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重浪滅一重生

鵝毛大雪紛飛,屋外銀裝素裹,地上的積雪足有半尺之深。

皇城寂寥無聲,家家戶戶閉門燒爐,西街一座正紅朱漆大門頂端懸着黑色金絲楠木匾額,上面規規矩矩地題着‘沈府’二字。

府中後院一處簡陋的小院,院中種有翠竹及一棵無葉枯樹都覆上積雪。天色暗沉涼如水,窗內紅燭搖曳,窗外晶瑩白冰垂下,檐雪化水順着冰尖悄然滴落,在雪地上鑿開一處淺坑,似嘆息似無奈。

屋內陳設簡陋,細微的燭火在燭臺上晃動,時不時的響起一陣劈哩啪啦,映出房內的光影,拉長正洗着手帕人的影子。

身後幾步是一個圓木實心大床,床上帳幔四落,掩去了床內的光景,隐約間可見其中躺着一位十五左右的少女。

少女雙目緊閉,面容安詳,甚至鼻息胸口都是死寂沉靜,俨如死物。

房內洗好手帕的人一臉哀色,輕聲嘆氣,雙眼通紅,抽噎聲伴在空中,走到床沿邊,撩開兩邊的帳幔,眼底的蓄積的淚水像開了閘一般,不停的溢出,輕聲喃噎“小姐......”

眼前一片漆黑,黑的使她感到彷徨,感到無助,猶如陷入無盡的混沌當中。

她,是生還是死?

耳畔傳來女子的輕語,似乎将她從混沌中拉了回來,停歇的鼻息驟時通暢,胸口漸漸起伏,緊閉的雙眸陡然睜開,眸中一片死寂空洞,吓得一旁拭擦的流兒身子一僵,手帕脫落,盯着那一雙眸不能言語。

頃刻之後,退去僵硬,退而代之的是狂喜“小姐,小姐醒了?”

她眨了眨眼,還沒來得及作回應,身上猛地一沉,就傳來流兒抽泣的聲音“大夫說準備後事,流兒以為小姐再也醒不過來了,嗚嗚嗚,不要再抛下流兒了,流兒好怕”

身子沉重到發僵,動了動,麻木的不可言喻,渙散的眸子漸漸聚攏染上迷茫,掃過趴在身上埋頭哽咽的人兒,迷茫之色更濃“流......流兒?”

“水......”喉間抽痛,聲色嘶啞的厲害,像是幾萬年未曾開口的幹屍從喉間磨出來聲音一般,要多幹枯有多幹枯。

流兒聞言連忙起身跑去斟水。視線跟着流兒移動,房內的陳設撞擊着眼球,直到樸素的水杯遞到眼前才收回了視線,低頭喝下一杯又一杯水,五杯之後方才解渴。

視線繼續掃量屋內,眉頭緊緊蹙死,這個房間眼熟的緊,眉心一痛,雙目緊閉了一瞬,再次睜開時掃到一旁愁容莫展的流兒,驀然一緊,她身上的着裝,是......是沈家的!

這裏是她在沈家的閨房,人人嗤之以鼻的竹院。

呼吸一窒,輕聲再次問了一聲“你是流兒?”

是流兒的樣貌沒錯,她不敢置信的是眼前的流兒樣貌年輕,而且......而且她親眼見到流兒被宋殃城殺了,斬下了頭顱,如今怎完好無損的站在她眼前?

“我是流兒啊?小姐不記得流兒了?”流兒的哭腔打斷她的思路。

擡目掃過流兒欲哭的臉頰,視線落在她的雙肩,上面有許些白雪。

随着她的視線落在自己肩上,流兒輕輕拂去那些白雪“方才在外面打水蘸的雪”

“去打開窗子”

流兒依言走到窗前,拿起支架,又回頭擔憂的看了她一眼,身子本就不适,若在染上風寒,無疑是雪上加霜,猶豫間見床上的人兒點頭示意開窗,她只能用支架撐起窗戶。

開窗風雪灌入奪窗而進,窗外銀白,大雪紛飛飄落,哪裏有十月之秋的痕跡,她視線微僵,喃喃道“關窗吧”

流兒縮了脖子趕緊關了窗,來到床邊,緊張兮兮“小姐哪裏不适?流兒去求國舅,讓國舅喚大夫前來”

說罷,她起身便要出去,才走幾步卻被沈傾月制止,她只得回到床邊,為她掖好被角。

“我這是怎麽了?”身子動不得,索性不再扭動,腦中飛快運轉,思考眼前的情況。

“小姐被夫人罰了,在雪中跪下一夜”流兒看了她一眼,如實回答。

雪中罰跪?她心底一驚,顧不得渾身麻木,從被褥中抽出右手,定定地看了又看,細嫩潔白的小手撞擊着心髒,使她猛地吸了一口冷氣。

小手細巧潔白無暇,當初的牙印消失的無影無蹤,這......這代表什麽?

當初在松霞坡救了宋殃城,那厮不但不領情還在右手咬了一口,險些咬掉一塊肉,後來沒有上藥處理,那牙印就怎麽也消磨不掉。

胸口劇烈起伏,激動之色在眼底蘊開,說不清是為雪中罰跪,還是為那只纖纖柔荑,或許兩者均沾,她将手縮回到被褥中,腦中閃過一個又一個問號。

她從小到大唯一一次雪中罰跪是十五歲那年,沈大小姐沈傾歡看中了她娘留給她的手镯,硬搶的時候,她氣急拿起石磚砸破了沈傾歡的額角。

薛氏知道後,就罰她在雪中跪了一夜,那一次使她險些喪命。

“如今是什麽何年何月?我多大了”

她問的平靜,可流兒卻是越來越擔憂“兆......兆瑞十一年十二月初五啊,小姐今年十月初八過及笄,小姐,你怎麽了?”

流兒神色焦急,又覺得奇怪,剛想問什麽。

沈傾月就開口道“你出去吧,回房休息,我沒事”

流兒看了她幾眼,确定沒事之後,才起身三步一回頭的走了出去,關上了門,被風吹着搖曳的燭火也慢慢平靜。

沈傾月緩緩阖目,傾斜卷長的睫影在肌膚上顫顫發抖,出賣了主人不平靜的心情。

當初皇後被治罪,沈家也因此被抄家滅門,哪裏還有廢庭竹院,流兒随着沈家一起被斬,今日見的不是流兒又是誰?本來是十月之秋,窗外皚皚白雪又怎麽解釋?

沈傾月的腦中就如同一根打結的繩,慢慢解開。

那日的情況在腦中成形,她似乎聽見了宋殃城去找師兄。

皇城之下當時的毒已經侵入肺腑,就是找到師兄也醫不了,在沈家後院的雪地中跪了一夜,凍得一樣無力乏天。

原來......原來一切都是循環,師兄為她逆天改命,她重生了。

往日的種種不停地在腦中播放,逼迫沈傾月看了一遍又一遍,大錦屠城,她淪為棋子的坎坷一路,看到呼吸都快窒息。

沉下心思,從憎恨到不甘,從不甘到無奈,再到堅韌,因果循環又如何,曾經她信命,到頭來還不是生離死別。

睜開雙眸,眼底掀起一片不羁之色,師兄能逆天改命,她為何不可?歷史長河川流不息,如今重生在世,已經成了異數,就不信斷不了這河,改不了走向。

确實,她一心想改變歷史不讓歷史重演,哪曉得這命運背後的手早已将河川鋸齒的歷史推向了另一個極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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