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停在不遠處的車子猛地響起一聲鳴笛,打斷了男孩女孩的對望。

韓淇奧猛地回過身,認出了段應麟的車。

薇薇安沉浸在得到夢幻一般承諾的喜悅裏,久久不能回神,直到少年生疏地握了握她的手。

“回去吧。”他說,“我要走了。”

薇薇安點點頭,腳步輕快地轉身離開,走一段路,就忍不住回頭再看他一眼。

他始終站在原地,目送她離開視線,才緩緩朝那輛車走過去。

車門打開,他被猛地扯進去,扣住了手腕。

段應麟用力之大,幾乎超過他承受的能力。

“淇奧。”段應麟傾身過來,鎖上他身側門,鼻頭幾乎與他的相貼,眼中已然陰鹜,“你到底在想什麽?”

“什麽?”

“別和我裝傻——”段應麟低聲道,“承諾你的我都做了,連蠅頭小利我都不忍收,你什麽時候也能将答應我的事做了?”

少年扭動手腕,想脫出手來,卻是徒勞。

他無聲在心底嘆了口氣,反問:“我答應你什麽?上床嗎?”

他這一問,流露出些許無奈,反倒令段應麟稍稍平息了情緒。

剛才少男少女相擁對視的場面,着實令他窩火。

段應麟慢慢冷靜下來,松開了手,才發現少年的手腕已被按出了淤痕。他的手腕原就受過兩次脫臼的傷,現在輕易就能卸下關節。段應麟不知情,只覺看得觸目驚心,有些後悔。

“淇奧,對不住,疼不疼?”段應麟伸手要去碰,卻被避開。

“段叔叔。”他微微一笑,帶了點慘然似的,卻也只是一閃而過,卻恢複了冷靜,“你想在哪?總不會就在這吧?”

段應麟此刻已經冷靜下來,有些為自己的失态懊惱,語氣也放軟了。

“淇奧,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哦。”少年聽而不聞,仍是淡淡轉過臉來,與他對視,“你還沒回答,你想在哪?”

段應麟被堵得一口氣不上不下,稍稍窩火,卻又因韓淇奧這句話,禁不住有了反應,下意識擡手撫上少年精致的側臉,垂首吻在了唇側,又被驀地轉臉避開。

前頭的司機眼觀鼻鼻觀心,俨然坐化成了活佛。

少年避開這一吻,輕聲道:“你想讓人圍觀?”

段應麟深吸了一口氣,吩咐道:“開車。”

“去哪?”死機小心翼翼問。

“回家!”段應麟略帶煩躁道,“加多利山!還能去哪?”

一路上,韓淇奧不言不語,任段應麟把玩他一只修長而骨骼分明的手。

段應麟總覺得少年這幅态度撓得他心裏癢癢,理智告訴他,韓淇奧不太對勁,你不該在這時候逼他,可欲念卻已将理智燃燒殆盡,只剩下少年轉盼間一抹清冷的顏色。

他亟不可待想要窺見更多。

車子才入庫,段應麟已握着少年的手,并肩行到別墅裏,摒退下人,未及到卧室,就将韓淇奧按倒在地毯上,壓制住了雙膝。

柔軟的地毯墊在背後,他仍是覺得痛。這些時日他迅速瘦下來,蝴蝶骨磕在地面,只覺有一種直覺刮過骨骼的擦痛。他任段應麟居高臨下,慢條斯理地打量,想要閉上眼睛,卻被捏住下巴命令:“看看我,淇奧。”

少年張開眼,平靜的眼波似乎稍微刺痛了他。

“在想什麽?”段應麟盡量溫存地問道。

“我在想……”韓淇奧低聲道,“我似乎從來沒在你卧房過夜過。”停了一停,他意味深長地補充道:“從小到大都沒有過。”

“原來你記着這個呢?”

段應麟忍不住低笑。他從不讓這孩子輕易進自己的卧房,已成了一條家規,沒料到離開這些年,這孩子還耿耿于懷。

“你想去?”他伸手拂過韓淇奧腰間一道癢癢肉,像逗兒時的孩童一樣,感知到少年腰間肌肉的收縮,才松開桎梏,拉他起身。

“依你。”推少年上樓之際,他的手握在少年腰側,韓淇奧卻混若無事,只淡淡看了他一眼。

如果段應麟智商在線,看到韓淇奧空茫無物的這一眼,就不該再繼續下去。

可此時他滿心所想,都是多年夙願即将達成,便連韓淇奧眼神中的殘忍和絕望都視而不見。

段應麟的卧室很大,裝置十分簡約現代。

韓淇奧在一側的架子上,看到了父親和段應麟的合影,微微一愣。

段應麟已自身後緩慢貼近,手自腰間穿到身前,扯開襯衫的扣子,緊接着就要探入身下。手上的相框被猛地扣在架子上,照片裏韓君莫的笑容也眨眼消失。

少年回過身,被拉倒在床上,段應麟随後單膝跪上床側,扣住了少年的腳腕。

“段叔叔為什麽喜歡我?”

段應麟馬上要将少年剝離出重重衣物,聞言皺了皺眉,下一刻韓淇奧坐起身來,擡手扣住段應麟後頸。

“仔細看看。”韓淇奧冷冷問道:“像嗎?”

段應麟登時周身打了個冷戰,僵住不動。

“我一直不明白,媽媽為什麽會用那種眼神看你,即便她會向你求助,即便父親生前,你們會像摯友那樣來往聚會。”韓淇奧低笑了一聲,“可我還是想不明白。”

停了停,他冷靜地質問:“你在我身上找的人,找到了嗎?”

段應麟捂住他的嘴,将他猛地按回床上,傾身籠罩在韓淇奧上方,屏息不動。

“趁我還有理智的時候,閉上你的嘴,淇奧。”

少年閉上眼,接着,有一只手溫柔地撫摸過段應麟身側,像是某種安撫,又像是溫存。段應麟下意識放手,讓韓淇奧得以呼吸,緊接着,他卻發現那只手越來越下,一直摸到了他跪在少年兩側的小腿。

段應麟皺起眉。

韓淇奧輕笑了一聲。

“這裏放匕首,是你教過我的。”

等段應麟意識到什麽,已經晚了。

褲腿撩起,少年利落地摸出極短的一把匕首,段應麟猛地握住他小臂,還是沒攔住他閃電般劃過自己面頰的刀勢——血花濺起,他握着韓淇奧小臂,眼睜睜看着少年頰側至下巴,霎時多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韓淇奧!”

他橫掌劈向少年手腕,匕首當啷一聲飛出去,砸落在地,段應麟發狂般伸手要捂住那汩汩流血的側臉,伸出手去,卻連碰也不敢碰,跌跌撞撞下床,拿起電話。

“來人!叫醫生來!”

回過身來,段應麟狼狽不堪跪在地上,雙手握拳,望着少年。

韓淇奧已慢條斯理起身,穿戴衣服。

段應麟雙目一時發紅。“韓淇奧。”他咬着牙一字一頓道,“你在報複我。”

“你讓我……”少年穿戴完畢,回身看着他,“覺得惡心。”

他說着,走到架子旁,拿下那張韓君莫和段應麟的合影,猛地擡手朝牆面連砸兩下。相框碎裂,他拿出照片,從中撕開,只留下韓君莫。

“我曾經視你如父。”

韓淇奧小心翼翼将照片放進衣兜,捋平了襯衫前襟的皺褶,與段應麟對視。段應麟臉上分不清是悲是喜,他已經陷入幾近崩潰的邊緣。

“你想再看他死一次嗎?”

醫生和手下已經趕來,卻在看到韓淇奧臉的一剎那,倒抽了一口冷氣,剛要邁進房門,少年擡手做了一個阻止的手勢。

緊接着,韓淇奧将匕首抵在自己頸間的動脈。他精準地找到了致命的那一點,這也是段應麟教過他的。

“你想的話,我就表演給你看。”韓淇奧輕描淡寫看着他,“算是還你這些天的人情,也為我無法履行承諾道歉。”

有那麽一瞬間,段應麟想起淇奧十六歲時,為了逃離段家,威脅要與他同歸于盡的決然。

這麽久過去,他似乎被眼前纖瘦、平靜,任人拿捏的一個假象蒙蔽了,忘記韓淇奧原是那樣一個人。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少年一路退到最後,心裏卻始終有根線。

這條線他逾越不了,也沒有人能夠逾越。

“不要。”段應麟擡手撐住自己的額頭,不敢去看他,卻又不能不看,生怕他下一刻會血濺當場。

“你估準了我不能。”段應麟瀕臨崩潰地緩緩站起身,朝他靠近了一步。

“把匕首放下。”段應麟極力克制着喉頭的顫抖,擠出一個盡量溫和的笑容來,“乖。”

韓淇奧挑了挑眉,左頰的一道傷口仍在流血,殷紅的顏色染紅整個嘴角,落進頸窩,他似乎困惑此刻段應麟的反應,不解地問道:“你很難過嗎?”

“是。”段應麟低聲回答。

“為了父親還是我?”

“我對你生出逾踞之情,或許因你父親而起,但……”段應麟啞聲說,“我從來沒有在你身上找過他,不管你信不信,這是真的。可如今也無所謂了。”

圍觀在門口的手下們面面相觑,醫生實在看不下去,不管不顧走進來:“孩子,你的傷勢再不處理會失血過多的。”

韓淇奧研判地盯了一會兒段應麟,緩緩把匕首放下,醫生就要松一口氣,卻見那匕首眨眼朝着自己逼過來。

“我不相信你們。”少年将醫生挾持在身前,抵住了頸脈,“一個字都不信。我要離開這裏。”

手下們就要掏槍,段應麟擺擺手,連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樣都不顧,徑自往出走:“我送你走。”

他走到門口,回身看了一眼韓淇奧。

韓淇奧微微一愕,心裏總有種感覺,那一眼像是某種告別。

段應麟勉強牽動了一下唇角:“我發誓這是最後一次送你走。”

空氣凝滞了片刻,衆目睽睽之下,韓淇奧松了口氣,痛覺這才遲遲回到感官。

皮肉撕扯的痛,有一霎令他連表情都無法維持,甚至不能稍稍閉上眼睛。

而當段應麟親自開車将他送到曾尹兩家的私人醫院,他昏倒在醫護人員雙臂間,意識彌留的最後一秒,卻是發自內心的一股釋然。

他利用了段應麟。

也終于毀掉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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