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火光把他的五官襯托得深邃迷人,細長眉眼裏的黑色雙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那股氣質深沉而篤定。

這時她才隐約發現到一個幾乎微不可查的改變,過去與他見面,他對自己說話都是畢恭畢敬的,兩三句離不開相爺兩個字。

可今天,卻沒有聽到他這麽喊。

她沒有一刻比現在還緊張,握緊茶杯故作鎮定:“确實有事問你。”

“什麽事?”他悠然一笑,氣定神閑。

“你送我的那盆花,取的名字是什麽意思?”

“相心。”他說。“就是你解讀的意思。”

“別打啞謎。”她眉頭一緊。“我要知道你的理由。”

“那束花的靈感是你,自然以你為名。”他溫柔輕吟,又替她倒滿了茶。“無論是合在一起,還是加上其他字,都是那個意思。”

“合在一起,想?”她喃喃低語。“加上其他字,相由心生……所以是由生?”

話說完,她就聽到對面茶壺放下的清脆聲響,他低喃:“這就是了。”

“你這種文字游戲,一般人可猜不到。”

“我也不是給一般人猜。”他說。“只要我的對象猜得到就好。”

她看着他,壓抑住情緒,淡淡地問:“你知道我是……”

“你是?”

“我是個女人。”她微傾身,目光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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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到他一聲輕嘆,相音沛看着他漂亮的手朝自己伸過來,食指來到她的眉上,有些溫冷的指腹從額間的眉頭到眉尾,描繪她的眉型,接着緩緩往下沿着臉的輪廓來到下颏,最後停在唇下的位置。

她屏氣,專注在他深邃通透的黑眸裏,深深凝視自己。

“我以為你不會對我坦白。”他的聲音微啞。“我其實早就知道了。”

“你早就知道了?”她頓了一下,靳家兄弟是從哪裏看出來的?

這十幾年她小心翼翼的避開所有性別差異會造成的誤解,有陸馨跟沈漢的幫忙,基本上內外都不會有人起疑,也一直這麽順遂的掩飾到現在。

還是……其實大家都知道了,只是礙于自己的脾氣,所以沒人敢問?

“我不會說出去。”他緩緩說道。“但你要答應我另外一件事。”

她深吸口氣:“什麽事?”

“從現在起,不要再逼我娶陸馨。”他說。

相音沛斂下眸,抿唇不語。

“你就是她,對嗎?”他問。

她知道靳笙嘴裏的『她』是誰,淡然回應:“嗯,相彧是我哥哥。”

他聲音些微不穩,再次确認:“相音沛?”

“嗯。”

下一秒,相音沛聽到東西翻倒的聲音,他發出嘶的一聲,她轉頭就看到茶杯翻倒,滾燙的茶水撒在他前方。她抽了幾張衛生紙走到他旁邊,伸手幫他擦,卻很快的被他擋下來。

“別。”他深吸口氣,握住她的手。“我自己來。”

她這才發現他被茶水弄濕的地方是跨間,只能別過頭咳了一聲。

靳笙用衛生紙擦了幾下,随後才轉頭看到女人不自在,微笑道:“音沛,我得要去換衣服。”

音沛,她好久沒聽到人喊自己的名字了。

這聲輕喚,仿佛擊中了胸口最軟的那處,讓她所有注意力都在這兩個字上,無法動作。

他的手揚起來,躊躇幾秒後才輕輕地碰到她的頭頂,輕吟:“音沛?”

她回神,有些手足無措的退開,這時聽到他說:“我有些事要告訴你。”

相音沛擡頭,看到他要起來的時候,便趕緊伸手要去拿不遠處的拐杖,下一秒就看到他直接站起來往旁邊走,她瞬間手停在半空中。

她沒看錯吧?靳笙不是要靠拐杖行走嗎?現在走得這麽自然是怎麽回事?

“你……”

靳笙開始解衣服,不遠處的視線讓他有點無奈又好笑,他轉頭就見到女人還沒從驚訝中回神,忍不住說:“還是個男的,就不該這樣盯着我換衣服。”

“……”她轉頭,一屁股坐到他原本的位置上。“你大概跟你們兄弟倆互克吧?”

“什麽意思?”他換好衣服回到她面前。

“你們兄弟是怎麽回事?。”她說。“靳蕭為什麽要讓司宇假冒他?”

“你很關心靳蕭?”他雙眸微掩。

她皺了眉頭,看他幾秒便說:“怎麽了?不能問嗎?”

“你喜歡靳蕭嗎?”

“……”她頓了一頓。“你是在……吃醋嗎?”

他垂眸,沉默片刻才道:“嗯。”

相音沛微睜大眸,難以置信的失笑:“這有什麽好吃醋的,靳蕭他……”話說到一半,她才想到靳蕭對自己這幾次的反應,不排除靳笙也知道。“我只想知道他為什麽騙我,我對你們是等同相家人的信任,但他卻把我當笨蛋耍。”

她話才說完,就看到靳笙在自己面前半跪下來,她微怔幾秒,聽到他輕聲說:“音沛,我有一件事要先跟你坦白。”

相音沛抿緊唇,等他說。

“二十六年前我去了英國,在姑媽那吃了好幾個閉門羹,我忍不住在車上哭到吐了,司機只得停車幫我清理,開車門散味道。”他一瞬不瞬的望着女人。“好不容易清完,我還沒來得及關車門,有個人就突然跑進來關了門,縮在椅子下,她身上的味道讓我忘不了。”

相音沛迅速凝眸,臉色微變:“什麽味道?”

“血味,我承認我是害怕的,但她卻向我求救。”他雙眸泛起一抹柔光,定眸凝望。“那個求生意志激勵窩囊的我,也是我第一次想要保護一個人。”

聞言,她沉默了許久,望向他雙眼似有水光,胸腔滿溢出來的情緒讓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只化成一句:“謝謝。”

原來自己找的人,是他。

靳笙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手背放到唇前輕輕貼着,閉上眼睛。

他沒有說出口,但是她卻讀到了他嘴唇貼在自己肌膚上的口型動作。

他說:我喜歡你。

相音沛覺得渾身像是泡在溫暖的泉水裏,舒适的不可思議。

她怕自己沉浸的太過,掩了嘴咳了一聲。

“你怎麽知道我今天來找你是想問什麽?”她忍不住問。

“我送你花,就想你會來問我。”他的唇依然沒有離開她的手。“只是不知道你猜得這麽準,讓我到現在才有機會說我喜歡你。”

他隐約的動作遠遠比不上他現在直接說出口,相音沛感覺到身上有一股電流瞬間穿過,整身酥麻。

她別過眼應了聲,抽回手看了眼手表:“都快一點了,你休息吧。”

“音沛……”他語氣有些失落,那雙眼睛看得相音沛不自在。

“晚安。”她輕輕推開他,沒等他反應就快速離開房間。

他看着一溜煙跑掉的女人,無奈地輕聲一嘆。

……

她沒有真的離開,而是去了平常自己看書的那間房休息。

有點硬的床墊跟稍微翻身就發出吱嘎聲響的木板床,她睡得沒有很好。

半夜山區下起雷陣雨,她本身就淺眠,雨聲讓她無法真正入眠,她睡不着只能起來走走,沿着走廊不知不覺就往靳笙的房間方向走去。

她吸了口氣輕輕推開門,裏頭的蠟燭未熄,她忍不住暗忖這男人也太不小心,不怕火燒房子嗎?

相音沛獨留其中一根蠟燭燈,其餘逐一吹熄後,她提着燈往旁邊走去,見到他平躺熟睡。

她半跪在床邊,想起剛才自己落荒而逃,她忍不住吸了氣。

這時一只手突然握住她,她迅速反應想收手,卻被抓得緊緊的。

他黑眸微開,沙啞呢喃:“怕黑?”

“我才沒……”她話說到一半,就看他撐起身朝自己湊近,她直覺反應往後一退,就看到他把自己手上的蠟燭吹熄。

驀然陷入一股暧昧的黑暗裏。

“你……”她覺得心跳瞬間加快,還有男人靠近自己耳邊的呼吸聲。

那是直接打入心底的溫柔呓語。

“至少,這樣也是花燭夜了。”他說。

Chapter.23

花燭夜?

她慶幸現在是一片漆黑, 不然她很難想象現在自己的表情到底有多……怪。

“別亂說話。”相音沛穩住心緒,語氣平靜。

“肺腑之言。”靳笙含着笑意,低吟。

“這裏佛門重地, 既然是修行, 就該六根清淨。”

“我六根清淨。”他呢喃。“但唯獨一根,難以自控。”

“……”她掩飾的咳了一聲, 冷冷回應。“我還不知道我碰上了個現代花和尚。”

“嗯?”他的鼻音帶笑,似有疑惑。“我讓你摸, 你就知道我沒騙你。”

摸?摸哪啊?這男人現在是得寸進尺?

“喂!”她有些緊張的想收回手, 下一秒手掌傳來明顯的溫熱與起伏。

是心跳。

他拉着自己的手去碰了心的位置, 那個跳動跟規律,快而急促。

他沒有騙人。

她的手微微弓起,不敢很踏實的碰, 可他的手從自己的手腕緩緩往上,最後手指扣入她的指縫裏。

很溫柔地扣住,一氣呵成的自然,讓她覺得臉微微發熱。

“你想到什麽了?”他問得自然, 她覺得汗顏。

自己才剛說這是佛門重地,結果她卻腦補了一些不太合宜的畫面。

如果自己沒亂想的話,現在也不會明明就有點感動, 卻這麽別扭的說不出話來。

“沒有。”她說。“我只是還沒厘清你現在的想法罷了。”

“什麽想法?”

“很多,包括你現在這樣抓我的手,我知道你沒騙我。”她平靜說道。“可你要知道,我給不了你什麽。”

這話說完, 兩人有了不短的沉默。

好半晌,相音沛靜下心做了離開的準備,便聽到他先說了:“音沛,只要你還在就好。”

靳笙這麽一說,她反而不知該說什麽了。

“只要我還在?”她順着話問了。“然後呢?”

“然後,我陪着你就好。”他說。“像現在這樣,如果你累了不舒服了,我能聽你說話。”

“就這樣?”

“就這樣。”

她沉默了。

每個需要她的人,都是因為她的附加價值。

而非是只要自己存在就好。

“或許我們這輩子只能這樣。”她說。

“也夠了。”他說。

“我不可能嫁給你。”她又說。

“我也不會娶你以外的人。”他低吟。

相音沛靜靜深吸,淡淡說道:“我還沒這麽喜歡你。”

“嗯。”他緊緊握住貼在自己心口上的手,呢喃。“可我喜歡你。”

面對他這麽直接的反應,她抿緊唇沒說話。

“回去休息吧。”他說。“再晚的話,出去就會碰到早起的師兄了。”

“嗯。”她起身,卻聽到衣服摩擦的聲音,似乎他要下床,手牽着自己沒放,等自己站穩後,他帶着自己來到房門前,先輕輕推門看外頭的狀況,最後回頭對相音沛淡淡一笑。

“回去小心。”

在她還沒回過神的時候,他湊前輕輕碰了自己的額頭。

蜻蜓點水,卻撩得她心神不寧。

---

母親的畫原封不動地被送回來,相音沛很快地找了鑒定師來判斷真僞,另一方面沈漢那裏有了新消息。

『你家以前,有沒有一個叫做安娜的女傭?』

“有。”聽到這關鍵人物,她語氣微凜。

『我在法國南郊的養老院找到她,得了阿茲海默症,院方說四五年前還有人去看她,現在已經沒人去了。』

“幫我留意她,我這周過去。”

『沒問題。』

“另外,靳蕭的事查得如何?”

『我讓人跟他,最近沒看他出門,反而他哥這幾天老是在廟裏。』沈漢說。『不如我去跟他哥?』

“靳笙沒問題。”她說。“前幾天見過面。”

『好,那我就先幫你辦正事,法國那位我先幫你看着。』

“謝謝。”

電話剛挂,連放走過來提醒說鑒定師的結果已經出來了,她朝中間走去,其中一位就說:“相爺,畫是真跡無誤。”

她望着畫上娉婷窈窕的女子,眉眼一挑又問了另個鑒定師:“真跡?”

“是真跡。”

她的手輕輕滑過畫框,最後在中間的位置停頓後,轉頭對連放說:“替我送送兩位老師。”

“是。”連放揚手恭敬一比,兩位鑒定師先走出去了。

相音沛把畫扳了個方向,淡淡地問:“嚴老,您怎麽看?”

坐在旁邊的老者喝了口茶,目光平靜:“是真跡,不過……”

“我知道是真跡,但并不是我母親畫而已,上面有另個人加工過。”她說。“原畫裏,舞者後方并沒有這個拿花的小女孩。”

“若不是你媽媽的手稿我曾經看過,我還真被唬弄過去。”老者放下杯子起身。“她這人手稿就是定稿,不會再加別的東西上去,可是這小女孩的筆觸跟形象與原畫融得非常好,幾可亂真。”

她瞇起眼又說:“不只,這幅畫有其他訊息要告訴我。”

“其他訊息?”

“小女孩的衣服,仔細看是芭蕾舞裙,而這件裙子有些前短後長,是我媽首次出演天鵝湖奧潔塔公主時的特殊剪裁,她說這是天鵝尾,能輔助她更加身歷其境。”她說。“還記得那時黑天鵝的33圈揮鞭轉,這套服裝襯托出她的氣勢,也因此成了她的代表作,其他人為了致敬并沒有使用,僅存的兩套一件在俄羅斯、一件在英國。”

“這小女孩,是代表你媽媽的什麽秘密嗎?”

“小女孩身上這件,曾經是世界上第三件同款舞裙,她請人特別打造給她的孩子穿過。”她的眉頭輕蹙。“而這件事,也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

“當初是給你妹妹穿的?”老者定眸在畫上,喃喃自語。“看來這幅畫有其他故事了。”

相音沛沒有回答問題,她的腦中突然湧現很多線索,破碎,卻又突然有些脈絡可循。

那件小芭蕾裙不是給自己的,因為自己小時候讨厭裙子,所以穿的人是哥哥相彧。而畫裏面的人,與小時候的自己确實有幾分神似,她不知道畫上去的這個人想表達什麽?

是曾經親近的人有求于自己,為了核實身分而畫?

還是有人在暗示相彧的行蹤?

又或者這就是相彧畫的?比起自己常跟父親出去應酬玩樂,他個性偏向母親一樣的安靜,而他小時候畫畫還真的是有些天份。

無論是哪個答案,她都有必要再跟小瓊斯先生見面。

……

相老夫人的八十八歲壽宴采西式茶會形式,僅邀請八十八位賓客,走得是溫馨典雅的路線,金色的蠟燭與全白的桌巾,透明玻璃罐裏的橘子與插花點綴,還有別致的竹子燈襯托氣氛,桌面上放滿不同色澤的雞尾酒與精致點心,悠揚輕音樂鋪成下,讓與會者心情為之放松。

場內的花景布置,是由陸馨一手操辦的,看老夫人今天眉開眼笑牽着她見客,就知道這次的壽宴讓老夫人很滿意。

“聽說馨小姐在跟靳大少學花藝?這可真是派上用場。”一位夫人恭維道。“兩位什麽時候結婚?”

陸馨有點難為情地笑了笑,轉頭一瞥就看到相音沛走來,趕緊喊救兵:“哥哥!”

她走了過來,先朝祖母恭敬颔首,才問:“怎麽了?”

“怎麽了?我要當着祖母跟江伯伯江阿姨的面告狀呢!”陸馨故作委屈地說。“我為了祖母的壽宴學插花,就你這個月一直排工作,祖母疼你不怪你,我就要讓大家評評理了!”

相音沛大概猜到陸馨又是想轉移什麽話題,于是淡淡一笑:“是我的錯,還請祖母原諒。”

“年輕人拚事業,難免的。”老夫人慈祥的笑了,回頭念了陸馨一頓。“你也知道你哥哥忙什麽,你這幾次學插花,弄死了多少小花小草的,那些就不是你哥的錢?”

陸馨不好意思地笑了,也趁機收回手改去挽着相音沛:“反正哥又不計較。”

“我不計較?”她莞爾。“這才該讓大家評評理。”

“哥!”陸馨羞憤的捏了一下相音沛。

“好了,你倆去替我招呼其他人,別總黏在我跟後。相老夫人笑罵。

他們恭敬颔首後就走了,此時江夫人臉色有些收斂,輕聲說:“相姨,有些事我們身為外人,不知道能不能給您多嘴?”

“沒事的,說吧。”

“就馨兒這麽黏哥哥的性子,我們知情的,知道是她哥疼她給她撐腰,可那些不知情的……恐怕他們這麽親密,會有些影響。”

相老太太聞言,便理解對方話中有話,于是從容說道:“咱們在這圈裏都這麽久了,閑話還少嗎?既然都說是不知情的人,那也不是咱們周圍的人,何苦因為少部分人的偏見,而抹煞他們的好感情。”

聽到這番話,江夫人也沒再繼續說了。

“奇怪,我沒有看到靳笙跟靳蕭?”陸馨小聲問。

她環顧四周确實沒看到人,于是招來連放:“靳家沒人來?”

“我去問問。”

很快地連放就回來了,壓低聲音報告:“确實還沒簽到。”

她輕蹙眉頭:“打電話去問。”

連放正要打電話時,相音沛的手機先響了,她拿起來發現是司宇。

『相爺,抱歉,我們的車突然發不動,可否請您協助派輛車過來?』

“人在哪裏?”

『還在家門口。』

“我讓人過去。”

簡單交代連放去處理後,幾個人上前攀談,陸馨也适時地離開去別處招待賓客,約莫一小時後,門口突然有些熱鬧,她轉頭一看,雙眸微瞇。

管叔推着靳笙進來,而旁邊站着的人,正是她這幾天都連絡不上的小瓊斯先生。

Chapter.24

相音沛朝他們走去, 小瓊斯先生與靳笙剛好在交談,直到她來的時候才停下,小瓊斯先生率先微笑點頭:“相爺。”

她緩緩開口:“如果晚點沒別的事, 我想跟你聊那幅畫。”

“這沒問題。”他笑得和善又客氣。“相爺主動邀約, 我能認為你已經把我當成朋友?”

她居高臨下的看了他幾秒,才說:“我的性格不太友善, 沒什麽朋友。”

“沒關系,我很友善, 我們互補。”他笑道。

相音沛微微斂眸, 淡淡揚起嘴角:“不用遷就我。”

“不是遷就。”小瓊斯先生眨眨眼。“我是仰慕。”

她不着痕跡收斂神色, 轉頭看着一旁輪椅上的靳笙:“我先帶你去見祖母。”

他手上抱着一個大畫卷,臉色有些異樣,相音沛沒來得及讀出他的想法, 就見他擡頭看自己時,雙眸含笑:“好。”

相音沛回頭看了小瓊斯先生,适時改口:“賽弗勒斯,我晚點過來。”

“你忙。”他優雅一笑, 連放就上前帶他去餐點區。

傭人傳話說相老夫人進了屋裏,她領着靳笙進門,微微一瞥就看到他緊抓椅把的手, 便問:“你從剛才就有點奇怪。”

聽到這話,他的手稍微松開,深吸口氣。

“身體不舒服?”她又問。

“是有點頭暈。”他說。

她瞇起眼,平靜說道:“怎麽會頭暈?”

他咽了口水, 語氣輕且淺:“老毛病,晚點就會好了。”

“見完祖母,我帶你去客房休息。”她說。

“好。”他又吸了口氣,硬是扯了個笑。

兩人去了客廳,相老夫人正與幾個年紀差不多的老太太們聊天,見到人的時候笑了笑:“人來了,怎麽沒帶馨兒一起進來?”

“我剛沒看見她,怕耽誤太久,就先帶靳笙進來了。”

靳笙緩緩移動到相老夫人身邊,恭敬說道:“相老夫人,祝賀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這是我寫的賀壽字帖,還望您不要見笑。”

相老夫人和藹一笑,接過靳笙手上的畫卷,放在桌上慢慢打開,映如眼簾的是一幅潑墨山水畫,蒼勁卻飄逸的行書與壯闊的山水景致,一股蕩然氣魄迎面襲來,彰顯作者的深厚畫力與筆力。

“有些東西,還真是取代不來。”一位雍容華貴的老太太感慨道。“靳家戲班如果沒有因為時局動蕩而關閉,咱們現在的國劇也不至于沒落。”

“這倒是,靳秀之的青衣那股端莊跟大氣,把王寶钏演的極好,那胸中沒有筆墨情懷的人,演不出那樣的韻味。”另一位老太太也說,目光放去靳笙臉上。“你父親真是一代絕唱,你雖然不演戲,可我看到這墨寶,倒也繼承了你父親的胸懷。”

相音沛在一旁默默地看着靳笙,感受到他微笑下的哀傷,沉重的無法呼吸。

“夫人的話讓我想起父親小時候對我嚴格的督促,他說字如人品,那時我還嫌累不好好學,現在想起真是懊悔。”

“你的字已經很好了,該讓彧兒跟你好好學學字才是。”相老夫人适時轉話題。“你們兄弟倆也該多相處,以後都是一家人。”

她微微颔首:“祖母,我帶靳笙去見幾個長輩,他們對靳笙的插花作品很有興趣。”

“去吧。”

兩人離開客廳,靳笙跟着相音沛走,意外發現她不是要去門口的位置,而是帶自己進了電梯上了二樓,走到最裏面的房間,他進去才知道是客房。

她反手把門鎖上,來到他面前彎下腰,淡淡地說:“你這裏休息,我去找司叔上來。”

“我看起來很糟嗎?”他問。

“糟透了。”她看着他額頭沁出薄汗,目光微凜。“我幫你叫個醫生。”說完起身要走,馬上就被拉住。

“不用了,找司叔來就好。”他撐起椅把起身,站穩腳步後放開她,然後緩緩揚起手,食指輕輕地撥了一下她額間的發絲,喃喃自語。“音沛,我現在看到你,就好多了。”

這突如其來的親密動作,讓她沒有一絲防備,只能直直地看着他,不語。

“平常我要吃很多藥控制病情,我為了預防藥物成瘾,才會不斷去一禪寺靜修,而這确實減輕了我的負擔。”他目光深幽,語氣極輕。“可有時候還是控制不住,就必須要吃藥,累積下來的劑量越來越重,醫生說我必須要用意志力抵抗。”

相音沛眉頭輕蹙,緩緩開口:“你得什麽病?我去找專人替你治療。”

“我能找得都找過了,治标不治本。”他說。“但前些日子,我突然不用吃藥了,一天、兩天、三天……直到今天過來以前,我一顆藥都沒吃。”

她靜靜凝視,好半晌才問:“發生了什麽?”

“從你坦承說你是音沛,我就不吃藥了。”

相音沛的目光閃過一絲不自在,她垂斂下眸:“就因為知道我是誰?”

“你是誰,對我很重要。”他的手輕輕滑了她的臉頰。

“但看來沒用,你現在還是不舒服。”她難為情的別過眼,輕斥。

“我想了想,是因為有個男人對你很親密。”

“對我很親密?”她回過眼,思索幾秒。“你說小瓊斯先生?”

“那個人的眼神,有問題。”他說。“對你有很強烈的企圖,只是我還不能判定他想對你做什麽。”

“一般來說,對我有企圖心才是正常的。”她淡淡地說。“如果不是有求于我,不會找我。”

“你要小心他。”他說。

相音沛想起之前尹姐也說過要小心這個人,她并不覺得這人有什麽特別,只是他有些積極得過于冒犯,但憑着之前與老瓊斯先生的情誼,這點行為她還能忍受。

“我反倒覺得要小心你。”她淡淡調侃。“你這沒來由的醋勁,發病起來把我的事說漏嘴。”

靳笙深吸口氣,目色深邃:“不會。”

“那就好,你好好休息吧。”她抓住他的手,而他卻反握住她的手腕,這動作讓她微怔。“怎麽了?”

“一下。”

“什麽?”她不解挑眉。

話才說完,他雙臂張開,趁她沒有防備的霎那把她緊緊抱住。

相音沛全身僵硬,拳頭瞬間握緊。

她深怕有人進來,只要自己舉起手就可以把他推開,可是她卻動彈不得。

靳笙的呼吸聲在耳邊徐徐吹起,他的頭靠在她的肩膀上,一手摸着自己的後腦勺輕輕順撫。

幾秒後他緩緩放開,她斂眸,平靜說道:“我在你面前,算是相當放下戒心了。”

他淡淡揚起嘴角,轉身坐到床上脫下鞋子,一絲不茍地放正,才拉開棉被躺好,閉上眼睛。

她望了他幾秒,伸手把棉被往上拉高了點,便看到他眉頭的明顯變化,從緊皺到舒開。

“好好休息。”她旋身離開,門帶上的同時,那雙眼睛卻又睜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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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惜,你想要的答案我也不知道。”小瓊斯先生說。“我只跟賣家見了那一次面,過程中他全程戴口罩,說他急需用錢,我請專家當場鑒定,他拿了錢之後就走人,事後我們想要聯系他,但是電話已經成了空號。”

“他是在哪裏跟你交易?”

“直接在賭場裏。”

“既然是在賭場,那監控畫面一定有。”她說。“我不會讓你白幫這個忙,請你開個價。”

“冒昧詢問,為什麽你要找到那個人?”小瓊斯先生疑惑挑眉。

“因為持有這幅畫的人,有很多種可能的身份。”她冷冷說道。“他有可能跟殺害我父親的人有關,也可能綁走了我的家人。”

“真的?”小瓊斯先生一臉訝異。“請你放心,我會無償提供這份資料給你,既然與你家人有關,這錢我不能收。”

“我說了,不會讓人白白幫忙,況且這裏面也不只拍到我要的人,賭場內的事我還是略知一二,這樣的錄像我必須跟你買,但我也保證取出我要的內容後,徹底銷毀其他不必要的。”她語氣不容置疑,直盯着他。

小瓊斯先生理解的點頭,便轉向交代後方的助理去處理,這時相音沛便問:“十六不在?”

“十六犯過錯,我身邊不接受犯過錯的人。”他說。“我把他降職,讓他去做別的瑣事。”

“他犯了什麽錯?”

“得罪你,險些害我跟你産生不必要的誤會。”小瓊斯先生微笑說道。“十六對我以外的人很自負,平常那些人就算了,可是他連對你也如此,那就是他不懂得察言觀色,甚至沒有搞清楚你是什麽角色,你跟我父親的交情,十六不會不知道,但他卻選擇挑戰。”

相音沛淡淡挑眉:“我認為你應該不是在跟我抱怨下屬吧?”

“他可沒那資格讓我抱怨,我只是感慨。”他說。“羨慕你能帶出這麽自律的手下,我真該跟你好好學習。”

“手下的态度跟行為可以看出領導者的風格,并不是每件事都需要用極端方法處理,用久了也會麻木。”她說。“如果你希望能跟我長久合作,你首先要建立的就是道義。”

小瓊斯先生緩緩揚起嘴角:“我打聽過你的事,就算你養的手下自立門戶,與你的關系也很不錯,這城裏幾百個幫聚小道就算各自為政,還是會看你面子上收斂,你俨然是他們的共主。”

“只要兩件事做到,基本上他們就不會反你。”

“願聞其詳。”

“讓他們不委屈,錢給夠。”

“有效嗎?”小瓊斯先生笑了笑。

“只要你用得好,反過來也可以挖角敵方的人。”她淡淡地說。

“有機會,希望相爺展示一下。”他說。

她似笑非笑的拿起紅酒杯,淡笑不語。

……

傍晚時分,大部分的客人已經離開,剩下一些親戚還留着,相音沛見祖母露出疲态,她便适時的把人帶離客廳,上樓前突然想到什麽,轉頭對連放問:“陸馨去了哪裏?”

“屬下去找她。”

相音沛扶着祖母回房,約莫10分鐘後聽到外頭的奔跑聲,她不動聲色的服侍祖母上床休息,才走出房間。

連放站在門外,臉色顏色:“相爺,我們連系不上馨小姐。”

Chapter.25

相音沛拿起手機嘗試撥電話給陸馨, 卻也轉到語音信箱,她眉頭輕蹙:“先調監視器,找到她最後在哪裏。”

“是。”

趁着屬下去确認, 相音沛去招呼剩下的親戚, 衆人看時間差不多便告辭,待送走所有人後, 她才動身去監控室,連放見到主子進來, 趕緊報告:“馨小姐是跟呂小姐離開的。”

她拿起電話撥給呂夫人, 很快的對方就接起來, 但對女兒的行蹤不清楚,表示确認一下再回撥。

“相爺,呂家最近有些傳聞, 不知道您知不知道。”連放說。

“你說。”

“呂家千金不是剛新婚嗎?但最近跟丈夫好像有些不愉快,在外養了個白臉,聽說是個洋人。”

相音沛淡淡一瞥:“什麽時候你也對這種事感興趣了。”

連放面色一僵,尴尬地笑:“就覺得現在結婚, 好像也不代表什麽。”

這時一個新保镳轉頭調侃:“連哥,你也想讨老婆了?”

“閉嘴吧你。”

她看着屬下們和樂的氣氛,又說:“不錯, 人生的規劃除了我這兒以外,結婚也很重要。”

“聽到沒,相爺都開口了,你想什麽大家都知道。”

“嘿, 這關你屁事,我是要跟着相爺幹大事的!”連放臉色脹紅。

“大事要幹,老婆也是要的。”保镳忍不住揶揄。“連哥就是早上認真幹,晚上啥都不幹,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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