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喜當媽
練無瑕再踏入西佛國之時,距離初來時便頗過去了些年頭。期間發生了很多事情,譬如時覺佛子圓寂,新任佛子因護持上師未能及時趕到而失蹤;譬如曾經一動而風雲變色的疏樓龍宿,随着退隐疏樓西風日久而成為了江湖上的一個語焉不詳的傳說,也譬如練無瑕也試圖協助鎏法天宮尋找失蹤佛子,無奈她對佛門的了解實在不深,直到鎏法天宮送信相邀,才結束了她毫無頭緒的瞎轉悠。
來信言道,感應到天宮失主,新一任佛子提前降世,法號梵剎伽藍。感君厚誼,特邀她參加小活佛的坐床典禮。
練無瑕行蹤一向缥缈不定,武林道上近來又接連爆發覆天殇、葉口月人和嗜血者之亂,等到送信人穿越重重艱難險阻辛辛苦苦把信送到她手裏,她再趕去鎏法天宮的時候,伽藍佛子業已歸位一年有餘了。
遲到了這麽久,小活佛卻說,她來得正好。新就任的小活佛梵剎伽藍還只是秀美的孩童模樣,穿着活佛的法衣,帶着童音稚氣的語調悠揚如梵唱:“事關一名無辜女子與她腹中胎兒的性命,梵剎伽藍有一個不情之請。”
原來俠刀蜀道行之女柳湘音在身懷六甲之時為嗜血者所同化,蜀道行千辛萬苦将女兒救出,背着女兒踏上鎏法天宮,請求小活佛淨化柳湘音與她腹中的胎兒。嗜血者體質極為特殊,一經同化,若想再變回正常人類,便需耗費極大的人力物力,輔以特殊法門,在此過程中,被淨化者會十分痛苦。小活佛欲施展大日曼荼羅陣法實施淨化,目前所需一切法器、舍利子都籌備妥當,唯一憂慮之處在于以柳湘音孱弱的身體,未必能撐到儀式完成的一刻,屆時萬一一屍兩命,則救人反成殺人。考慮到嗜血者飲血補充能量的特性,小活佛想讓柳湘音在淨化之前先飲一些血液。在這個微妙而關鍵的時間點趕來的練無瑕簡直是天賜的救星,只要她貢獻一些血液即可。至于為什麽非得是練無瑕而非旁人獻血,小活佛只說他判斷練無瑕之血對嗜血者有益,具體是怎麽判斷出來的、又究竟是怎麽個有益法,他也沒有解釋。
練無瑕哪有拒絕的道理?
空藏殿外,即将接受佛法淨化的柳湘音在渾渾噩噩的等待中,嗅到了鮮血的芬芳。蜀道行皺着眉頭,望着端着盛滿鮮血的金杯走來的翔維神官,側身擋在躍躍欲動的柳湘音之前:“這是何意?”
“俠刀不必警覺,此乃佛子之意。”翔維神官解釋道。
蜀道行神色微松。嗜血者的嗅覺遠比人類敏銳數倍,金杯還沒端到面前,柳湘音已經克制不住的顫動——那是清甜,又充盈着純澈的靈透,鮮活而飽滿的味道,遠比被西蒙奉為極品的妙齡處子的鮮血還要甘美,非采自自幼修行且已得道果的女子,不得如此絕頂之味。而它的主人在獻出血液時心情是平靜的,于是血液本身也有着采自血奴身上的血品所沒有的寧靜幽恬,細細品嗅起來,竟然還有那麽一絲悲憫的味道。
宛如天使的聖潔,宛如羔羊的馴順。是獻于神魔足下的至佳無上之犧牲祭品。
“絕等的美味!快、快喝啊!”柳湘音腹中的邪嬰已經按捺不住血脈之中叫嚣的渴望,連連催促着母體。柳湘音猶豫的望了蜀道行一眼,然而這點遲疑在腹中孩子的催促與自身嗜血本能中很快敗下陣來,她忙忙端起金杯一飲而盡,點點朱紅從口角溢出,在沒有一絲血氣的面容,簡直如精怪鬼怪一般的蒼白陰晦。那樣兇殘貪婪的吃相,與其說是個人,毋寧說像一只被本能操縱的野獸。
蜀道行心底一陣酸楚,這時饕足的柳湘音驀地發出一聲極為慘烈的慘叫,女子失控的痛叫與邪嬰驚怒的意識波動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誰在嘶喊:“血,這血裏有什麽?”
血裏自然沒有任何東西。然而生于極兇惡寒,卻長于玄玄虛空之中,心存無塵善念,這般的至淨無瑕之人,她的血于嗜血者而言,本身即是包裹着最為甜美的糖衣的鸩毒。
翔維神官拉住蜀道行的臂膀,迅速道:“快,趁柳湘音與腹中嬰兒體質最虛弱的時機,送他們入殿接受儀式!”
蜀道行會意,低身将面箍鎖在柳湘音臉上,攔腰抱起了她。女兒的身體在顫抖,在掙紮,他卻對她的痛苦無能為力,只能在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湘音,忍耐,很快就沒事了”的絮語裏,抱着她踏入了大日曼陀羅法陣之中。
儀式進行了三天三夜,蜀道行在空藏殿外來來回回轉了三天三夜的圈,練無瑕也在禪房之中靜坐入定了三天三夜。三天三夜後,小活佛軟軟的靠在翔達神官懷裏被抱了出來,面色泛着脫力的白,嘴邊卻挂着喜悅的笑容,向蜀道行說:“令媛母子重歸光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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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道行晃了晃,俊毅的面容上浮出了一點大悲大喜沉澱後的迷惘,旋即清明過來,見小活佛竟然無法獨力行走,不免擔憂:“佛子你……”
“只是太過困倦,休息一晚即可。”小活佛擺手,“俠刀,你不去觀視柳湘音的情況嗎?”話音未落,原地已經失了俠刀的蹤影。小活佛失笑,翔維神官見他嘴唇都幹裂出數道血痕,關切道:“佛子果真無礙嗎?”
“自然無,吾只需要休息,如果能再給吾一杯酥油茶潤喉,一定會恢複得更快。”小活佛笑說道。
合着是連着念了三天三夜的經,渴的!兩位神官相視一笑,立刻命人端了滿滿一大杯酥油茶上來,小活佛接過來一口氣喝了幹淨,看那香甜的樣子,還真是渴得厲害了。一大杯酥油茶下肚,小活佛的氣色紅潤了些許,嘴唇也潤澤了許多,擦了擦嘴巴就準備起身:“帶吾去禪房,吾要親自去向練長生請罪。”
翔維神官忙勸道:“佛子原是救人心切,取血是為權宜之計,以練道長的脾性,答允之時都毫無被冒犯之意,事後又怎會怨怪您呢?眼下您還是先休息吧,縱要道歉,也得等身體狀況恢複後再過去。”
“并非為此事。”小活佛有些吞吞吐吐的說。他佛性天成,自落地之時便舉止□□通透,雖是幼童之身,其慈悲佛性卻是遠遠大過幼小的年齡給他人帶來的印象,這少見的羞赧之色出現在他的臉上,竟讓他難得的像個因為好心辦壞事而心虛氣短的孩子:“柳湘音腹中的異胎體質特殊,很容易為母體吸收的血液所影響。”
“佛子的意思是?”兩位神官依舊沒有會意。
小活佛滿面羞慚的垂下腦袋:“鑒于異胎受血液影響而發生了轉變,吾判斷……練長生可能……要多出個有十分之一血緣關系的兒子了。”
片刻的呆滞後,翔維神官扶額,艱難的說:“佛子倦怠之身行走吃力,還是由我抱您過去請罪。翔達,你去請莫松罕、邯寧兩位阿闍梨過來,由我們三人陪佛子同去。”
佛子您還能再不靠譜一點嗎?修仙者斬親緣,滅愛欲,不染紅塵,求的是太上忘情之境界。人家練長生好好的一個一心求仙的仙門女冠,合着就因為幫您的忙,被您老一場法事一做,硬生生憑空冒出來一個兒子,從此在求仙之路上活活多出來一個拖後腿的累贅——真是不知道前世不修到了什麽程度,這輩子才會倒了如此血黴好吧!
就算抛開這一層不論,練長生還是個姑娘家呢。平生連個戀愛都沒談過,忽然就接到通知——因為這樣那樣不可抗的因素,恭喜你姑娘,你喜當媽了。如此奇葩的“喜訊”,擱哪位女性身上都得抓狂好嗎!
什麽話都不用說了,趕緊收拾麻利點兒,上門請罪吧!
至于為什麽非要莫松罕、邯寧兩位阿闍黎和翔維神官一起同去……以高大上的陣容配置來表示致歉的誠懇态度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有他們這幾張論滄桑程度排鎏法天宮前三甲的老臉首當其沖的擋着,再輔以小活佛那張幼嫩得快能掐出水的小臉營造出來的反差萌,希望練長生能本着一貫尊老愛幼的美好品質,火氣能稍稍小那麽一丁點——
雖然希望很渺茫。
“鎏法天宮被不知名力量炸掉一半建築,現今正在重建?”龍宿放下奏報,微微沉吟,“不知名力量……邪之子尚未出世,力量就如此強橫,嗯。”
穆仙鳳正拿着新制成的詩扇逗廊下的鹦鹉一句一句的念詩,龍宿隔窗掃了一眼,決定不驚擾小丫頭的興致。于是挽起袖子親自磨了墨,在奏報下方回了批文:速核查邪之子下落。
即使表面上淡出江湖,耳目也遍布四面八方,龍宿大人的生活無論退隐與否,向來過得很充實很精彩。但無論他推演出的事态有多千回百轉天塌地陷火燒眉毛,都不可能猜出鎏法天宮被毀的真相。
真相是,練無瑕在被通知喜當媽的那一瞬間,因為太過驚愕的緣故,真氣暴走掀了屋。
作者有話要說: 筆電君掉線的第四天,作者菌無比寂寞,此為一也
元旦假期不幸邂逅覆天殇的兄弟感冒君,作者菌耗盡功體苦苦抗衡數日,如今氣血兩空,也即将掉線,此為二也
流年不利,嗚呼哀哉,綜上,領會作者菌的主題精神的親請盡管扔板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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