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英雄救美
“陛下被壓至城門口, 鞑靼軍首領賽遷舉刀以示,大喊着,若……若是通州守将不開門, 就……就立時斬殺陛下于城門之下,錢大人見此狀況,根本不敢不開城門!通州城破後, 錢大人及城中守将已經全部……全部殉國了!”
斥候猶帶哽咽的聲音不斷地在趙曜的腦子裏回響, 震得他腦仁生生地疼, 疼得他幾欲發狂!他揚起馬鞭,狠狠地抽在馬身上, 一人一馬在夜色中飛速疾馳着,他不知道要去哪兒,也不知道還能去哪兒!
鞑靼人的诏書, 上面一筆一劃都是他父皇的筆跡, 最底下更是清清楚楚蓋着玉玺!呵,他的好父皇, 真是他的好父皇!為了活命像狗一樣地去讨好鞑靼人, 将這祖宗家法、大周天下都當成了給他自己續命的籌碼!可恨,可恨!他當時為何沒有更狠一些,為什麽沒有直接讓他死在亂軍中!
刮骨的寒風迎面吹來,如同鋒利的刀刃割過臉頰, 每一下仿佛都能聞到血腥味。掌中粗糙的缰繩已經全部嵌入,血跡沿着缰繩滑落,一點點沒入泥土中, 然而,這些趙曜都已經感覺不到了,他眸中皆是血色,心中滿是殺戮,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剛才他的好父皇出現在軍營裏,他還能不能在衆人面前控制住自己的弑父之心!所以,他不管身後的嘩然和阻攔,策馬就沖出軍營,這滿腔的戾氣,他只能在曠野之中瘋狂釋放自己漫天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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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芊站在布政司門口,來來回回地焦急踱步,已經一天一夜了!從小曜除夕那晚離開,到如今初一的黃昏,整整一天一夜啊!這一天一夜,所有人都沒有回來,張大人、馮大人、陳大人一個一個地竟是半點消息都沒傳回來!如果不是陸管家和蕊紅幾個拼死攔着,她恐怕早已經直接策馬,連夜出城,去軍營裏問個清楚了。
可現在,她卻只能站在這裏,什麽也做不了!沈芊心急如焚,臉色也黑如鍋底,蕊紅和陸管家低着頭,一聲不吭地站在她身後,可即便是受着沈芊的黑臉,他們也一步都不敢遠離她,唯恐她又要翻身上馬,不管不顧地出城去!
就在沈芊等得幾乎要翻臉的時候,城門口終于出現了策馬而來的一隊人影,她激動地上前兩步,一見之下是派去了解情況的陳大虎,并不是她翹首以盼的趙曜,她心中失望,可很快就反應過來,甚至都不等陳大虎下馬,直接幾個箭步上前拽住他的缰繩:“怎麽樣?軍營裏到底是什麽情況!太子呢,他現在怎麽樣?”
陳大虎的神色肅穆而悲怆,但他還是壓抑住情緒,快速地把了解到的情況告知沈芊:“通州城破了,錢大人等一衆守城之軍已經……已經全部殉國!那群鞑靼人,他們……他們将陛下壓至城門下,以刀相抵來威脅錢大人!這群該死的畜生!畜生!”
陳大虎每說一句,沈芊的臉色就白一分,到最後幾乎是耗盡了力氣才得以站穩,她目光中如有火光驟起,眼神偏執到瘆人:“殿下呢!我問你殿下呢!?”
陳大虎對上沈芊的視線,一瞬間竟覺遍體生寒:“殿下……殿下他昨夜策馬出營,至今……至今未歸!”
沈芊聞言,纖細柔弱的身軀忽然爆發出極可怕的力量,一把把身材魁梧的陳大虎從馬上生拽了下來,還沒等陳大虎站穩,她已經翻身上馬,大喝一聲:“駕!”便橫沖直撞地飛馳而去!
“姑娘!”蕊紅見狀,吓得失聲尖叫,朝着沈芊的方向一路追趕,踉跄倒地。
陳大虎也吓懵了,見蕊紅摔在地上,他才反應過來,連忙把人扶起來,茫然無措:“這……這該怎麽辦!?”
蕊紅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拽着陳大虎:“陳統領,你快去追,你快去把姑娘追回來啊!”
陳統領聞言,急急忙忙地上了屬下的馬,調轉馬頭就追出城去。蕊紅絞着帕子站在邊上,眼淚唰唰地直往下掉,全然是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怎麽辦,這可怎麽辦!”
好在這時,老胳膊老腿的陸管家跑過來,他還算鎮定,只問了蕊紅一句:“姑娘她到底會不會騎馬?!”
蕊紅的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整個人都在顫抖:“姑娘只是,只是這半個月,得了些空,才……才和殿下去了幾天馬場,只是學了那麽幾天啊!若是出了什麽事,奴婢……奴婢萬死難辭其咎!”
陸管家用力拍了一下她的肩,神情很是嚴肅:“馬場上,你可曾見過沈姑娘單獨一人策馬而行?”
陸管家鎮定的态度,像是給蕊紅打了一劑強心針,讓她剛剛那失控的情緒稍稍好轉了些,她哽咽着,點了點頭:“見過,奴婢見過姑娘自己跑馬,可是……可是未曾有如剛才那般……那般風馳電掣。”
陸管家心中如何能不焦急,可他若亂了,這沒有主子在的布政司就越加人心惶惶,他只能擺出鎮定的模樣:“好了,既然姑娘會跑馬,你作甚還要在這大庭廣衆下哭!是要給你家姑娘找晦氣嗎?!還不回去!”
陸管家這一頓呵斥,倒是讓蕊紅醒過神來,她連忙擦幹眼淚:“是,奴婢遵命。”
沈芊策馬奔出城後,本是直接沖着軍營去的,她雖臨時學過騎馬,但實際上就像蕊紅擔心的那樣,根本就不曾這樣快馬加鞭的颠簸過。可是現在,她滿心滿眼都是不明去向的趙曜,一心想着要快些找到他,所以這一路上,馬鞭越揚越快,速度也越來越迅疾,什麽颠簸、危險都被他抛到腦後了。
就在此事,前側方忽有一個身着飛魚服的身影策馬而來,沈芊死死盯着塵土飛揚的筆直官道,根本沒有注意到邊上有人過來,可趙曜已經看見她了,他看着這瘋姑娘竟然敢一個人在官道上用這種速度狂奔,霎時便吓得肝膽俱裂:“停下,快停下!”
沈芊驟然聽到側方趙曜的身影,下意識地便要擡頭找尋,手上的馬鞭也不自覺地停下了,可最要命的是,她連缰繩都差點松開。
“不要松手!”趙曜已經離得很近了,他本是與沈芊迎面擦肩的,見到這讓他心神俱顫的場景,他生生調轉馬頭,快速趕上沈芊,與她并排而行,他緊緊盯着沈芊,用盡量平靜的聲音安撫她,“聽我的指揮,握住缰繩,慢慢地,慢慢地讓馬停下來,控制它,我教過你的,是不是?”
缰繩差點被松開的時候,馬匹就已經有些不受控制地歪斜奔襲了,四周飛快退後着的山樹終于讓沈芊意識到自己是在以怎麽危險的速度前進着,而意識到的那一瞬間,她幾乎被吓得魂飛魄散,什麽控制缰繩,什麽駕馭馬匹,通通變成了一片空白,她甚至連握着缰繩的手都在不停地抖!
“不要怕!”趙曜拔高了聲音,意圖喚醒她,見她木然地看過來,盡管他自己也已經神色慘白,但他還是強制鎮定地用盡量溫和的安撫她,“不要怕,沒事的,你聽我指揮,現在,用力拉缰繩,拉住它,不要松手,對,你做得對。然後,雙腿夾緊馬腹,讓它停下來,不會有事的,你相信我!”
沈芊額角滴落大顆大顆的汗珠,她按照趙曜吩咐地死死夾住馬夫,拉緊缰繩,不管馬匹如何颠簸都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放松,終于,座下奔馳的駿馬慢慢地停了下來。
趙曜長舒了一口氣,也跟着停下馬來,他正想翻身下來,一動才發現自己已經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下馬來,走到沈芊的馬匹身邊,見她依舊死僵死僵地夾住馬腹坐在馬上,便知曉她也是被吓怕了。他連忙伸手給她,柔聲對她笑:“沒事了,乖,已經沒事了,握着我的手,我帶你下馬。”
沈芊僵硬地轉動脖子環顧四周,發現那些飛速倒退的枯黃又頹敗山林終于在她眼前停下來,她的心神終于徹底松了,可這一松,她整個人也驟然癱軟了,軟趴趴地瞬間從馬上往下摔。
趙曜又是一驚,飛快地上前一步猛地伸手,總算是及時地把癱軟的沈芊抱了個滿懷,總算,總算是沒事,這一次,別說她,真是連他都差點吓出個好歹來!
一想到這裏,趙曜心裏的怒火就徹底壓不住了,生平頭一次對着沈芊怒聲:“你到底在幹什麽!自己會不會騎馬都不知道了嗎?!是不是嫌日子太好過,非得逞能逞到缺胳膊斷腿才安生啊!”
沈芊還被趙曜抱在懷裏,還沒反應過來,就迎來了劈頭蓋臉一通吼,她擡頭,一眨眼,眼淚忽然就“唰”地下來了,她伸手,猛地抱住趙曜的脖子,埋在他肩上嚎啕大哭!
他才将将吼了一句,對方就是這麽個反應,反倒是讓趙曜吓了個夠嗆,他立刻不敢吼了,随即又擔心起是不是城裏出了什麽事,才讓沈芊這樣不顧生死地策馬跑出來了,想到這裏,他立刻慌了,伸手捧住沈芊的臉就焦急追問:“是不是出什麽事了?你跟我說,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沈芊哭得不能自已,一是劫後餘生,另一方面……另一方面,她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可是剛剛摔下來,被小曜借住,她忽然就想哭……明明,明明她并不是一個如此多愁善感的人……卻已經丢臉到,在小曜面前哭了兩次了。
想到這裏,沈芊終于鎮定了些,雖然已經于事無補,但她還是飛快地擦幹了臉上的淚水,努力忍住哽咽的聲音:“我……我沒事,沒……沒人欺負我……”
“那你為什麽要自己騎馬出城,還用這種不要命的速度!”趙曜還抱着沈芊,沒有将她放下,可聲調卻又有要拔高的趨勢,“就算有急事,你就不會讓陸管家他們給你準備——”
“我想去軍營找你!”沈芊忽然打斷了他的話,擡頭看着發怒的趙曜,“通州城破,你們又一天一夜沒回來,陳大虎回來報告,說你……說你從昨夜開始就失蹤了!一天了,我怎麽能不着急!萬一……萬一你也落到了鞑靼人手裏,怎麽辦!”
趙曜的怒容忽然就變成了怔愣,他盯着沈芊,瞧着她那焦急又委屈的樣子,忽然慢慢地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一直變成了仰天長笑!
“你笑什麽!”沈芊用力錘了一下趙曜的肩,心中憤懑不已,她是那麽擔心他,可他倒好,上來就吼人,明明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的小曜多乖啊!哪裏會這樣不分青紅皂白——
“呃!”還沒腹诽完的沈芊忽然被趙曜緊緊抱住,抱得她呼吸都困難了起來。
“謝謝,謝謝你。”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新年禮物。
趙曜抱緊了懷裏的姑娘,擡頭望向遠處西下的斜陽,昨夜那漆黑又寂寥的無邊曠野仿佛已經徹底散去,他只覺得自己死寂的心竟慢慢地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