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大臺閣是這裏有名的一家粵菜館,環境風雅但價格高昂,姜辰和幾個發小聚會也常來這裏。

剛下車姜辰就看到了在門口低頭看手機的葉子萱。

“怎麽在這站着。你哥呢?”

葉子萱看見姜辰,放下手機笑:“我哥早在裏面了,等你呢。”

姜辰一手搭在葉子萱肩膀上:“走吧。”

兩個人進到包廂的時候其他人基本都到齊了,紀衡翹着二郎腿擡頭正好看到姜辰,忙沖她招手:“到這來到這來。”

紀衡和葉子銘之間正好有兩個位置,姜辰坐在了紀衡旁邊,留兄妹倆坐在一起。

從姜辰進來就一直有人起哄,剛剛在飯桌前人摸狗樣裝大佬小聲嘀咕事情的,看到姜辰全部嘻嘻哈哈的喊“辰哥”、“老大”。

姜辰在座位上坐穩眼神掃過去,大家又全都笑了。

桌上一群三十好幾的大老爺們,一瞬間仿佛都又回到了小時候。

這些年大家年齡漸漸大了,玩心稍減而且家族責任捆在身上,由不得再随心所欲、年少輕狂。自從當年那場車禍,這幫人就很少再聚到一起。

同在一個城市,又都是各大家族的少爺公子,這些年漸漸接手家裏生意以後都沒少因為生意上的事和曾經的發小好友打交道。一開始在商業場合見面大家還能覺得新鮮嘻嘻哈哈聊幾句,等交往更多,背負的身份更多,各自為了自家利益不擇手段,再好的哥們朋友也漸行漸遠。

但是姜辰不一樣。無論多少年過去,姜辰還是所有人眼裏那個“美人兒”,還是嚣張驕傲一身痞氣,她就還漂漂亮亮的站在那裏,這些人就覺得這些年經歷過什麽都不重要了,這幫人還是當年一起發瘋一起闖禍的纨绔子弟,還在天不怕地不怕唯我獨尊的年紀指天畫地的說“老子天下第一”。

對面座一個梳着背頭明晃晃亮着擡頭紋的兄弟先開口:“老大風采不減當年啊。”

“說什麽呢,把我們辰哥說老了。”

“對啊,咱們老大無論多少年還是美人兒。不像你,臉上皺紋都幾道溝了。”

“風采不減當年是幾個意思啊。話是這麽說的嗎。你語文學的都還給老師了吧。”

姜辰聽着他們瞎吹亂侃,懶得計較。

其中一個從旁邊拿了個菜譜遞給姜辰:“菜我們先點了點,你看看還有沒有想吃的。”

姜辰接過随手翻了翻:“長壽面點了嗎?別虧了今天的壽星。”

“點了,蛋糕也有。放心。”

姜辰看向葉子銘:“還有沒有想吃的?”

葉子銘一手扶了扶手裏的拐杖,另一只手搭在葉子萱的椅背上,笑:“我點過了。沒事,也不是什麽大日子,就是幾年沒見和大家一起吃個飯,不用太考慮我。”

姜辰想說什麽,看了一眼隔在中間的葉子萱,笑了下:“好。”

一旁的紀衡知道姜辰的意思,拍了拍她的肩膀,什麽也沒說。

負責組織的是紀衡,但攢這個局的人是葉子銘。

其實這麽多年過去,除了私下裏的聯系,這裏的這些人已經有十多年沒聚過了。要說能讓所有人這麽齊的見一面,只有葉子銘能辦到。姜辰都不行。

今天來之前紀衡還挺高興這麽多年的發小還有機會一起吃飯,但到了這裏沒多久心就涼了半截。

大家都是在商場上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彼此間多少都有過商業往來利益争分。就算念着小時候的情誼不私下下絆子,但是你來我往的競争總不會少。這些人聚在一起早沒了從前的心氣,一個個穿着講究舉止做作,矜持着身份低聲談生意拉關系商業互吹,把不大的飯桌也能看做名利場。

紀衡這些年也繼承了家業,但是主要打交道的還是姜辰,完全沒料到好好一個生日聚會會變成這個樣子。如果不是今天姜辰在,可能連飯都沒法好好吃完。

菜沒過一會兒就上齊了,酒先斟滿,葉子銘先說幾句客套話,衆人動筷。

姜辰:“等等。”

“敬子銘一杯吧。”姜辰先舉杯,“要沒子銘我們今天想互相見一面也難。”

“生日快樂。”“生日快樂。”

所有人一飲而盡。

因為姜辰這一杯酒,大家的情緒都放開了些。桌上菜還沒怎麽動呢,酒已經喝過三巡了。紀衡晃着腿看着這些拿酒當水喝的,怕再過一會兒就沒幾個清醒的了,和葉子萱商量先切個蛋糕把環節都走掉。葉子萱放下筷子起身去吩咐服務生。姜辰看着她的背影離開,視線抽回來,正對上隔壁葉子銘的目光。

葉子銘沖她笑了笑。

雖然今天他是主角,但桌上沒幾個人勸他酒。抽過一旁的紙巾擦了擦手,一手撐着拐杖向旁邊挪了個座位,坐到了姜辰的身邊去。

“好久沒見了,最近怎麽樣?”

“挺好。”

葉子銘:“謝謝你這段時間一直明裏暗裏幫着葉子萱,她從小就喜歡你,你對她的幫助她都記得。她很感激你。”

“我不要她的感激。”姜辰看着葉子銘的眼睛,“我也沒做什麽。”

葉子銘不接她的話,繼續說:“也謝謝你一直幫着子萱看顧我。這些年我的大小事情,我知道你一直出了不少力。”

姜辰看着他。

“其實你不用做這些,你根本不用覺得虧欠我。”葉子銘說這些的時候聲音含着笑,“當年的事都是我自己的錯。那個時候年少輕狂,把生命當兒戲,結果賠進去一條腿,也是我咎由自取。”

姜辰打斷他:“別這麽說。”

“沒想到因為這件事大家也全散了。”葉子銘嘆了口氣,“十二年前我手術的時候也沒能把人聚全。”

姜辰沒說話,給自己灌了一杯酒。

“所有人都過去啦,大家都開始各自新的生活。就連我也一樣,現在接手家裏的生意,大小也是個老板了。”他看着姜辰又把自己的酒杯倒滿,“其實我有時候覺得,就算沒有車禍的這件事,大家依然會散。因為人總要長大。成/人社會裏,利益最大。但我覺得,只有你還沒放下。”

姜辰:“你現在身體什麽樣?”

“挺好的,三十多歲也算是正值壯年,有什麽可不好的。”他有拐杖點了點自己的右腿,“這條腿還是你當年托關系幫我找到的,假肢畢竟不比自己的靈活,但是用慣了也就習慣了。”

姜辰想再說什麽,葉子銘的目光落在門口。姜辰看到葉子萱回來了,沒在開口。

這裏大多都是大老爺們,對蛋糕沒什麽興趣,頂多是走個過場,重新落座又開始喝酒。

快到半夜的時候姜辰電話響了,紀衡聽到聲音正好偏頭看了一眼屏幕,吓得手一哆嗦。

姜辰瞪他一眼握着手機走出包廂,沿着走廊走的時候接起電話。

“喂,你到家了?”

程越川:“吃完晚飯就回家了。你在畫室?”

“不是。朋友有個聚會,在外面吃飯。”

“那大概什麽時候回來?”

“這就快結束了,打車回去……還要一個多小時?”

“好。夜裏自己小心。”

挂了電話姜辰已經走到了酒店門口。身後仿古的門面漆着舊漆。面前夜幕沉沉,只有路燈明亮閃爍。淩晨時分,街路上少有車輛來往,門口侍應生也耷拉着腦袋打着瞌睡。

姜辰呼了口氣。夜裏潮濕的冷風迎面,吹散不少酒氣。一側頭,看到紀衡也跟了過來。

姜辰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問什麽。

紀衡湊了過來:“你,不會玩真的吧?”

姜辰:“你想說什麽。”

紀衡也是一身酒氣,嘿嘿笑:“之前就想問來着。你手上的戒指……是帶着玩兒的?”

姜辰:“不是。”

紀衡一下子就呆了,反映了半天才突然向後跳了半步:“什麽?!你你你,你結婚了?”

姜辰看了他一眼。

紀衡自動把這個眼神當做默認:“什麽時候的事?!不是……前段時間你還和我喝酒說家裏人催婚,這才幾天啊你婚都結完了?不是,這也不是重點,你結婚我居然會不知道?!”

紀衡沒醉徹底的腦子轉了半圈:“和誰?你……啊我知道了,是……程家那小子?”

姜辰終于開口:“還不到一個月,打算過段時間再和你們說。”

“說什麽啊,這又不是談戀愛,還過段時間再說。結婚這麽大的事,你是想周年紀念日還是孩子滿月酒再公告天下啊。”紀衡氣的話都說不完整了。

自家的發小自己清楚,紀衡沒過一會兒腦子就反應過來:“不是,你和他,為什麽結的婚?”

姜辰沒說話。

紀衡:“別告訴我是因為愛情。倆月前你還和我說什麽他又高又富又帥,但是你不喜歡,這才多長時間!?相處不到一個月就結婚神他媽的因為愛情。”

姜辰看他一眼:“好好說話!”

紀衡确實有點酒精上頭,被她瞪了一眼冷靜了點。想了想:“是因為姜叔和你催婚?你要是真想結婚你來找我啊!老子喜歡你這麽多年當你跟班鞍前馬後,哪點比不上程家那小子。”

姜辰有些煩躁的晃了晃手腕:“不是。”

選項一個一個被排除,紀衡突然想到剛剛在飯桌上她和葉子銘兩個人說的話,心頓時涼了半截。

兩個人誰也沒說話。紀衡想摸根煙,手伸到半道想起來姜辰不愛聞煙味,又放棄了。

夜裏的風刺骨寒冷,空氣中彌散着潮濕的水霧,偶爾有車經過的嗡響帶動四周氣息輕微顫動。

兩個人靠着牆壁并肩站着,紀衡先開口。

“十二年前,如果不是你,我們依然會去‘跑山’。”

十二年前,喝酒後的第二天。所有人按約定時間開着跑車,從熱鬧繁華的市區向着近郊開過去。

十幾輛車來不及彙合,三兩一組各自出發。

姜辰把車開到八十邁,意興闌珊走了一段,就發現身後很快跟上來另一輛跑車。掃了一眼牌子,認出來是葉子銘的,晃了下燈算是打招呼,把速度又提了提,繼續開。

行到半路的時候姜辰電話響了。她從後視鏡看了眼跟在後面的車,想了想,還是減速靠邊停了下來。

“喂。”姜辰下車關上車門,走到路的一邊接電話。

“辰哥,這段路上沒什麽人了我看,要不我們找個路口彙合?”

姜辰看了眼頭頂的路牌。這裏剛出市區,車是挺少,但是現在才九點多,如果真的有車經過,車速肯定很快,一旦遇上很容易出事故。再往前開十幾分鐘是一段市郊公路,這個時間幾乎不會有車經過,更保險一點。

“再走一段吧,到前面市郊的岔路口再彙合,也不急這一會兒。”

“好。”電話那邊還有呼嘯的風聲,說話的人含着笑,“那就一會兒見。”

姜辰有點興致缺缺的放下手機,向後看了一眼。跟在後面的跑車也已經停了下來,葉子銘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

姜辰側了一步剛想把他的胳膊拍掉,突然皺眉,轉過頭看葉子銘:“你喝酒了?”

葉子銘夾克扣子敞着,讓冷風吹散些酒氣,不在意的應了聲。

“喝了多少?”

“沒多少,剛剛正好有個朋友一起吃飯,喝了兩杯。”

“喝了酒就別跟着了,不安全。坐我的車?”

葉子銘不耐煩:“算了,別管我了。剛剛電話說什麽。”

姜辰:“他們在前面一個路口彙合。你坐我的車,我帶你過去,正好路上醒醒酒,到了換你開。對了,葉子萱呢?”

“她膽子小,不敢來。”葉子銘在她肩膀上拍了拍,轉身揮揮手,開門,上車,馬達發出嗡鳴聲,快速沖了出去,消失在夜光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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