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讓一組人留下來照顧陸馨,雨小了再走。”她說。“新東西來了,我要先回去。”
“明白。”連放退出房門。
“雨這麽大,注意安全。”他說。
她沒說話,僅是點頭。
“等的時間,我為你插束花吧。”他發出一聲淺笑。“借個光?”
相音沛舉起手機給他照明,本就猜到他有此意,所以沒太驚訝。
只見靳笙慢條斯理地拿起小剪刀把枯萎的部份去掉,看似不假思索的任意擺放,卻讓一盆花從原先的了無生機,經過巧手整理後換了全新的風貌。
細枝微微上翹像是昂首期盼,小小的紅色、青色與綠色的果實點綴在枝幹上,下方三四片綠葉烘托着中間一朵白色的花,幾朵小粉花妝點襯托,配上白色蓮花形狀的瓷花盤,展露出雍容且大氣的華貴之意。
相音沛凝望着綠葉中被捧着的白色妩媚,她被靳笙散發出來的悠然定靜輕易折服,他修長且粉潤的指尖輕輕地撩起白色花瓣,似是做個簡單收尾,卻也美的讓她目不轉睛。
她現在才發現,自己喜歡靳笙這樣沉穩、從容且白淨的男人,幾次見面,他總是能在不經意的狀況下讓自己原先浮動的情緒獲得安定,是自己在這紛擾鬥争的世界裏,唯一能稍微放松心情的人。
他放下剪刀,唇角輕揚:“我替這花取了名字。”
“什麽名字?”她回神。
“中間這株白花不是什麽稀有種,卻能把握住這場盛開的時機,開得又大又美,那些顏色鮮豔的卻只能開出這麽小一朵,綠葉縱然長得比花高,可終歸只是襯托白花的脫俗與挺立。”他悠悠輕吟。“這讓我想到了個人,所以這盆花的名字,叫做相心。”
相心。
她在心中咀嚼了這兩個字,聯想到了另外四個字:相由心生。
相音沛望着那株白色的花,原來在他眼中的自己,與旁人所認識的一樣,一點也不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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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不客氣。”他說完後清了清嗓子。“當作是給讀者的禮物。”
她從西裝口袋裏拿出鋼筆,把筆跟書推到靳笙面前,平靜說道:“簽個名?”
“我的簽名不值錢。”他自嘲。
“那只是沒有擺在對的位置上。”她說。“有我的操作,你會成名。”
“果然是出版社老總的口氣。”他調侃,拿起鋼筆翻開封面,一筆一劃寫了筆名。
她見狀,淡然道:“你這不叫簽名,叫做國小生寫名字在試卷上。”
“我沒有練過這個名字的簽名。”他說。“或是你要的是我本名?”
“都行,但不會是長這樣。”她挑眉。
“能讓我簽本名的機會不多,畢竟簽了就是要負責。”
“怎麽?你怕麻煩?”
“不是。”他把書阖上,慢條斯理地說。“我只是在等。”
“等什麽?”她問。
“等答案被發現。”他淡淡一笑。“等被負責的人出現。”
……
相音沛上了車,前座的連放立刻報告:“相爺,東西已經先到凡爾賽,賣主也到了。”
她沒回話,若有所思地望着車窗外的雨勢趨緩,心中的疑慮仍未除,回頭要閉目養神時,便瞥見座位底下的那盆花。
她彎身捧起來,瞇着眼看着。
今天的靳笙有點不同,變得更加摸不透,說話也語帶保留。
該不會是靳蕭跟靳笙說了什麽?
車子到了凡爾賽,門口的警衛看到熟悉的黑頭車便趕緊上前,她下車往內走,幾個幹部已經快步往前迎接,裏頭五光十色的燈光四射,中央大舞池裏的男男女女在震耳欲聾的電音舞曲中瘋狂擺動。
很快與客戶談完,連放迅速來到她旁邊,小聲地說了幾句。
“去把靳蕭找過來。”她說。
“是。”
她上了樓中樓,位置剛好可以俯瞰下方的情景,只見連放帶着兩個屬下去了右邊的長沙發前,彎腰對着一名左擁右抱的男人說話。
相音沛收回視線,一旁的助理也低下頭報告公事:“相爺,這件琉璃花樽的報價……”
幾分鐘後,連放來到她眼前,面有難色:“相爺,靳二少喝醉了,我們怎麽請都不願意上來。”
相音沛瞥了一眼:“他知道是我找他嗎?”
“知道。”
“別受傷就行。”
五個字一出,連放很快就意會,轉頭招來兩個比較壯的保镳下去。
她的目光回到筆電屏幕上的琉璃花樽,腦中計算着這個寶貝要在什麽時候安排亮相,需要多少藏品去烘托,受邀的客群與價碼……
“匡當!”
一連串玻璃瓶碎裂的聲音傳來,舞臺中央的DJ被左前方的陣仗吓到,擺動的人們也下意識往一旁退了好幾步。
身邊的助理看到樓下的狀況有些不對,低下頭要報告時,就見到相音沛剛好接起一通電話,說着艱澀又快速的英文,助理不敢插話,只能等着。
“謝了保羅,預祝合作順利。”她的手指輕輕敲了一下Enter鍵。“先不聊了,有事要處理。”
電話一挂,助理張開口要說話時,相音沛就起身下樓,助理跟保镳只能趕緊跟上,她往中間舞池方向走去,連放見狀就迅速跑步過來,低聲報告:“相爺,靳二少想逃跑。”
相音沛微微蹙眉,冷哼一聲:“逃跑?”
她從容不迫地走到沙發前,居高臨下的看着被保镳壓在地上的靳蕭,淡淡嘲諷:“這裏的服務不好嗎?讓你這麽快就沒耐心了?”
一旁的夜店經理臉色一白,趕緊辯解:“相爺,咱們對靳二少可說是服侍得無微不至,最好的酒都給他了,還、還給他找了兩個貼心的姑娘……”
相音沛揚起手阻止夜店經理繼續說話,她的目光始終看着地上垂着頭的靳蕭,又道:“外人都知道我偏袒自己人,要是這兒給你不快活了,你可以直說。”
一片鴉雀無聲。
她微瞇起眼,往前靠了一步:“靳蕭,我沒多少耐心。”
話說完,就見到地上的人稍稍擡頭,卻還是看不清楚臉,肩膀有些顫抖。
這樣的反應,讓相音沛感覺不太對,應該說從剛剛到現在,整件事都有點奇怪。
她所知道的靳蕭,雖然說話莽撞狂妄,可是腦子還是清楚的,如果真的不想見自己,也應該不會搞到這副人盡皆知的模樣,最多就是配合着被壓上來,對自己冷嘲熱諷幾句。
但地上跪着的這人,感覺是真想逃跑,否則連放絕不可能這麽強硬動手。
相音沛緩緩蹲下,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往上一提,眼角的嫣紅小點依舊,昏暗光線下,乍看之下像靳蕭,卻又有些不太一樣……
那雙眼睛。
“你是司宇?”她語氣驟然冷下。
Chapter.20
被捏住下巴的男人目光露出怯色,讓相音沛更加确定眼前人的身份。
她拇指施力,狠狠的把他的頭往左邊甩。
“帶上來。”相音沛臉色陰骛不已,旋身就走。
站在旁邊的連放饒是平常再冷靜,這時也被吓出一身冷汗,他趕緊示意保镳把人給抓起來,夜店經理則留下來處理善後。
司宇被架進二樓的包廂內,一個力道把他重重推倒在相音沛腳邊。
“我上回在這裏碰到的,也是你?”她神色平淡,那樣子跟剛才在外面看似要勃然大怒的情緒完全不同,這讓司宇很忐忑。
“是,上回也是我。”他深吸口氣,坦承。
“為什麽騙我?”她的語氣輕且淺,有種風雨欲來的氣勢。
司宇臉色一緊:“這是我跟少爺之間的事。”
這答案雖然可想而知,可她還是想不透原因。
“靳笙還靳蕭?”
司宇緊繃肩膀,低頭:“是二少爺。”
“他讓你假扮來這裏,然後人去了哪?”
“二少爺不會告訴我行蹤。”司宇說。“我不過是個傭人,他沒必要跟我報告任何事。”
她瞇起眼:“你平常戴面罩,就是為了這個?”
司宇沒答話,僅是垂頭默認。
她忍不住失笑,語氣平靜:“我是搭上什麽狗屁事,你們主仆一個比一個有問題,不是常生病,就是你這種……”
司宇依舊不答話。
她目光沉冷,淡然開口:“你真讓我失望。”
“相爺,恕我直言。”司宇神色鎮靜。“我對得起少爺便好。”
“聯絡靳家。”她說。“讓靳蕭來換人。”
……
“你說司宇假扮靳蕭去凡爾賽?”陸馨整個人從椅子上跳起來。“不是吧?”
“我還沒查出他去了哪裏,一個大活人半點蹤跡都找不到。”她說。“靳蕭有什麽重要的事,需要讓司宇假冒去凡爾賽掩飾行蹤?”
“找不到?這不太可能吧?在這裏有誰會讓你找不到的?”陸馨一臉難以置信。“除非是有人故意讓你找不到?”
相音沛眉頭一皺,抽出手機迅速地撥了一個號碼。
對方一接起,她馬上就說:“沈爺,替我找個人。”
『找誰?』
“靳蕭。”
『靳蕭?』沈漢的語氣微揚,笑了一聲。『靳家人的行蹤,你比我還知道吧?』
“是這麽說沒錯。”她聲音很淡。“除非有人讓我找不到他。”
電話那頭沉默幾秒,接着又是一陣笑聲:『小娃娃,你說話真是越來越有意思。』
“麻煩您了。”
『好說。』
相音沛電話還沒挂,門被敲了幾下,連放快速走近,看來非常緊急。
“什麽事?”
“尹姐出事了。”
……
相音沛看到的是白色病床上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女人,容貌盡毀,四肢被折成怪異的形狀,尚還有一口氣。
“我們在凡爾賽後門找到她,看樣子是對方故意示威。”連放滿臉嚴肅,眼睛始終不敢看病床上的慘狀。
她低下頭看尹姐,女人的眼角緩緩地滑下一滴淚,她沉聲道:“去找出是誰。”
此時突然聽到一陣明顯的震動,不遠處的保镳從口袋拿出手機,對相音沛說:“是尹姐手機響了。”
連放接過手機,在相音沛的眼神示意下接起電話:“你好。”
幾秒後,連放拿下手機,恭敬說道:“相爺,對方想要找您。”
相音沛垂眸,慢條斯理地接過手機:“喂。”
『相爺,久仰大名。』對方的聲音是經過處理後的人聲,聽不出性別。『謝謝你慷慨的借我個人,現在我用完了,就該物歸原主。』
“看來你的習慣不太好,物歸原主的東西應該是完好如初。”她冷冷低語。“想必你還搞不清楚這兒的游戲規則。”
『輕松點,未來我們還有機會合作,這只是一次小誤會。』對方笑了一聲。『明天還請相爺賞臉,我向您賠罪,中午在富築軒,我等您過來。』
她冷笑,語氣平淡:“行。”沒等對方回應便挂了電話。
病床上的尹姐發出聲音,相音沛目光轉向她,只見她嘴巴困難的動了動:“小、小心……”
面對她的警告,相音沛僅是淡淡地說:“好好休息。”
隔日,她領了幾個身手矯健的保镳去了富築軒,這家川菜是城裏最出名的餐館之一,平日都是高朋滿座,相音沛進去時才發現一樓一個人都沒有,只看到櫃臺邊站了一排服務員,站在最前頭的老板趕緊走了過來:“相爺,您來了。”
“怎麽回事?”她掃了四周。“一個人都沒有?”
“有個老外包了咱們中午的四個小時,我本來不應的,對方卻說是您的意思,所以我才辦了。”老板臉色脹紅。
她淡淡一哼:“人在哪裏?”
“二樓的隔間。”
“帶路。”
二樓最裏面的隔間一向都是重要人物的預留席,一些明星或是官員想要來吃飯的時候都會安排這個包間,裏面有獨立的洗手間,吃完後不用從正門出去,有單獨的樓梯通往後面的巷子離開。
老板領着相音沛來到隔間外,木板滑門輕輕拉開,裏頭坐着一位金發碧眼的西裝男士,見到她時便微微颔首。
相音沛不動聲色走進來,後方的保镳也跟上,便聽到對方說:“相先生,我們僅是吃個飯,我也沒帶其他人,能否讓這些朋友先出去呢?”
她從容不迫的坐下,目光掃了一眼:“先去外面等着。”
人都出去後,相音沛淡淡的望着對面:“可以說了吧?”
“相先生您好,我是威廉林恩。”他溫和的語氣與标準的英式英語,讓相音沛的眉頭稍稍放松,不過他的名字似乎有點耳熟。“您可以叫我十六。”
“十六。”她緩緩開口,目光一冷。“所以你不是老板?”
“老板臨時有事無法出席,我能全權處理所有事。”十六微微一笑。“請您不用擔心我的能力,我有自信與中國人談好生意。”
“是嗎?”她說。“可我必須告訴你,你老板跟你都在浪費我的時間。”
“您先看看這份資料,這是我老板的誠意。”十六從公事包裏拿出一份紙,推給她,她輕瞄一眼,眼神瞬間收緊。
資料上就只有一幅畫,一位翩翩起舞的芭蕾女伶。
“據我所知,畫上的人物應該是您的母親。”十六微微一笑。“而執筆的人也是您的母親,因此這是一張自畫像。”
相音沛擡眸,冷冷的望着眼前笑得燦爛的男人:“畫在你們手上?”
──這幅畫喚起了她最悲痛的記憶,那天晚上她替父親擋下了觊觎這幅畫的客戶,不久之後父親就死了,她跟哥哥也因此被迫分開。
“一年前有一位神秘的客戶把這幅畫賣給我的老板,我們去鑒定了真僞,在畫的背後看到了作者的署名,很快就查到身為二十世紀前期著名的芭蕾舞者、油畫家、作家的安娜卡娅,嫁給了中國知名收藏家相安。”
“畫必須物歸原主,你有什麽條件?”她說。
“很簡單。”十六笑道。“只要你願意公開真實身份,畫就還給你。”
相音沛眼神一冷,淡然回應:“什麽真實身份?”
“你并不是相安的兒子,對嗎?”十六緩緩說道。“相家從哪裏找來了個男人冒充,我老板對這件事很好奇,你有興趣解答嗎?”
她放在桌下的拳頭握緊,從十六說出的話,她知道性別還沒曝光,這還有轉圜餘地。
“我對你老板的身份更有興趣。”她淡淡地說。“想當面問他是找了哪個不入流的偵探,居然有這麽可笑的消息。”
十六聞言笑了一聲,接着幾個服務員走進來朝兩人鞠躬,訓練有素的開始上菜。
“我去趟洗手間。”她起身,十六微笑點頭。
相音沛走進後方的洗手間,她洗手的同時便聽到門被推開,下一秒便是上鎖的聲音。
她猛然擡頭,鏡子反射出來的是靳蕭。
他的白色無領襯衫有幾個扣子沒扣,隐約可見他胸膛線條,頭發有點淩亂,這樣的模樣像是剛睡醒。
“你出現了。”她甩了甩手,抽出一旁的衛生紙,從鏡子裏看他。“想好怎麽跟我解釋?”
“我以為你會更好奇我怎麽出現在這。”他的聲音有種謎樣的沙啞,粗沉的痞氣笑聲讓她皺眉。“外面那個家夥我很熟,你會需要我。”
“外面那家夥?”聽到這句話,相音沛才想起威廉林恩這個名字是上回連放跟自己報告過,曾經跟靳蕭吃飯的朋友。“憑你們倆的關系,他讓你進來,想必你就是他的人,這麽快就倒戈,不值得信任。”
“我跟他?”他淡淡一笑。“比不上我跟你的關系。”
相音沛從容旋身,冷冷望着他。
靳蕭輕吸口氣,遂不及防地往前拉住她,一個用力就把她壓到一旁的大理石牆面上,細長眉眼看着那張小臉的怒氣,訝異這張盛怒的容顏居然如此撩人。
“你?!”她要推開他,卻意外發現他的力氣很大,自己的雙腿被他緊緊卡住動彈不得。“你想死嗎?”
“如果能跟你一起死,或是被你殺死都可以。”他握住她的雙手往上一別,另只手往下來到她的後臀上撫揉,看着眼前的發怒盛容,他就好有成就感。“我已經知道了,你是個女人。”
她眼色一黯,口氣陰寒:“那我也會殺了你。”
他順勢埋頭在她的頸肩,意外的發現自己的下巴與她肩膀的線條很符合,仿佛天造地設,他微微輕吐:“你會需要我,我同學可不好惹,他還不知道你是女的,我會幫你掩飾。”
相音沛用力想掙脫,但他的手卻像是鐵铐一般完全卡死,他突然加重力道,兩人私密處的衣物相碰的瞬間,他忍不住發出一聲低啞輕喘。
“……”這麽明目張膽的豪放反應,她瞬間理智線斷裂,指甲深深掐入他的手臂肉。
“我想知道,我要花多少時間才能馴服你?”他貼着她的耳沿,沙啞低語。
Chapter.21
相音沛斜睨着他,語氣冷冽:“你再不放開我,我會讓你回不了家。”
這口氣聽起來不是開玩笑,他有些惋惜。
靳蕭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笑聲,對她後頸吹了口氣,松開她的手往後一退,雙手舉起呈現投降貌:“來吧,你可以動手了。”
相音沛用手被摸了自己被吹氣的後頸,冷睨他:“我可沒興趣在這地方解決你。”現下有更迫切的事情處理。
“哦?你想要逐個擊破?”他莞爾。“你是給我自救的機會,外面那頭狐貍确實需要我的掩護。”
“狐貍?”她挑眉。
“狐假虎威,聽過吧?”他往後一靠,表情微凜。“他背後是一頭老虎,看起來不好處理。”
“你知道他老板是誰?”
“不算知道,但是不小心碰過一次。”他說。“上回我們吃完飯,一輛車來接他,我看到裏面坐了個男人,威廉對他畢恭畢敬,我這老同學自負的不可一世,能讓他低頭的人不容小觑。”
“看來你對你同學評價挺高。”
“我一直嘲笑他叫十六,他卻讓我不準亂開玩笑。”靳蕭撥了浏海,笑得無奈。“搞個編號,感覺像是叫狗。”
相音沛稍微看了手表,評估情勢後,擡頭看他:“你确定要掩護我?”
“嗯。”他目光直視着她。“從進來的時候,我就知道我要的人是誰。”
這句話太多含意,而眼前的人說話的嗓音硬是有了幾分暧昧。
她瞇起眼,對他蓄意的挑逗充耳不聞,淡語:“那你過來。”
靳蕭挑眉,沒太多思考就往前走向她,下一刻她突然揪住他的衣服,踮起腳尖在他耳邊細聲輕喃:“這一拳是利息,你最好解釋清楚為什麽騙我。”
他只感覺到耳邊醺醺然的撩撥,接着腹部就遭受到巨大重擊,他整個人往後一退,撞到垃圾桶發出聲響,蜷縮在地。
“你……”他感覺胃裏面的東西都快翻出來。
相音沛居高臨下的望着他,聲音微微上揚,讓隔着門外的人也聽得清楚:“憑你也想跟我談判?你是什麽東西?”說完後走往門口,門才打開就看到十六站在外頭,她不慌不忙的仰頭一笑:“你派來的說客是這種等級,真讓我懷疑你的誠意。”
十六眼睛很快地掃了一眼地上痛得縮成一團的靳蕭,嘴角的笑容顯然有些狡猾:“我以為是親上加親,看來相先生不吃這一套。”
“你說你有自信跟中國人談生意,那顯然你小看了我們。”她冷笑道。“親上加親的基礎是我們有關系,你找了個沒關系的,那就叫做浪費時間。”
十六淡淡一笑,仿佛是認真受教的模樣:“我很抱歉。”
“我只跟你老板聊,告訴他我耐心有限。”她說。“現在主動權還在你們手裏,拖久了可就不是了。”
“我會立刻轉告。”十六微笑點頭。
相音沛斜睨地上的靳蕭,接着旋身快步走出包廂。
十六噙着笑搖搖頭,走進洗手間蹲下來看着靳蕭,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起得來嗎?”
靳蕭吐着氣翻身平躺在地上,十六趁機拉開他的衣服下襬,看到腹部一塊殷紅,忍不住笑道:“天,還真的打你。”
“他從不玩假的。”靳蕭困難的咳了幾聲,苦笑道:“我夾在你們中間,難做人。”
“你看重感情,他可不是。”十六笑道。“抱歉,讓你走這趟。”
靳蕭抓住十六的手,借力使力的起身,便聽到他又說:“我聽說,你有一個腿不方便的哥哥?”
“嗯,怎麽了?”
“有婚約的應該是你哥,讓你哥去試探,會不會更有機會?”
靳蕭的目光染上笑色,卻沒有溫度。
“我哥就算了,他都出不了門,你還指望他什麽。”
“可我知道他常常找不到你,就會直接去靳家,碰上的都是你哥,這幾次下來,應該跟你哥比較有話聊?”十六笑着說。
靳蕭心中的警戒迅速提高好幾個層級,面對老同學對家中的事如此瞭若指掌,他只能不動聲色的撇嘴笑笑:“我哥平常就插花,你覺得會有什麽話聊?”
“這我就不清楚了。”十六聳聳肩。“但我知道你哥送了一盆花給相先生,看來交情比你好。”
“要是你常來我家,我也能送花給你。”靳蕭揶揄道。“菊花要不要?”
十六笑了笑,搭上他的肩膀:“先帶你去醫院看看。”
……
相音沛晚上到家的時候,傭人說來了客人,老夫人也在。
她挑眉,晚上相家不太會有客人,除了親戚以外,祖母從來不會在晚上安排活動,似乎是因為過去家教關系,名門千金晚間都是不得外出或見客的。
“對方是誰?”
“沒見過,是一個很年輕的男人。”傭人說。“帶了很多禮物過來,老夫人還以為是少當家工作上的朋友,所以還是見了。”
她快步來到客廳,迎來的茶香撲鼻,還是特別濃的那種,祖母一身半正式的套裝,儀态萬千的拿起茶杯輕啜,而身旁的男人一頭金發,看起來不太高,但那舉止跟笑容卻很紳士大方,稍微彌補了外觀上的不足。
相音沛走到祖母身邊,恭敬颔首:“祖母,我回來了。”
“想想。”
這兩個字突然出現,她轉頭看了沙發上的男人一眼,他笑着溫和有禮,看不出來有什麽異樣。
“你剛說什麽?”
“老夫人說希望我能當個踏實的海歸派,好好運用國外所學來國內發展。”他莞爾一笑。“我說我還要再想想。”
相音沛仔細打量他的容貌,除了一頭金發外,五官确實有中國人的樣子,但那外貌卻有些過于精致,高挺的鼻翼與紅潤的唇,膚色白皙,整個人有些不太自然。
“這是小瓊斯先生,他說跟你有合作,是嗎?”
她随即意會,對他不請自來的态度有些不滿,面上仍保持平和:“原來是你,我記得我跟你約好下個月在英國見面。”
“剛好國內有些事要處理,所以我先提前回來了。”小瓊斯微笑說道。
“國內,所以是回來見家人嗎?”祖母笑了一聲。
“那倒不是,我已經沒有家人了。”小瓊斯垂眸,苦笑。“家裏确實發生了點事,總之他們已經找到人取代我,我只能另外自立門戶。”
“真是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祖母嘆了氣,輕輕握住相音沛的手。“你們聊,我一個老太婆也聽不懂工作的事,就不湊熱鬧了。”
送走了祖母,相音沛才坐下來,直視小瓊斯:“你特地查了我家地址過來一趟,應該是有話要說?”
“我還沒來得及自我介紹。”他笑道。“你可以叫我賽弗勒斯。”
她淡淡瞥了眼:“工作上,我們還是嚴謹點,畢竟我們是第一次見面。”
“算是第二次了。”他眨眨眼,微笑。“早上我的屬下讓你生氣,我已經懲罰他了,十六平常做事很謹慎的,這次多虧你替我教導他。”
相音沛半瞇起眼,發出一聲冷笑:“你就是老板?”
“這幅畫我打算直接還給你。”他說。“沒有條件。”
“我從不白拿別人東西,你把畫還給我,我就用另外一個畫來跟你交換。”她說。“你父親生前标下來的物件,我只跟你收取5%的傭金。”
“我還以為不收呢。”他笑着說。
“我不白拿,當然也不會白送,少的那些錢等于我跟你用買的。”她說。“全免了你也不踏實,而我也不是這樣的人。”
他點點頭,又說:“我很羨慕你有那麽忠誠的屬下,尹雪其實挺不錯。”
“我的人犯事,就該我自己動手。”她說。“還輪不到你處理。”
“我知道你忙,想說替你安排一下,我初來乍到不懂你的經營方式,我跟你鄭重道歉。”他說完後起身鞠躬。
“除了她以外,其他人呢?”
“都是些不中用的東西,回去你那裏也沒用處,所以我當作是練練手就清理掉了。”他笑道。“只是我沒想到你會利用我來消除團隊裏的牆頭草,看來以後我也要學學你的帶人方式,不如我就讓十六來你這裏,如何?”
她感受得出這人想要挑戰自己的意味,又或是想要激怒自己。
“不了,還是一步一步來吧。”她淡然回應。“明天把合同簽一簽。”
“沒問題。”他點頭。“我喜歡你的效率。”
……
送走了人後她回到房間,快速洗漱後倒在大床上,一股淡淡的花香傳來,讓她一整天沉重的情緒得以舒緩。
她微微轉頭就看到不遠處木架子上的花盆,想到了靳笙。
相心,他是這麽取名的。
相心,湊在一起的話,叫做想。
她胸口有些微動,靳笙取這個名字,是不是真的有什麽別的意思?
此時腦袋閃過那句成語──相心之外的兩個字,叫做由生。
由笙?
相音沛緩緩撐起身,腦裏的思緒紛亂。
比起靳蕭的直接切入,她其實更想要的是靳笙的低調缱绻。
她其實已經意識到自己對靳笙動心的事實,但她卻無法真正的面對,因為知道自己的未來很危險。
她已經想盡辦法要把陸馨推出去減少傷害,現在怎麽能又自私的把另外一個人拉進來?
可身體的反應總是比腦袋快。
“相爺?這麽晚您要去……”連放問都還沒問完,就見到人拉開駕駛座車門坐進去。“我這就安排人跟着。”
“不用了。”她說。“我散散心,不用跟。”
她要親自去問他。
Chapter.22
剛過午夜, 路上車很少,她沒有目的地,只是純粹想要開車奔馳。
她漫無目的, 卻不由自主地開往一個地方──
最後, 她停在一禪寺的山門前,裏頭正好敲着午夜的鳴鐘。
相音沛直接開進廟埕, 剛好碰上要來關山門的兩個修行者,他們看到人下車, 連忙走過來看狀況, 才知道是相音沛。
“相先生?這麽晚了, 您要找誰?”
“借我待會兒。”
“但咱們這時要關門了,要不您在這兒住一晚?”
她思考幾秒,微微颔首:“麻煩了。”
相音沛來到正殿, 望着中間莊嚴的佛像,她低下頭雙手合十,靜靜吐息。
幾分鐘後右邊傳來腳步聲,她本以為是老住持, 轉頭一看才知道是靳笙。
“你怎麽在這?”她問。
“跟師父練字練晚了。”他說。“我偶爾會留宿。”
他說完,拄着拐杖走到她旁邊,雙手合十朝佛像三拜。
“正巧。”她吸口氣。“有事想問你。”
“我剛泡完一壺茶, 是師父喜歡的禦前龍井。”他淡淡一笑。“回房說?”
“嗯。”
她随着靳笙離開正殿,沿路遇到幾個修行者朝他們行禮問候,她不禁問道:“我以為這時候他們都睡了。”
“如今也沒有那麽嚴謹的休息時間了,不過恰巧你是在山門關前進來的, 否則你就要睡門外了。”他莞爾。
“怕什麽,睡車上呢。”她淡淡一哼。
進房後,裏頭唯一的燈光是靠窗邊的一排蠟燭燈,她無奈一嘆:“有必要這麽省電?”
他微笑道:“除了正殿必須燈火通明,其他處都是如此,來這裏并不是享受,而是修行。”
她反手關上門,走到他對面坐定,見他額間的那抹紅點,淡淡地問:“你過得這麽像出家人,不悶嗎?”
“活得簡單罷了。”他說。“但我不是出家人,我還是能做很多事。”
“很多事?”她擡眸。
“比如說吃葷、談戀愛……”他拿起一個白玉茶杯放到相音沛前面,提起茶壺傾倒茶水。“或是履行人倫。”
她頓了一頓,沒有預料他會說出這種話。
可不知為何,從他嘴裏說出來,自己沒有絲毫反感,卻是有種難為情。
她不動聲色的拿起茶杯,嘴唇碰了一下杯沿掩飾尴尬:“怎麽突然說起這個?你有喜歡的人了?”
他捧起茶杯的動作停了片刻,悠悠低吟:“我以為你知道。”
她微怔,低下頭喝口茶:“我怎麽會知道。”
“是嗎?”他放下茶杯,杯底碰到竹板時發出一聲好聽的低音。“看來是我會錯意了。”
相音沛輕蹙眉頭,不着痕跡的別過眼,淡淡回應:“什麽會錯意?”
“我以為你已經知道答案。”
她直視着他,隐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