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伯樂誤識良馬

沈傾月這一生最欽佩三個人，其一是師兄鶴呈桑的未蔔先知，其二就是鳳卿之閑雲野鶴的性情，其三則是雲衍的洞悉一切的計謀。

鳳卿之在後來的亂世繁華之中不受紛擾，獨善其身，當年世家之紛，很多世家身葬其中，他鳳夜兩家雖氣焰滅了下來，鳳家在世人眼裏沒落，但何嘗不是一種欺騙世人的障眼法。

“看清風的眼神，好像識得鳳兄。”

公儀洵從榻上支起身子，慢條斯理的整理衣服。

沈傾月語結，确實認識，但總不能說是前世認識吧“游歷時聽旁人說起過一二。”

她打心底是想結識鳳卿之這位人物，今日借着公儀洵這部梯子過個橋也好，他二人都是非池中物，将來萬一腹背受敵時，也好有個人物相助。

“旁人說的不見得就是真的。”這時鳳卿之起身從幕簾後推進來一把小葉紫檀的輪椅“上次我在你府中烤東西吃的時候，把你的輪椅當柴火燒了，此番我既然來了，就賠一把輪椅給你。”

小葉紫檀十分稀有珍貴，即便是皇家也不多見，這鳳卿之一出手就是這麽大手筆，果然對得起世人對他的評價。

公儀洵挑了眉，淡淡的掃了輪椅一眼“你總往我這塞東西做什麽？”

“我這人沒別的愛好，好酒好琴好美人，我拿這些寶貝跟你換醉風樓的十裏醉和燕雙飛可行？”

“燕雙飛若是自願随你，我可以成人之美，倘若不願，我也強去不了她。”

“那我包了她，半個月，這些東西就是費用。”

沈傾月雖然好奇這個叫燕雙飛的是什麽人物，讓他們這樣重視，不過眼前吸引她的卻是這把小葉紫檀的輪椅，難道這個淡然如霧的男子身有殘疾無法正常走路？

只見公儀洵單手一拍暖玉榻，整個身子淩空而起，一個翻身就妥當的落在了輪椅上，他輕輕垂下眼簾，淡淡的說道“鳳兄，清風，宴席快開始了，一起去吧。”

前世她并沒有來立春會參加立春宴，也不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本以為今日來的這一趟無益，沒想到居然有這麽大的意外收獲。

三人閑談信步很快就來到了相思淚的拱門前，鳳卿之負手看了門上的字，似笑非笑的說道“公儀兄，這題字是不是該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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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下來沈傾月才知道公儀洵與鳳卿之自小相識，二人關系十分親密，對彼此知根知底幾乎無話談不得。公儀洵慢慢靠在輪椅上，輕輕抿着唇，望着相思淚三字，眼底像是浮現了一層白蒙蒙的冷霜，令人看不起其中想法。

沈傾月和鳳卿之靜靜的站在他兩側，過了很久裏面傳來幾個嚷嚷着要見公儀家主的時候，而公儀洵心中的千千結被一把削鐵如泥的三尺青鋒稀疏斬斷，碎了破了總好過無解，他顫抖着放穩呼吸“是啊，結局已定，我再執着終歸是無益。”

鳳卿之撚着随風飄來的竹葉，看了兩眼，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這陣風來的很好。”

公儀洵微笑道“确實。”

沈傾月看着他們相續進了拱門，頭皮發麻的摸了摸鼻子。她哪裏聽不出來他二人的啞語，雖說自己的目的達到，但總感覺有種說不出的別扭。

聽小厮說各大貴族世家的子弟都來齊了，那個人來一會兒，又走了。

沈傾月摸着下颚暗思讓公儀洵特別關注的那個人究竟是誰，那個人，來了一會兒，又走了？莫非是他？

園子裏的人見公儀洵與鳳卿之進來，霎那間氛圍都不一樣了，其中有一個人從位置上站起來對他二人作揖“公儀家主，你可算來了，前先我們幾個說筠連兄來遲了，該罰，眼下他正準備撫琴，你們這就來了，是不是也該罰？”

這人沈傾月還記得，正是剛才與駱筠連一道進來時第一個迎上來的人，他倒是什麽都敢說，起哄讓駱家公子當衆撫琴也就罷了，現在主意都打到公儀洵身上了，此人要不是有極硬的後臺就是不知所謂。從剛才的一幫子人看來，多數以他為首，估計此人是前者居多。

“咦，公儀家主與鳳兄旁邊的那位少年是誰？”

“少年身上的衣着普通，但氣宇不凡，又站在公儀家主與鳳兄面前，想來非池中物。”

“不如這樣吧，公儀家主你們三人都來晚了，也別一一處罰，就讓這位少年做代表出來作詩如何？”

在座的世家子弟你一句我一句，說的好不樂乎，沈傾月見話題扯到自己身上，剛想婉拒，就聽到身邊響起一陣輕笑，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将她推了出來。

“你的文采想來是不錯，鳳某洗耳恭聽。”

鳳卿之推着公儀洵往正前方的空位走去，獨留沈傾月一人站在中間。

看着衆人眼底冒着星光，就跟發現了珠寶一樣的盯着她，讓她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黑着臉瞪着笑的一臉無辜的鳳卿之，正想着怎麽圓過去的時候，園子裏驟然響起一縷琴音。

循着聲音望過去，只見駱筠連坐在最東邊的一個席位，矮幾上放着一把古色精致的七弦琴，青蔥修長的玉指緩緩劃動琴弦，顫若龍吟的琴聲從指尖瀉出，低沉悠遠恍若隔世。

院中僅憑駱筠連的一手琴勾勒出一幅畫，如泉水激石，泠泠作響，如好鳥相鳴，嘤嘤成韻，琴中有山有水恬靜安逸，令人心曠神怡很容易入戲。

“溪邊照影行，天在清溪底。

天上有行雲，人在行雲裏。

高歌誰和餘，空谷清音起。

非鬼亦非仙，一曲桃花水”

幾乎園中所有人都沉浸在駱筠連的曠世琴聲裏時，沈傾月不知為何突然想起前世鳳卿之留在挽香居的一首詩，那時候只覺得他文采極好，卻不曾想這首詩說的竟然駱筠連琴中的境界。

玉指勾弦而落，尾音潺潺漸消，在座各位只覺得餘音繞梁耐人尋味，不知道是誰最先驚醒，拍着手掌贊賞“好曲好詩，非鬼亦非仙，一曲桃花水，實在令在下折服。”

緊接着一而再的贊賞聲一個挨着一個響起，駱筠連雙眼閃過一抹幽深，緊盯着沈傾月，為琴者一生最執着的就是知己二字，今日她以詩說出了他琴中的境界，自然當得知己二字。

沈傾月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頭，怎麽就一時忘情吟了鳳卿之後世所做的詩。

四周投來十幾道贊賞的眼神，其中一抹最為炙熱，讓她只覺得心底發虛頭皮發麻，她哪裏不曉得那抹炙熱的眼神是什麽意思，伯樂相馬，然而她卻不是他真正的伯樂，她只不過是剽取了鳳卿之的詩而已，要說他的伯樂，這天下怕是只有鳳卿之當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