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房間很亂。

紫黑色的窗簾像是劇場的帷幕，将陽光遮擋的嚴嚴實實。角落裏堆積着各種畫材，只有一旁架子上擺放的顏料稍顯整齊。正中央的空地上擺放着一座畫架，被固定着的畫布上色彩淺淡，顯然是一部半成品。

姜辰窩在畫架前的椅子上，頭微垂着，裹着一件灰色的披風，整個人在椅子裏睡成一團。

手機振動的聲音在窗簾後面響起來。姜辰從淺眠中被吵醒，随手将滑落的披風團放在椅子上，走到窗臺前，将窗簾拉開一條縫。

陽光直射在地板上，空氣中浮動着清晰可見的微塵。姜辰一只手搭在眉骨上，眯着眼睛适應了一陣，另一只手接起電話。

“辰哥，你在工作室嗎？”經紀人蘇琳。

姜辰“嗯”了聲，嗓音透着還沒睡醒的沙啞，“一會兒要出門。什麽事？”

蘇琳忍住耳朵傳來的酥麻感，迅速開口彙報工作：“前段時間您放在法國參展的那副畫最近已經有幾個買家通過展方聯系過來，不過這幅您說過五月份自家展出要用，我們就一直沒給價格。”

“嗯。”姜辰表示在聽，轉過身慢吞吞又回到畫架前坐下，随手拿過架上的筆把玩：“哪幅？”

“《星辰騎士》”蘇琳頓了頓，“但是最近有一位國內的買家一直在和我們聯系，表示特別想收藏這幅畫，價格給的比我們估計的高出不少。”

“不賣”姜辰知道蘇琳想問什麽，聲音沉了沉：“讓他等着。我的畫還沒有人可以替我做決定。”

電話那邊蘇琳頓時笑了：“……知道了，那我會和他說。”

挂斷通話姜辰已經徹底清醒了，擡頭看了看牆上的鐘，又看了眼面前未完成的畫，手中的筆轉了轉，又放回了架子上。

時間不夠。

改成拿起手機，處理上午沒收到的信息。

知道她手機號的人不多，最常聯系的就是經紀人蘇琳。不過蘇琳知道她手機總是不在身邊，有工作的時候會直接打電話。收信箱裏只有幾條垃圾短信。

QQ上最熱鬧的是幾個閨蜜發小一起的群，經常五分鐘不看就九十九加，姜辰嫌吵，早就屏蔽了。剩下唯一的消息是紀衡。

——晚上喝酒？

消息時間是上午十點，應該是剛醒躺在床上做夢時發的。

姜辰想了想下午的應酬，心裏煩，也想喝酒，算了下時間，打字回複：“八點？”

看着消息發出去，拿着手機等了一會兒，果然，對方秒回：“行，老地方。”

姜辰笑了笑，剛想放下手機，對方又一條信息傳過來：“今天怎麽答應的這麽爽快？是不是身邊沒有人暖床，寂寞空虛冷，長夜漫漫，無心睡眠？”

姜辰想象着發這條消息的時候紀衡賤兮兮的樣子，手速極快：“滾。老子身邊美人一抓一把，今晚就佳人有約，不！去！了！”

——別別別，重色輕友哪行啊。八點啊，別忘了啊。

像是怕姜辰反悔，紀衡秒回，然後頭像一灰，下線了。

姜辰失笑，懶得再理他。

盛夏，夜晚八點的陽城依舊燈火通明。人來人往間，空氣中還彌散着白日未散的熱浪。

紀衡說的老地方是市區一條偏僻小街上的燒烤攤。地方不大，簡易的棚子下面懸了兩盞燈泡，擺了五六張桌子。燈光昏暗，一般人尋不到這裏，是以環境雖然稱不上清淨，但也自由沒有約束。

紀衡來的早，姜辰到的時候他已經點了一瓶啤酒一盤烤串，邊吃邊等。

姜辰掃了一眼，和老板又點了幾瓶啤酒，直接扯開紀衡對面的塑料椅子坐了過去。

看見姜辰來了，紀衡擡頭剛想招呼，眼睛就直了，話到了嘴邊也沒說出口，只憋出了一句：“……靠。”

姜辰不明所以，瞪他：“吃錯藥了？”

不怪紀衡看的眼直。姜辰個子高挑，五官不着妝的時候就已經精致漂亮，今天不知道怎的穿了一件修身的豔紅色長裙，勾勒出細腰長腿的勻稱身材，皮膚在紅色的映襯下白的刺眼。更重要的是氣場強大，迎面走來給人一種女王駕臨的沖擊力。

小時候迫于淫威的陰影還在，紀衡被她這一瞪差點一哆嗦，回過神來，咽了咽口水：“你，你才吃錯藥了呢？老子找你喝酒又不是找你陪酒，怎麽穿成這樣。”

姜辰本來心情就不好，聽見這話立刻火了：“陪你妹的酒，好好說話！”

紀衡見姜辰發火，趕緊縮了縮脖子，佯裝鎮定，擺出一副調戲良家婦女的架勢：“……美人兒今天這麽漂亮，打哪兒來啊。”

姜辰見他認慫，懶得計較，将手包随手放到一邊，扭了一下脖子抱怨：“應酬，其實說陪酒也差不多了，一年中總有推不掉的那兩三次。”

紀衡想了想她那個做畫材生意譽滿陽城的爹，又想了想自己也是隔三差五被安排出席各種飯局、宴會，深有同感，立刻表示同情的點了點頭。

不過姜父是有名的儒商，生意上的事有能力也有人脈，又寵女兒，很少讓姜辰出席應酬，一年中也只有特別重要迫不得已的那兩三次，姜辰知道逃避不了，也不推脫，每次都乖乖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做活招牌。

兩家人從祖輩開始就有來往，算是世交。所以紀衡和姜辰從小就認識，紀衡基本上是一路看着姜辰從漂亮的小蘿莉成長為現在的妖豔美人兒的。姜辰平日裏雖然也注意穿着，但是大多數都比較随性，很能體現她藝術家的風格。向今天這樣嬌豔撫媚的打扮也不是想見就能見到的。

這要是別家姑娘，紀衡這樣的花花公子說不準已經上手調戲了。可是少不更事第一次看見這個小丫頭時随口一句“小美人”就被揍得滿地找牙的經歷實在是太難忘。紀衡苦哈哈低眉斂目假裝正人君子，一邊不動聲色将身邊盯着姜辰眼睛發直的目光一個個毫不猶豫的瞪了回去。

——嘶！還敢瞪回來。想挨揍是怎麽着，老子這是為你好。

姜辰沒有心思注意這些，皺着眉頭灌了一口酒。

紀衡這邊剛收拾完幾個眼神不老實的，回頭就看見姜辰正一言不發喝悶酒，一愣，忙握着酒杯蹭了過去：“怎麽了這是？”

姜辰沒搭理他。

“下午的時候受委屈了？”紀衡說完想了想，尋思着依姜辰這性格受委屈是不可能，讓別人受委屈還比較靠譜，忙又加了一句，“和人打起來了？”

姜辰嫌他煩，朝他揮了揮手。

紀衡看了她一眼也不惱。認識姜辰的人都知道，她要是有事情不想說，其他人怎麽問也撬不開她的嘴，只有一種情況下除外。

紀衡不緊不慢的又起了一瓶啤酒。“來來來，我不問了。但是作為兄弟，酒得陪你喝。”

姜辰看了他一樣，紀衡心虛時眼神閃躲的表情她再熟悉不過，心知他打的什麽壞主意，也不多說，手中的酒杯擡起來和紀衡的一碰，手腕一轉仰頭一飲而盡。

紀衡嘴角一咧忙要上前倒酒。

姜辰細白的手指在桌上扣了扣。

紀衡動作一頓，心裏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姜辰從他手中拿過酒瓶，動作流暢的将紀衡面前盛了一半的酒杯補滿，揚了揚下巴。

“喝。”

紀衡欲哭無淚：“哥，不用這麽狠吧。”他的酒量在姜辰面前是幾斤幾兩，趁還清醒的時候他心裏還有點數。

姜辰化了淡妝的眼睛淺眯着，勾魂攝魄：“不是說作為兄弟，陪我喝酒嗎？先喝了這杯再說。”

紀衡咽了咽口水，被姜辰盯了一會兒，鼓了鼓腮幫子，終于拿起杯子幹了，一仰頭：“再來！”

兩箱啤酒，一盤烤串。兩個人一個想喝一個想勸，沒兩個小時就都坐不直了。

“你妹的大齡文藝女青年！” 姜辰把喝幹了的玻璃杯撂在桌子上，看着醉的眼睛都睜不開還沖她呲着牙笑的紀衡恨得直咬牙。“老子……”

“停停停。”紀衡勉強睜大了眼睛嚷嚷着：“講道理，講道理。”他盯了姜辰一會兒，姜辰不明所以，索性瞪回去。

紀衡被他瞪得膽兒顫，連忙咳嗽兩聲随手抓來一只方便筷子擺開架勢，“來來來，今天讓我好好給你上一課。”還邊挽袖子邊嫌棄的瞥了一眼姜辰。“踩桌子上那腿趕緊拿下去。”

姜辰醉迷糊了，被他這架勢唬的一愣，瞪了他一眼，乖乖把收回了腿，板板整整坐凳子上看着紀衡。

“首先。”紀衡搖頭晃腦，“三十歲……”

“二十九！”姜辰梗着脖子喊。

“行行行，二十九。”紀衡咳了一下，把架勢擺正繼續，“二十九，未婚，還沒男朋友……哎你瞪我幹什麽！你就說是不是事實？”

姜辰不甘心的盯了他一會兒，垂着腦袋不說話了。

紀衡得意，順手拿玻璃杯和露天燒烤攤的破塑料桌子磕了一下弄出個響，“二十九，單身，畫家。你說說，大齡、文藝、青年，哪個你沒占着。也就個女字你沒占着。”

姜辰這會兒不迷糊了，一邊抄起空酒瓶子一邊喊，“找打！”

紀衡連忙笑眯眯擺手。“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 過了一會兒，見姜辰沒動靜，紀衡把筷子扔開坐近了些：“說真的，你也老大不小了，該考慮結婚了。”

“沒比我小幾歲，少說這些話。”姜辰冷睇他。

“我是和你差不了幾歲，可老子流連花叢這麽多年，身邊的女人就沒斷過，結婚也就是家裏人安排一句話的事，和你這快三十歲連男朋友都沒處過的能一樣嗎？”

“俗人！”

紀衡給姜辰倒了半杯酒，看着她仰頭喝幹，忍不住問：“對了辰姐，叔叔阿姨沒和你催過這件事？”

姜辰手裏的酒杯還沒來得及放下，抿着嘴，臉色沉了沉。

紀衡見她這個表情愣了愣，心道有戲，忙湊了過去：“怎麽？叔叔阿姨已經有人選了？和你催婚了？”

小攤不大，時間漸晚，只剩下三三兩兩的人穿着半袖汗衫聚在一起，點一盤小菜就兩瓶啤酒，高聲談論。

所以汽車的鳴笛聲在此時格外引人側目。

姜辰随意掃過的目光在無意間看到車牌號時頓住，沒理會身邊紀衡唠叨追問，眼神凝住，直到過了一會兒，黑色轎車找好位置停下，熄火，一側車門打開，先是深色牛仔褲下筆直而修長的腿，随後一道颀長的身影從車裏邁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出場先露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