靳家。”
她垂了眸,想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麽,身體太疲累了也沒多餘體力去生氣,全當是新人不敢多問自己罷了,這大半夜當然是回家了,來靳家做什麽?
但又想想,自己做的事大多都不合常理,也養成了屬下不敢質疑的習慣,會導致這個後果,自己也有責任。
“我去找靳笙聊聊,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聯系你再來。”
“是。”
她站在靳家大門口,看着這大門許久,才稍稍想起這戶人家沒有門鈴……不過大半夜的按人家門鈴也沒禮貌,可既然都來了,她還是想要達成個目的。
也剛好腦裏有件事擱着沒處理,不如就趁今天說清楚吧。
于是她拿出手機,第一次撥了靳笙的號碼。
抱持着可能不會接的準備,要是真沒反應她就在門口吹吹冷風醒腦,換個資深一點的屬下來接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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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了兩聲,就聽到話筒裏穩穩傳來一聲沙啞低嗓:『喂?』
“我是……”
『相爺?』
“抱歉這麽晚打擾,我在門口,有些事想跟你談。”
『請稍等。』說完後就挂了電話。
她聽得出來對方可能已經睡着,被莫名其妙的電話吵醒卻還有這麽好的脾氣,自己突然有點過意不去。
不過她沒打算道歉,至少她認為自己如今有了這身份地位,霸道的去擾人清夢一回,也值得被原諒。
約莫10分鐘後,靳家的厚重木門緩緩打開了,她轉身輕輕一推,就看到門內柱着拐杖的靳笙。
她跨步而入,轉身自己關好了門,回頭才仔細打量靳笙的衣着。
看到靳笙這幾回的裝扮,就知道他這人沒什麽生活情趣。
活得不像現代人,倒像是舊時代面目清秀,充滿憂國情思的學生。
一身白色的中式大褂,立領襯托出他好看的脖頸與突出的圓弧喉結,晚風輕輕垂拂,吹起了他一片衣角,那景象還真是有些不食人間煙火。
可她就是被這樣的白淨從容給深深吸引。
“還以為相爺說笑,沒想到您真的在外頭。”他噙着淺笑。
“怎麽?既然認為我說笑,還出來接?”她挑眉。
“我信任您說出口的話是一言九鼎。”他微微颔首。“也不會拿我這樣的人尋開心。”
她吐了口氣,卻緩緩上揚嘴角:“看來我名聲還不錯。”
他莞爾:“既然來了,喝杯茶再走?”
“好。”
……
清甜茶香四溢,薄薄霧氣慢慢往上竄,最後散開在兩人之間。
一方小桌上,中間的擺了套看着價值不菲的茶具,底下的淺木色茶盤,六個白色瓷杯,煮水器、水盂、茶海、茶漏、茶寵、六君子……
她是第一次看他做完全套的煮茶過程,過程中她屏氣凝神的看着他優雅從容,每一個動作都有着看不見的文化底蘊,看似随性,她卻深知這一步步的精準,才能求得最佳的品茗體驗。
他把泡好的茶雙手奉上,放在相音沛的右手邊,她接過後小口啜飲,似是品嘗到茶水的回甘,她的眼角緩緩上揚。
如此靜心品茶的雙眼,讓靳笙定眸深邃。
以男人來說,他細眉長眼的清秀顯得女氣,但很快地就會被他眉目間時不時懾人的氣勢給掩住了秀氣,他的唇色偏淡,唇面薄,但唇形卻是美的,說話聲音宛如入口紅酒的餘韻,音色偏低卻溫醇。
描繪着他的輪廓,就讓自己不禁想起小時候倉促跑上車的小女孩,如果她也平安長大的話,或許也是長得這般清麗脫俗。
身為兄長的外貌如此出衆,妹妹也會差嗎?
若單就相貌不會讓自己魂牽夢萦這麽久,是因為他看到小女孩面對危急時的那份堅韌跟勇氣。
明明受了傷,盈眶的淚水卻怎麽也沒掉下來,還有膽跟素未謀面的自己尋求幫助,他把她送去退休的傭人家裏,卻沒時間多留下,那時的自己去英國是為了父親的病籌錢,因此遠渡重洋來找從小疼自己的姑媽借錢。
至親的人在緊急時也需要這般折騰,才願意給那麽一點點的錢。
他見過世間冷暖,缺乏的就是像小女孩那樣的勇氣,要是他自己當時在姑媽面前不哭的話,就能更理直氣壯地對姑媽提醒過去她自身困頓時,父親是如何不顧一切協助了。
『少爺,這孩子是相音沛,我們問了,新聞也證實了這個悲劇。』退休的傭人陳叔嘆氣。『世界上怎麽有這麽巧的事,你救了你的未婚妻。』
回國後接到這通電話,他才知道給了自己勇氣的人,是未來與自己命運緊密之人,當下他請老傭人保密,待家裏事處理完,他就過去找她。
要不是家裏大變故,他也不會斷了與她的消息。
那天父親的病突然大好,神智清醒地說要開車帶自己出去玩,憾事就發生了──
他才剛下車要去買柳橙汁,就聽到身後傳來巨大的碰撞聲。
父親的車被一輛大車擠壓變形,他看到了早上還對自己笑得燦爛的俊秀男人被壓扁的臉,一只手還挂在車窗外抓着紙鈔……
“靳笙?”一陣淡淡的聲音傳來,他的目光迅速聚攏在對面的客人臉上,對方也沒生氣,淡淡詢問。“想什麽,出神了?”
“抱歉。”他挺起身,愧歉的往前伏低。“想到以前一些事。”
“哦?我聽你弟弟說過,你确實心裏有人。”她說。“我以為你胡謅的。”
他斂眸,淡淡一笑:“相爺反悔了嗎?”
“不,我已經考慮好了。”她說。“陸馨若跟靳蕭我不放心,還是跟你吧。”
“為什麽?”
“靳蕭也跟我說過心裏有人,但他在凡爾賽玩得很歡。”她含入一口茶,吐出淡淡的白煙。“而你說了有人,卻老老實實在家裏。”
“相爺的意思是,我比較安分守己。”
“也不添亂。”
靳笙又替相音沛滿上了茶,淡淡細吟:“相爺,您喜歡過一個人嗎?”
她愣了一秒,這句話的震撼不亞于第一次聽到他說心有所屬。
清淡如昔,卻又像捉摸不定的呓語。
“如果她還在的話,我會用我的生命去珍惜她,不讓她再悲傷。”
從茶壺輕輕傾倒而出的熱水,淙淙水聲與他啞嗓呢喃形成一種相得益彰的和諧。
“假若是你的妹妹,你會替他選誰?”他放下茶壺,瓷器碰撞到竹托盤時發出一聲清脆聲響。“笙還是蕭?”
她凝眸于眼前男人的目光真摯,仿佛他的眼神穿透了自己,看往一處種滿曼珠沙華的彼岸。
好半晌,她溢出一聲輕嘆。
Chapter.14
他沒有催她,自己也倒了杯茶,放到唇前輕輕碰了一口。
“我的妹妹,或許終生都不會有婚嫁。”她垂斂下眸,舉起茶杯對着窗,這時才發現他房裏的仿古窗棂也是如此典雅,竟生出一種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的情懷來。
“為何?”他微微訝異。
“她從前就不服輸,小時候我們兄妹倆出門,都是妹妹護着哥哥,因為妹妹看書看一遍就會了,卻還要不厭其煩的教哥哥好幾遍才懂。”她發出一聲笑,喝了一口茶又道。“可是那段時間好快樂,妹妹說過她覺得被需要的感覺很好,所以她不會希望是個附屬品。”
“你認為嫁了人,女人就會是附屬品嗎?”他問。
“不是嗎?”她挑眉,嘴角有的一抹哀涼。“這也是我為何獨善其身,因為我不想讓一個可能有夢想有追求的女人,為了追求我而放棄自己原先的追求。”
“你怎麽不想想,她們的追求或許就是你?”他淡淡一笑。“你站在頂端太久,你以為的追求可能是金錢地位,但她們追求的,至始至終或許就是你床榻邊的位置。”
她輕笑出聲,忍不住放松表情:“果然是有文化的人,明明是取笑我被一堆饑渴的女人當性幻想對象,還能說得這麽順耳。”
他見到她眉頭舒開時,細眉輕揚的秀氣,禁不住就緩緩往前,想要看清楚這份得來不易的柔态。
“你不問問我,我追求什麽嗎?”帶着陣陣茶香,發自肺腑的輕聲低喃。
她半掩着眸,疲憊又迷離的思緒讓她一時間收斂了平日的疏離傲氣,看着靠着自己越來越近的男人也沒有退後,僅是微微揚了唇角:“嗯,你追求什麽?”
這恍恍幾秒,讓他以為自己看到了那魂牽夢萦的人。
兩人的鼻尖僅剩不到5公分的距離,一種莫名的情緒在空間中緩緩浮起。
“我是有文化的人。”他看着她淺色唇瓣上一滴晶黃色的茶液,目光柔離。“或許我追求的……也是某個人床榻邊的位置。”
她楞了幾秒,咬着下唇突然笑出聲。
“笑什麽?”
“嗯……”她歪着頭,雙眸又更加掩了下來,唇畔依然帶着笑意。“果然是文化人,開玩笑說想睡我也說得這麽……”
這麽兩個字回蕩在空蕩蕩的房間裏,她頭一倒的剎那,他的大手也緊緊托住了這個已經累到極限的小頭顱。
“睡了?看來你都不選。”他徐徐低吟,目光離不開她放松的容顏。
話才剛說完,就看到她仿佛用了最後一點點的力氣打起精神,眼睛沒有睜開,嘴唇微啓,淺淺呢喃:“我一開始……就選了。”
聞言,他托着她頭的手也忍不住輕輕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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誘使她睜開眼睛的不是激烈的敲門聲,而是淡淡的清香。
仿佛被溫暖的暖氣包裹着整身,她就算張開眼睛了,視線卻還是微微模糊,她舉起手揉揉眼睛,看到的是一片淺灰色的天花板,自己躺在軟得不可思議的大床幾乎快陷下去。
不過幾秒,後天養成的機警讓她迅速坐起身。
每天早晨她都有幾分鐘的頭痛,今天卻異常的沒有任何不适,她拉開棉被下了床,才發現自己并不是在家裏。
她趕緊摸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完好如初一件都沒少。
肚子有些脹脹的,下一秒一股熱流從她腿間流出……
相音沛臉色一沉,該死……來日子了,還比預期的早一周。
經期來的她耐睡的能力異常低,昨晚她記得自己來了靳家,然後依稀跟靳笙喝茶聊了一會兒,之後……
之後怎麽了呢?
房門敲了幾下,她端正好表情,淡淡應了一聲。
進來的是老女傭,端了一盆熱水跟毛巾,那和藹的模樣讓她想到了家裏的林媽,老女傭來到她旁邊的小桌子上,把毛巾推入水裏浸濕。
“相爺,擦擦臉吧。”
她接過毛巾,看着老女傭走到門邊又推了個小推車進來,關上門。
“這裏是哪裏?”
“客房。”老女傭端了一碗紅豆湯過來,輕輕地放到小桌子上,目光溫和的望着眼前的人。“昨晚您睡下後,少爺讓司宇把您送過來休息。”
相音沛沒有坐下,只能強壓着不适感輕輕點頭。
“相爺,有件事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她盡量壓抑腹中悶痛,淡淡說道:“什麽事?”
“或許……您在靳家也需要個能讓您安心的人。”老女傭拿起紅豆湯,攪了攪湯之後徐徐吹口氣,那模樣慈祥的讓人放松。“您先趁熱喝吧。”
相音沛覺得老女傭仿佛話中有話,于是她淡淡地問:“您是靳夫人的奶媽,劉媽?”
劉媽微微颔首:“還多虧相爺惦記。”
“知道了什麽事,有時候爛在肚子裏會更好。”她說。“您在大家族也見過場面,會明白緊要關頭的遮掩,比直接說破讨功勞還要來得更好。”
“相爺說的在理。”劉媽遞上紙巾給她,目光溫和。“都到這把歲數了,見識過一些光怪陸離的事,更能明白保有秘密人的苦衷。”
“您能理解自然最好了。”她把碗放到一旁,神情不再像剛才那般警戒。“有勞您今天的照料,未來若有事需要我協助,還請不吝告知。”
“相爺,我現在就有些事想要私下先拜托您。”
“請說。”
“若是可以,請您未來多多理解少爺。”
她輕輕蹙眉,當眼前這忠心的奴仆是怕靳笙和靳蕭不成材,只是為何要用理解?直接說幫助不是更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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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馨在房間聽到靳蕭來了,開心的好好打扮才下樓,走進客廳就看到祖母跟靳蕭正在談話。
“大哥每個月都會出差一周?”
“他的重心本就在歐洲,國內是繼承家業,這幾年為了我這老太婆,也慢慢願意常回來了,但每個月還是要出去一趟。”相老太太笑了笑。“外國人也不好帶啊……”
“祖母。”陸馨揚起笑容走到相老太太旁邊,接着才朝着靳蕭點點頭。“靳二少爺。”
“馨小姐。”他一貫迷人的微笑,讓陸馨忍不住又紅了臉。“那就不打擾兩位,我先走了。”
陸馨見他這麽快就要走,有些手足無措,趕緊嚷了句:“你是來找哥哥嗎?”
他挑眉,沒有回應,但那眼神卻很肯定。
“哥早上給我來了電話,說是中午到家,現在說不定快到了,吃頓飯再走如何?”
相老太太看着靳蕭的目光從原先的平淡到瞬間的光影一瞬,她微微垂了眼。
“沒關系,大哥回來也要休息,就不打擾了。”他說完要走,卻聽到老太太發了聲。
“留下來吃頓飯再走吧。”
老太太一發話,陸馨喜上眉梢,笑出聲。
他的目光淡淡一飄,随後揚起微笑:“那就打擾了。”
……
她沒料到回來的時候會看到多一個人在飯桌上,不過她仍不動聲色的越過那人,先走到祖母旁邊恭敬欠身:“我回來了。”
“洗把手吃飯吧。”
“是。”
大家坐定,安靜地吃了頓飯,最後相老太太擦擦嘴放下筷子,坐在一旁的相音沛先發現不對,覺得祖母似乎有話要說,她擡頭示意林媽,林媽便帶一群傭人先退出飯廳。
“彧兒。”
“是。”
“我得要先跟你道歉。”
相音沛輕輕蹙眉,放下筷子望着老人:“您說什麽呢?”
“在醫院的時候,我聽說你拿槍對了靳蕭,是嗎?”
她垂眸,點頭稱是。
“是不是我又把你誤認了誰,讓你跟靳蕭有了誤會?”
她閉眸幾秒後,再睜開時一雙眼睛平淡如水:“若是有,您也毋須道歉。”因為會拿槍對準靳蕭的原因,并非只是把自己認回孫女的原因罷了。
相老太太的眼睛放到後面靳蕭的臉上,只見他的神色自若,嘴角的微笑未減,老人家清了清嗓子說道:“彧兒的脾氣就是這樣,這頓粗飯是我先給你賠個不是,之後馨兒嫁過去咱們是一家人,我會好好補償你。”
靳蕭微微一笑:“奶奶這番話可就讓我不好意思了,大哥只是吓吓我,我現在不也好好的?”
“說到底也是彧兒沖動了些,難為你不計較。”相老太太慈祥地笑着說。“有空我與你母親見面,也該好好把陸馨跟你大哥的婚事提到日程上來。”
這句話讓三個人臉色一下子都變了。
陸馨的臉色變最快,一張小臉通紅,緊張的一直看着相音沛。
靳蕭則是笑意漸深,目光直接又深邃的望着同個方向。
而被兩道不同眼光注視的她,臉色從原先的緊繃變成平靜,喝了一口湯。
“怎麽了?都看你們大哥做什麽?”相老太太也看出端睨,自嘲道。“也是,相家的大金主還沒發話,我這老太婆倒是說得太快了是不?”
她拿起衛生紙抿了抿嘴,轉頭看向祖母:“您又再亂說話了。”
“我哪有亂說話,他們做弟弟妹妹的要過問你的意見,我覺得這挺好的。”相老太太緩緩說道。“你身為大哥,工作又忙,要是我擅自排了時間你又沒空可就不好了,你到時候把靳夫人約來家裏,咱們一起約個時間。”
“我會看着處理。”她淡淡地說。“最近我确實沒空,一個很重要的客戶家裏有人剛過世,我跟他之間還有一筆帳務要結算,有些手續比較複雜。”
“馨兒要結婚的事也不能都拖着。”相老太太有些不樂意了。
“她也才剛去跟靳笙學插花,總要給她适應一段時間,雖然是您訂下的婚約,但兩人都相處好了,樂意不是更好。”她平靜說道。“我們也有個時間好好評估。”
“彧兒,靳蕭還在這兒呢……說什麽評估的?”
卻聽到男人輕笑出聲:“大哥所言甚是,确實該好好評估。”
Chapter.15
此話一出,相老太太的臉色有些疑惑,反倒是相音沛神色自若,她看了陸馨一眼:“我跟祖母說幾句話,你幫我把客人先帶出去。”
“好的。”陸馨也有點坐立不安,看了眼靳蕭,靳蕭微微一笑擦了嘴,起身朝相老太太鞠躬後,紳士的揚手讓陸馨先走。
兩人走出去後,相老太太一改笑臉,有些嚴肅地看着相音沛:“你們三個怎麽回事?”
“沒有三個,是兩個。”她淡淡地說。“但我也有責任。”
“說清楚!”
“簡而言之,我原先舍不得陸馨嫁給靳笙,認為靳蕭比較好,所以我給了陸馨一個機會,讓她選要跟誰。”她平淡說道。“現在陸馨喜歡靳蕭了,可我前陣子才發現靳蕭的私生活不好,這事我還沒跟陸馨說。”
“你們年輕人真是……胡鬧!”相老太太低斥。“對象能說換就換嗎?”
“祖母,我們自己對象也換了,人家一開始也沒得選擇。”
“……”老人閉嘴幾秒,随後又道:“靳蕭我看也不行,那定性不夠,況且你別話說一半,當我眼瞎了嗎?”
“我會好好處理陸馨的事,這部分我跟靳笙談過了。”
“你別只談陸馨,那你自己呢?靳蕭那眼神我可出來了。”相老太太語氣緊張又急促。“他是不是看出你什麽了?”
“不可能。”她淡淡駁斥。“他本就不安分。”
“無論是什麽都不是好事,結了姻親你是大哥,他是弟弟,今天那眼神要是不收斂,傳去外頭能看嗎?”
……
裏頭祖孫激烈讨論未休,外頭的兩人感覺也很微妙。
“靳二少爺……我、我能喊你靳蕭嗎?”
小女子羞怯的神色他不是沒看到,只是他腦袋想的并不是眼前這個人。
“随便。”他說。
“我……”陸馨低下頭,像是鼓足勇氣又再次擡頭。“我不喜歡你大哥。”
“哦?”他嘴角邪氣上揚,居高臨下地望着嬌小的女人。“你喜歡我?”
沒料到他這麽直接就把答案說出來,陸馨一瞬間說不出半句話來,整張臉爆紅,往後退了一小步。
“陸馨,我只有一句話跟你說。”他的低啞輕吟裏包含了一種不容忽視的力量,讓人聚精會神。“我跟你,不可能。”
陸馨的表情一下就垮了,她小小的肩膀顫抖。
“為什麽?”
“女人別總問為什麽,說多了你也會傷心。”他痞氣的眼角含着淺淺笑意。“我不會安撫人,你也不用為我難過,只要不讓你哥難過就行。”
“我哥?”她低下頭,忍住哽咽吸了鼻子。“我哥……我怎麽就忘了你今天是為了我哥來的?是不是之前你跟着我出去,也是因為想着能碰到我哥?”
他沒說話,目光像是穿透了門板直視前方。
只聽到陸馨發出一聲比哭還難聽的笑聲,他低下頭就剛好看到她擡頭,那張臉有着一種說不上來的悲傷,更多的是──同情。
他剛剛拒絕了她,她卻同情自己?
“你以為我會哭着求你嗎?”她驕傲地揚起頭,用力的不讓眼淚掉下來。“我陸馨沒有你,也會有個愛我的哥哥,但你是得不到他的。”
這句話讓靳蕭目光一緊,眉頭深鎖。
“我不管你對我哥是什麽想法,但我絕不會讓別人傷害我哥哥。”她義正嚴詞的警告。“我當初接下這個婚約,就是為了哥哥,而現在我要退婚,也是為了我哥哥。”
“你……”他失笑。“我還真想不到,你對你哥的感情才是問題。”
“我跟我哥清清白白,我尊敬他,用我的力量保護他,因為他是第一個幫我說話的人,讓我有個遮風避雨的家。”陸馨握緊拳頭,一雙眼睛含着眼淚,卻意外地有種氣勢。“收起你多餘的想法,滾出去!”
靳蕭看着陸馨許久,對這嬌小的女人發出來的警告沒有懼怕,反倒有了欽佩之意,縱然自己對她本來毫無感覺,但經過這次,他覺得陸馨真的是個值得人疼的好女人。
只是疼她的不會是自己。
飯廳的門被打開,相音沛扶着相老太太出來時,就看到陸馨雙手握拳怒氣沖沖,靳蕭靠着牆一臉無奈。
她打量兩人的樣子,一時間還分析不出是發生什麽事,她好不容易才安撫住祖母的情緒,現下這兩個人又怎麽了?
“好端端的,怎麽哭了?”相老太太很快就發現到陸馨的不對。
陸馨轉身就走到相老太太身邊,一手挽住老人家的手,一手抹掉眼淚,聲音平靜:“祖母,我不要嫁了,我要取消婚約。”
……
司宇這是第三次駕車,一樣的氣氛詭異,但這次多了幾分意味不明的情緒。
“我會再跟陸馨談。”她淡淡地說。“這件事會當作沒發生過。”
“我想也是,她這麽聽你的話。”他暗暗譏諷。“真可惜了她剛剛這麽認真的罵我。”
“只要你安分的閉嘴,就不會這麽多事。”她說。
“你又知道這次是我跟她吵?”他似笑非笑的說。“你們兄妹還真是心心相印,幹嘛不直接結婚算了?”
下一秒,他就感覺到一個冰涼的東西抵住自己的太陽穴。
前座的司宇透過後照鏡看到後面的情勢急轉直下,方向盤握得更加緊了,卻是半個字都沒說出來。
“那還真要感謝你加深了我們兄妹的共識。”她冷冷低語。“她拿不動槍所以罵你,而我剛好不太罵人,但我手裏有槍。”
只見靳蕭忍不住失笑,眼睛一瞥,目光裏有了一層釋然的情緒:“那你就打死我吧。”
她眯起眼,抿緊唇。
“死了我就感覺不到痛了。”他幽幽說道。“等太久了,也是會痛的。”
相音沛眉頭一皺,目露疑惑,下一秒一道銀光沖了進來,那霎那,她看到的是男人伸出手把她推開,銀色光束打進男人腹部,瞬間腥紅色的血液濺到椅背上。
司宇臉色驚.變,操控方向盤要迅速打轉,對方打破輪胎,車子不受控的亂轉,司宇迅速反應,用力想穩住車身,最後撞進一間挂着出租牌的民宅裏。
外頭的攻擊手見到車身扭曲,被瓦礫壓着,等了幾分鐘看沒人出來,兩個細心的人靠上前檢查,戳了幾下沒看到有人被壓在裏頭,其中一人轉頭與同伴要說話時,下一秒眉間被射中一槍。
嗖嗖兩聲,第二個人又迅速倒下,其他人才看到後門那一抹急速奔跑的人影,一群人趕緊往前追,後方是一區小碼頭,五六個持槍大漢開始分頭找人。
相音沛跟司宇一人一邊撐起靳蕭躲進一處儲藏室,司宇看着靳蕭臉色蒼白,剛才危急的情景歷歷在目。
在車子要翻滾的同時,相音沛按了懷中的遙控器,車門瞬間打開,三個人用力滾到一旁大沙發的位置,大沙發直接被翻成一個L型擋住他們,之後他趕緊把還有意識的靳蕭拖進一旁的廚房,就拉着人往後面巷子跑,而唯一有槍的相音沛斷後。
就是這幾秒,讓他們獲得一線生機。
“司宇,你往後面那個窗口出去,有一片樹林,往西邊方向可以到一個村子,你直接去找村辦公室就行。”她從西裝外套裏抽出一張名片交給他。
“知道了。”司宇也沒太多時間問相音沛為何這麽熟,縱身一跳就翻出窗戶,找了遮蔽物快速的往後方的樹林狂奔。
天空泛起了一片誘人的橘紅色,司宇的眼睛一緊,喘着氣加快腳步。
希望他撐得住啊……
黃昏之後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外頭昏黃的燈光灑進來,她聽到靠在柱子邊的靳蕭發出一陣痛苦的低吟,她趕緊用手摀住他的嘴。
“忍着。”她氣音警告,深怕驚動可能還沒走的歹人。
這片小港口是她以前曾經做過生意的地區,近年來逐漸被另外一邊新建的大港口取代,雖然還是有人會從這裏運貨,但平常幾乎不會有人。
她能确保安全逃離,只要靳蕭別亂說話就行。
男人灼熱的呼吸吹着自己的手心,她意外發現靳蕭真的很安靜,大概是痛得說不出話了,沒再像車上那樣會激怒人。她另只手輕輕往下探他的腹部,眉頭一緊,這出血量有點危險。
必須要找個很好的繃料,要透氣又有足夠長度的布替他先包住。
但是現在從哪裏找這種東西?
幾乎是一瞬間,她就想到自己身上有一條纏了二十幾年的繃巾。
她緊緊蹙眉,往後退了一步迅速走去角落。
他困難的睜開眼睛,已經滿臉的汗與傷口的痛讓他的視線一下清楚一下模糊,依稀見到有個人從身上拉下了一圈又一圈白色的東西,最後朝自己走過來。
那人的力氣很大,卻很知道怎麽樣不會碰到傷口,他借力使力的緩緩躺下,突然重心不穩,那人往前一倒,壓到自己身上。
短短片刻,他的視線驀然清晰,所有感官集中在胸口那一處。
腦子裏像是有個什麽白光猛裂炸開,如同蕈狀雲一般爆破天際線。
但下一秒,他痛得喘氣,又想起那人說過不能發出聲音,只能緊緊咬住嘴唇,視線再也清晰不了,但是嗅覺卻異常敏銳。
他聞到了一股輕柔的香氣,這一刻像是吸入嗎啡一般,痛覺都消失了。
Chapter.16
恍惚中,他幾番痛的頭皮發麻,但有一個聲音一直叫他要忍。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金屬碰撞的聲音,他用力撐開眼皮,被頭頂上手術臺的強烈白光弄得刺眼,醫生正拿着剪刀剪開他腹部上纏住的繃帶,整條帶子已經看不出原先的白色了。
當醫生把浸血的帶子丢到一旁的盤子上時,他用了僅存的力氣咬牙開口:“別、別丢……”
醫生詫異地望着手術臺上的男人,停頓了幾秒才點頭。
他放心的阖上眼,打了麻醉針的自己被迫陷入沉睡,耳朵仿佛不願休息,仍然聽得到醫生與護理師們的竊竊私語。
“那繃帶留着做什麽……”
“噓,你忘了剛剛相爺說什麽了?他在車上替相爺擋了一槍,以後咱們看到這人要客氣點。”
“抱歉。”
相爺?是他嗎?
……還是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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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音沛回去換了身幹淨的衣服,做好一切準備才重新出現在醫院裏,但當她要進去病房看靳蕭的時候,門口的司叔卻強硬的不讓她進去。
“還請相爺回去吧。”司叔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冷硬。“少爺需要完全的靜養,他并不想見您。”
相音沛眉頭一蹙,身後的一群保镳已經做好準備要架開司叔,好讓主子能直接進去,場面氣氛緊繃。
“您可以打昏我,但我還是得跟相爺說句實在話。”司叔恭敬欠身。“陸馨小姐已經說了解除婚約,那麽兩家之間便再無關系,您若是想感謝少爺替您擋了一槍,我能代為轉達。”
“我還沒同意婚約取消。”她的聲音微啞,聽得出極力克制的怒意。“就算是答謝,我連見一面都不行?”
“還請相爺不要為難,少爺說了不想見您。”
相音沛握緊拳頭,死瞪着門板上的數字,好半晌她別過眼,二話不說旋身離開,她走到醫院門口,上車前她停下腳步,轉頭看了眼連放:“待在這裏,盯着靳家狀況。”
“是。”
她回到相家時已經快半夜,依舊燈火通明,陸馨一臉擔憂的在門口等着,一見到相音沛便趕緊往前跑,着急問道:“你沒有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