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56

56

疊碼仔不能上賭桌,就如同醫生要宣誓希波克拉底誓言,老狗這種業界渣滓可以不顧行規,但阿肯不行,他還要在澳門正正經經地混下去。

所以只能是葉子微替他上場。

海水拍打船身,浪花推開一層層波紋,一群海鷗翔集而過,乳白色的船艦駛向更加廣闊無垠的蔚藍海域。

船艙裏,安靜的房間,馬仔們環桌站開,戒備森嚴,一盞孤零零傘燈吊在賭桌正上方,幽幽地散發熾白燈光。

老狗肮髒的目光在葉子微身上轉了一圈,轉而投向阿肯,他咧着嘴說:“我們要賭就賭大一點。”

“你想賭什麽。”阿肯問。

“我要你的全部家産,還要你從我這兩條腿下面鑽過去,再跟我登報道歉,讓全澳都知道你阿肯是我座下走狗。”

“老狗,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不要太過分!”

“這就過分?”老狗舔着自己的金牙,一臉貪婪,“我還想要你的廳主之位呢。”

新葡京的一個貴賓廳,不是輕易可以拿到的,這是阿肯摸爬滾打多年得到的位置。

“就算我想給你,陳叔也不會答應。”

老狗像一只狗一樣喘着粗氣地笑了,他不屑道:“我自然會想辦法讓他答應。怎麽樣,你賭不賭?”

衆馬仔都轉向他,氣氛緊張,拳頭蓄勢待發。

阿肯礙于葉子微在,不好發難,只能冷着臉道:“好,我答應你。那若是你輸了呢?”

“條件你随便提,”老狗篤定他贏不了,他把目标轉到葉子微:“對了,如果你輸了,這位小姐你得給我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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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頓時都望向葉子微,那不加掩飾的眼神仿佛在盯着一頭待宰的豬。

葉子微心中既厭惡又緊張,面上不顯露分毫。

她剛才進來時注意過,除了這一桌馬仔,門的左右手邊各有三個身着黑色西裝的男人。他們個個身體強健,表情漠然。這幾人是專業保镖。

逃出去沒有勝算。

阿肯斷然拒絕老狗的要求。他終于露出一絲陰狠:“老狗,逼急了我,對你我都沒有好處。”

氣氛霎時劍拔弩張,有人猛地向前一步,被老狗推了回去。

“好好好——”他哈哈大笑,雙手舉起作投降狀,但目光仍賊心不死地停留在葉子微身上,這是一條肥魚,他一看就知。

老狗對葉子微做了一個紳士的請的手勢:“葉小姐,我們開始吧?”

葉子微擡頭看向阿肯,後者對他點了點頭,她便應道:“好。”

荷官開始洗牌、發牌。

葉子微對賭博一竅不通,生疏的手法擺明了不可能出老千,老狗撚着自己的牌,咧着嘴舔了舔金牙。

而葉子微這邊已經緊張到手心潮濕,上賭桌前她曾滿懷希望問阿肯,輸了怎麽辦。

阿肯的回答令她從頭涼到腳,他說:“生死由天。”

幻想中的老千教程、賭王培訓沒有實現,她已經一只腳踏入鬼門關。

船突然震動一下,葉子微頓時戒備,“別怕,別怕,”老狗雙手下壓作安撫動作,他閑适道,“葉小姐不用這麽緊張,就算你輸在這,我也不會虧待你。”

周圍發出一圈嘲笑。

葉子微穩住心神,不理他的口舌之快,現下贏牌才是最重要的。

老狗的第一張牌是黑七。

他搓牌的動作完全是一個老賭鬼,壓着牌面,慢慢地、慢慢地撚起一角,牌身彎折,白色正面從烏黑的指甲後一點點顯露……虔誠而專注。

反觀葉子微,直接把雙牌都扔了出來。

合計四點。

非常低的贏率。

葉子微的臉色在衆人的哄堂大笑中白了。

老狗停下搓牌的手,他開始提前享受勝利的喜悅:“阿肯,看來這位葉小姐對你也很不滿吶。”再轉向對面,勝券在握地說,“葉小姐,我今晚會好好招待你的。”

葉子微望向阿肯,阿肯并沒有看她,他死死地盯着老狗未翻開的那張牌,執着得猶如施咒。

他表面仍可算鎮定,但唇色已白,汗水沿着他的鬓角滾落。

葉子微徹底不抱希望了。她開始暗中觀察周圍的情況。

這間房是封閉的,光線昏暗,看樣子是特制,隔音效果非常好,屋外的聲音一點都沒傳進來。

門邊現在是四名保镖,有兩個出去了。剛才有那麽短暫的一分鐘是三個人的,有個人出去一趟又回來了。他帽檐拉得很低,站在沒有光線的角落,只能看到挺拔的身形,和筆直修長的雙腿。

葉子微盯着他的腰部動作,那裏有一把槍。

她目光不敢多作停留,很快重新投向對面。

對面那夥人已經完全嗨了。老狗紅光滿面,仔細搓撚牌面。

字母終于全部露出來。

老狗的臉突然僵硬,馬仔收聲,全場靜谧,詭異而冰冷。

他翻出的一張是六。取個位數是三點。

竟然輸了。

風雲突變,兩邊人馬突然對峙,劍拔弩張,暗流湧動。

唯有葉子微安靜地坐着,她偷偷注意角落裏保镖的動靜。

“老狗,你輸了。”阿肯說。

“那又怎樣!”老狗決定耍賴到底,他一掀衣服,拔出一管黑槍嚣張地拍在桌上,“阿肯,你今天不輸也得輸!”

“你想耍賴?”

“在澳門你壓我一頭也就罷了,現在在我的船上你還想踩我?!沒門!”

二人對峙間,阿肯瞅準目标,剛要上前奪槍,豈料那頭有人一個箭步沖出,先挾住了葉子微,阿肯頓時不敢妄動。

冰冷的槍管抵在脆弱的太陽穴,葉子微愣是一聲也沒叫,只是信任地看着他。

“你最好別亂來。”老狗冷冷地警告。

“放開她!”

阿肯頭轉剛回來,一管槍無情地壓在了他眉心,老狗用力往前一推,高聲質問:“我剛才要的那些東西你給不給?!”另只手嚣張地拍拍大腿,“這個褲裆,你鑽不鑽?!”

沒等回答,老狗手腕迅速一轉,槍座狠砸在阿肯腦門,然後再次冰冷地抵住了他的眉心:“回答我!”

鮮紅的液體從發叢滾下,順着挺直的鼻梁流了一臉。

緊接着又是很重的鈍擊,拳拳沖着他的太陽穴而來。

阿肯眼前俱是猩紅色畫面,大腦嗡嗡作響,他看見醜陋的男人面目猙獰,不斷說話,鈍痛重複夾擊他大腦。

他想反抗,腥臭的血液流進嘴裏,拳頭握了又握,卻遲遲不敢揮出去——那邊還有一個必須活下去的人。

耳鳴越來越大,像一臺發動機住進了他的耳蝸,阿肯捂着雙耳,努力搖頭,濕熱的液體從頭頂滾滾湧下,稍頃便染紅他衣衫。

老狗以前是打|黑拳的,多年本事,不曾落下,這雙拳頭能把人腦打開花,因此每一下擊打都帶了十成十的力道,阿肯沒多久就意識喪盡,雙腿一軟,癱跪在地上。

阿肯渾身綿軟,腦袋劇痛,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從很遠處傳來:“……我們的賬,自己算。你把她放了。”

又聽見老狗狂妄地大笑起來:“把她放了?你還有本事跟我讨價還價?!”

重擊又從四面八方擠壓他大腦。

鋒利的耳鳴不斷刺激他的神經,阿肯一手撐地,一手捂着耳朵,痛苦地晃了晃腦袋。

他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放過他,我跟你走,我能給的比他更多。”

回應她的是男人猥瑣的質疑:“真的嗎,葉小姐?”

一雙腳在他面前踱開,那髒兮兮的褲管在他眼前晃成無數道重影,他聽見自己摔砸地面的聲音,又聽見自己破碎的喘息。

四周似乎靜谧了一會兒,模糊的光影中,老狗髒兮兮的右手撫上女人光潔臉蛋……

阿肯噴血重喘了一下。

突然,一聲槍響洞穿平靜。房間裏驟然混亂起來,腳步淩亂,燈盞破碎,無數哀嚎與槍鳴,子彈擦着他的發絲過去,一頭紮進兩米深的牆體。

有人重重摔在他面前,雙眼圓瞪,四肢痙攣,一把沾血的槍滑出好遠。

阿肯動身,血液倒灌,湧進氣管,他一邊咳嗽一邊掙紮着爬起來,勉勵握住了那把槍。

……

葉子微被男人撲倒在吧臺後,三排酒架齊齊在他們頭頂炸響,無數玻璃片像雪花一樣灑下,液體沿着碎壁汩汩流淌。

她呆呆地看着從天而降的梁為,心潮起伏,澎湃洶湧。

梁為安撫地摸了摸她臉頰,動作因擔憂而略顯粗魯。

“沒受傷吧?”他氣息急切,不顧形象地跪在她面前。

葉子微搖頭:“沒有……”

他從後腰掏出一把AK,快速拉保險,上膛,然後塞到她手裏:“你乖乖在這裏等着,我馬上就回來,這個拿來防身。”頭頂又一聲炸響,吊燈搖搖欲墜突然斷裂……他撲上來抱住她。

眼前一黑,面上都是他噴薄的熱烈鼻息,只聽得一聲重響,他身子震顫一下。

葉子微心跳不止,呼吸節拍淩亂起來。

“沒事了,”梁為疊聲安慰,摸摸她後腦,聽得外面情勢,他作勢離開,非常不放心地囑咐,“你小心點。”

葉子微還沒來得及上手攔他,他忽而又轉回來抱住她,像不甘心似的。

再擡起頭,他眼底倒映着她的身影:“寶貝,我要去為你拼命了,你不吻我一下麽?”

葉子微想說好,男人已經扣住她後腦深深吻下去。

手掌輕輕覆在溫熱的胸口,她在他懷裏閉眼,忘記激烈的槍鳴,忘記痛苦的哀嚎,忘記無數身體倒下的悶響,忘記此刻颠簸不息的危險——

“在這裏等我。”

“好……你要,安全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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