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即将到來的離別(倒V)
“這是什麽?”她驚恐萬分地問道,幾乎剎那間就明白過來。同時斯佳麗發覺瑞特臉色變了。
為何瑞特遲遲未歸,為何明明是要緊的時刻他偏偏要去換一身衣裳,為何他此刻神色遲疑——因為她手上那種冰涼粘稠的液體,那種她在護理時多少次沾了滿手的液體,那正是鮮血呀!
“究竟怎麽回事?你、你受傷了?”斯佳麗向前一步扯住瑞特袖子,有些語無倫次地問道,“怎麽會這樣……”前世明明就沒有——不,或許有過,而她壓根兒沒注意到!“哦,瑞特,你的傷還好吧?要不要緊?”她近乎是在哀求了,見鬼的老天!
瑞特看着滿臉焦急的斯佳麗,一咧嘴笑了,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他輕松自如地說道:“嗨,沒什麽大事,就是叫子彈擦破了皮而已。”
他越這樣輕描淡寫斯佳麗反而越心焦,愧疚和擔心交織在一起卻讓她吼了出來:“你究竟怎麽樣了?告訴我實話!”
“真沒什麽事。”瑞特被她逼不過,只得一攤手道,“唉,不走運喽,被流彈給擦傷了。本來還想維持我的英勇形象呢,沒想到——斯佳麗,拜托別問了。”他滑稽地舉起雙手,又故作誇張地用其中一只捂住了心口,“我裝扮成一個英勇男人的努力已經失敗了,而你居然還忍心來追問這其中的細節來戳我的心嗎?斯佳麗,我最最親愛的斯佳麗……”
“少貧嘴!”斯佳麗這會兒對他全無信任感,“挺嚴重的吧,你?包紮過了還能按出血。”
瑞特這才稍微收斂了神色,他如實道:“真不是多麽嚴重的傷,只不過剛才騎馬用了點兒力氣,傷口崩開了。”他遺憾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嘆了口氣道,“可惜一件好大衣。”
斯佳麗恨得捶他一拳,眼睛卻是酸酸的。她張口讷讷了半天,終于說道:
“對不起。”
“什麽?”瑞特頗感意外。
“對不起,理所當然讓你去冒險。”斯佳麗慢慢垂下了頭,看着自己的鞋子。
瑞特驚奇地看了她一眼,調笑道:“怎麽,頭一回懂得對真心喜愛你的人不應該太放肆呀?那我可真是榮幸。不過沒什麽大事,說實話你這麽信任我的能力我還挺高興。”
“不是這個。”斯佳麗喃喃道。
“什麽?”瑞特沒有聽清。
不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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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前世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她對他頤指氣使,肆意貶低他。她看不起他,明明自己也是一樣的貨色。她利用他的感情,差點騙得他以為她一片真心,其實她只不過是為了錢。直到婚後,她依然把心裏那塊地方留給阿什禮。她躺在他懷抱裏,心裏想的卻是另一個人。她從不關心他,相反是他關心她和別人的子女。她自鳴得意的背後,是他謹慎的照顧……這樣的她,究竟有什麽資格得到他?
睜開眼睛時她将自己從那種情緒中抽離了出來,但眼中閃閃的淚光還是吓壞了瑞特·巴特勒。看着對方關懷的神情,斯佳麗只覺得眼眶又濕,她扯着嘴角努力笑了下:
“我沒事。瑞特,重新包紮一下,然後我們騎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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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特簡單包紮了一下便帶着斯佳麗上了馬。他這次沒有撒謊,傷果真不算嚴重,只是血流的有些吓人。斯佳麗雖然在做看護時已經多次進入手術室,甚至直接看到重傷員的裸|體。但出于微妙的心态,她只是看了看瑞特的傷口就別過頭去,拿撕下來的一塊布幫他纏繞傷口。瑞特發出低低的笑聲,男性陽剛健美的身體給她帶來獨特的沖擊,不過他倒沒不分場合地調戲她。
斯佳麗也不知道是遺憾還是慶幸地想着。
她就坐在他身前,他的兩條手臂繞過她的身子握着缰繩,剛好将她環抱在懷裏。他身上的氣味——煙草以及白蘭地,皮革以及淡淡的血腥混合在一起彌漫在她鼻尖,惹得她心緒不寧。但出城時已是黃昏,月亮東升太陽西沉。黑暗中隐藏着敵軍的身影——盡管成建制的他們一般不攻擊平民,瑞特這樣安慰道,可斯佳麗依舊覺得心驚肉跳。
太刺激也太恐怖,他們的身子緊緊相貼,馬兒在馳行,四周悄然無聲。遠處時而有零星的槍聲傳來,伴着飛鳥驚散。每當這種時刻,瑞特總會将她緊緊摟住,在她耳邊絮語:“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太陽終于徹底落山,黑魆魆的樹木在地上投下影子,風一吹便成張牙舞爪的魔鬼。黑夜化作恐怖向她撲來。然而瑞特的臂膀将一切阻攔在外——他已經鎮定地和守門軍官交談過,又巧妙帶她避開了出來打獵的一只敵軍。斯佳麗的心都跳到嗓子眼裏了,可他卻依舊沉着冷靜。已經是平原了,風吹過兩邊的作物沙沙直響,朦胧的月光下斯佳麗看得見那棉田已經被毀的七零八亂,不由心中一酸。路邊的倉庫大概是被北佬放了火,此刻已經燒得七零八落,殘餘的一絲火光中——這不祥而邪惡的紅光中,斯佳麗回頭去看瑞特的臉。他黝黑的輪廓格外分明,恰似古錢幣上的頭像,優美、冷峻、頹敗,他目光炯炯,此刻因為神情的冷靜反而顯得更加懾人。這副殘破的景象絕對在他心裏頭激出了什麽情感,要不他不會如此令人驚慌。斯佳麗想找句話說,可張了幾次嘴都不知從何說起。但覺這匹失控的馬奔向的是一個她熟悉的、恐怖的未來。她感到渾身無力,命運似乎要再次上演,而不論是預感還是先知都無法給她任何幫助。她慌裏慌張,想要說點兒什麽,可是一張開嘴,卻是一句——
“瑞特,”她有些不安地叫道,“還記得我給你寫的那封信麽?我說‘假如有一天你頭腦發昏跑上戰場,記得告訴我你的部隊番號。’來着——”
黑夜中瑞特輕輕一笑,但卻沒做任何回答。他的一排白牙在黑暗中露了出來,像是擇人而噬的野獸,又像是一道小小的亮光。
他帶着她一路在黑夜狂奔,從新月東升到啓明星起,從黃昏直到黎明。當天邊露出第一道曙光時,瑞特·巴特勒勒住了馬,輕輕吐出一口長氣。與此同時,已經疲憊至極的斯佳麗也看清了周圍的環境,她将這裏認出來了。
拉弗雷迪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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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兩旁的樹木連綿不斷,猶如兩道林牆。即将到來的晨光,如今還沒有穿透雲層的力量,天地間依舊是一片黑暗,但誰都清楚幾分鐘後,金光會刺破天穹,灑落在每一個角落。而現在,黎明的唯一證據只是地上越來越淺淡的陰影。
“拉弗雷迪以南路段暫時還沒打起來,但這裏穿過鐵路,北佬随時都可能撲來。”瑞特開口道,“你知不知道還有什麽別的路可走?小路也行,只要能繞過拉弗雷迪和瓊斯博羅。”
他的聲音顯得很平緩,很從容,但恰恰是——太平緩了,這樣的語調在此時此刻反而更令斯佳麗寒毛倒樹。不祥的預感籠罩了她的全身。即将發生的一切似乎不言而喻。
“我知道,我知道有那麽一條路。”她結結巴巴道,見鬼,難道瑞特就非得犯傻不可嗎?“我知道一條小路,可能得多繞幾英裏,但是過去沒問題。爸和我常騎馬走這條道,我對它很熟。到了頭就是麥金托什家,再一英裏就是塔拉了。”
“那就好。”他道。這句話令斯佳麗心頭一緊。
“你感覺還好嗎?”終于,他低下頭問她了,“讓馬歇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