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自古憂愁随清風
“這裏面就是了,諸位自個進去便是,小的先下去忙了。”
小厮不再與三人多說,彎身作揖之後就退了下去。
三人先後步入相思淚的拱門,撩開珠簾之後,看到裏面卻是都愣了頃刻,裏面的亮度較之外面簡直是一個破曉之初,一個破曉之後,如白晝一般無二,放眼望去琳琅滿目的夜明珠就跟地上的石子一般,多的感覺不值錢,但衆人都知道,這夜明珠是上等貨,光亮極為柔和,不刺眼不傷眼,恰到極致。
在座的世家公子小姐興許不識得沈傾歡,但必然識得公子之一的駱筠連,見他進來,便有幾個青年才俊圍了上來。
“筠連兄你來遲了,讓我們好等啊。”
一眼掃過場中諸位,沈傾月沒有一個認識的,然而失望的是并沒有看到雲衍在場,興致缺缺早知如此就不來了。
然而,沈傾歡卻十分興奮,興致勃勃的打量場中男男女女環境裝飾,眼睛裏盡是歡喜。
看着他們各自有各自的應酬,沈傾月識趣的走到最邊上的角落,坐下來自斟自飲。立春會上立春宴,世家子弟會知己,果然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把酒暢談知己之歡。
沈傾月顯然有些不合群,再飲完一杯酒,起身放輕腳步獨自走出了這個園子,月下竹風,她還是覺得一個人比較自在。
不得不說這座別苑很大,道路很多,走了一會兒,竟然分不清來時走的是哪一條路,索性也不再理會,逢路就走,無意間闖入了一間滿是海棠的院子,張揚着紅色如血鮮豔。
原來這處別苑不僅僅只有墨竹啊,穿過海棠叢中,就看見一處涼亭,涼亭四方挂着帷幕,其他三幕上畫着一位女子在海棠下賞花的場面,在沈傾月正前方的這一幕上灑着許些墨水,像是想畫最終卻不知如何從筆,最後只在一側寫上“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字跡較之先前相思淚三子一般無二,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想來也就是公儀家主的字。
沈傾月看了看月色,看了看這一屋子海棠以及涼亭幕畫,只覺得好像闖進了別人的秘密之中,委實不該,正想着悄悄退出去的時候,亭中忽然響起一個聲音“誰?”
沈傾月一怔,笑道“公儀家別苑挺大的,在下轉着轉着就迷了方向,打擾到閣下,實在惶恐,在下這就離開。”
“既然來了,就過來飲一杯吧,此時離開宴還尚早。”
沈傾月無奈了摸了摸鼻子,扯動了一下嘴角,起步往涼亭中走去,撩開帷幕,裏面燒着炭火,一股暖意襲身很是舒服,裏面很寬敞,而且可以說是簡單到一覽無遺,可是識貨的人卻能看出其中的內斂奢華。
藍田暖玉為塌,熏得的夜酣香,這種香一般在各國朝貢的時候興許才能從貢品中看見,一柱千金,沒想到這公儀家主這麽會享受,千金焚香暖玉卧榻,這等生活較之帝王也不差。
公儀洵倚在暖玉榻上,半斂着眸子遞給沈傾月一杯酒“醉風樓的酒,莫嫌棄。”
沈傾月接過酒樽,定目一看頓時又是一愣。上等綠琉璃,這種琉璃自散香味,打造成酒樽盛酒,香味摻進酒裏恰到極妙,輕輕搖晃酒樽,聞了聞散發開來的酒香,嘴角輕輕一抽,他剛才說什麽來着?醉風樓的酒?“城西匡邑的十裏醉用這琉璃樽來飲,恰到好處。”
“哦?你識得城西匡邑?”
沈傾月這才擡目正眼去打量這位公儀家主,容貌俊秀如玉,一身清雅出塵的氣度令人刮目相看,朦胧中透着疏離冷漠,這是一種是沈傾月從未見過的氣質,就像是與世無争看破紅塵的寂靜。
她很詫異一個活在世俗的人居然有出家人的影子,四大皆空紅塵世事與我無關的态度,這樣一個人怎麽會有一手潇灑不拘的字,怎麽會如此享受生活?
“我讓你很詫異?”
他搖着酒樽,眸子依舊半開半斂,一語打破沈傾月詫異驚豔。
沈傾月聳了聳肩,随意的一笑“對,我從沒見過你這樣的人,明明是世俗之外的人,卻不得不被世俗困,怕終究是情字誤人,誤了你。”
他微微一怔,眸中斂過一縷微光,終于不再是半斂的眸子,正眼看着沈傾月“活在世俗怎麽會不被世俗所困所累?”
“想要兩袖清風固然難,情孝兩全也難,你舍棄了什麽自己不是已經做決定了麽?落花人獨立,不正是你的選擇嗎?何必自傷自惱。”
“我的選擇?我有得選擇嗎?”他自嘲的仰頭飲下酒樽中的酒“我的心早已随我愛的女子去了碧落黃泉,心都沒了,還有選擇嗎?”
在他身上,沈傾月看到了但願長醉不願醒的姿态,生無可戀卻被世俗和責任拘絆,是個可憐人。
“不負如來不負卿?但你終究還是負了卿,沒有選擇,不是已經有了結果嗎?”依沈傾月的性子,碰上這事本是不願搭理,可卻看着這樣絕世無雙的人自哀自憐,居然生出不忍之心。
相思淚的題字,雨後海棠的幕畫,追思成殇的詩詞,勾畫着他的用情至深,放縱性的的焚金,不理世事的家主,他在宣洩着他的不甘與無奈,許是壓抑太久,許是沈傾月今日道出了他的陰暗面,所以他把她當作了酒後知己,暢訴自己的心扉。
“我原本還擔心你想不開積郁成疾來着,看來我的擔心是多餘的。”
亭外乍現一道灑脫随性的聲音,沈傾月入耳覺得極為熟悉,仔細一想不俊愣住了,他怎麽會來立春會?
公儀洵低低笑出了聲“你此時來,不覺得遲了些麽?”
緊接着帷幕被一只修長骨骼分明的手撩起,伴随着一道淺笑“我送你琉璃樽,暖玉床還不夠賠罪?公儀兄,貪心可不是好事。”
循着聲音望去,入眼的是一個俊逸的青年,身着藍衣,神情慵懶倦怠,舉止灑脫随性卻不是優雅,尋了一個位置坐下自個斟了一杯酒水,若無旁人的啜了一口,贊賞道“十裏醉配上這琉璃樽真是妙極啊,可算是物盡其用了。”
公儀洵淡淡的瞥了男子一眼“這話,已經有人說過一遍了。”像是想到了什麽,他看向沈傾月“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麽?”
沈傾月的目光還放在那位男子身上,前世墜入青樓的時候,路上的貴人可不就是他麽?大氣大勢大手筆的鳳家後人鳳卿之。公儀洵的打聲音将她的神情拉回來,正了正神“清風。”
“清風?自古憂愁随清風,好名字,公儀兄正需要一股清風。”與其說沈傾月是清風,她到覺得他的聲音就如同清風和煦,攙和着酒水晃動的聲音,猶如溪水一般澄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