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快從我

“少夫人,其實五少爺只是脾性暴躁一些,喜怒不定了些,本質上五少爺還是好的。”

流火撩開姜媃袖子,往她臂膀上抹藥膏。

細直白嫩的臂膀上,好幾團的淤青觸目驚心,瞧着十分吓人。

流火眼眶紅了:“大夫人真是太心狠了,對少夫人下這樣的手。”

說完這話,她反應過來,低垂眼眸又小聲說:“少夫人見諒,婢子不該胡亂編排主子。”

姜媃擺手,并未将淤青放心上,又沒出血過幾日就能消散。

她放下袖子,思忖着問:“秦野他……從前也像那樣?跟個神經病一樣反複無常?”

流火嘆息一聲,搖頭道:“從前的五少爺不是那樣的,五少爺是府中年紀最小的少爺,自小就聰慧還過目不忘,兩歲識字,三歲會背三字經,四歲就有書院大儒想收他做學生。”

這些,姜媃都知道,并且她還曉得,這些天才的屬性并不會随着年紀的增長就消失,歷經過世事磨難,成年後的秦野反而更厲害。

“……不愧是有反派光環的男人!”姜媃情不自禁感嘆了句。

流火沒聽懂這話,她繼續說:“婢子鬥膽,少夫人您不要對五少爺有成見,畢竟五少爺唯今只有您這麽一個親人了。”

這等情感,作為孤兒的姜媃是不太能産生共情,遂問:“秦野是何時變成這樣的?”

姜媃在秦野身上總覺得有哪裏很違和,他對付秦樞的狠辣,想殺盡大房的心不是假的,他是真在恨着,刻骨銘心的仇恨。

一個虛歲十一的小少年不可能平白無故的就會這樣,畢竟這個年紀再是天才,其實也是需要三觀正直的長輩來引導。

很顯然,日後的反派大佬約莫就是在這個時候沒人引導長歪了。

流火道:“是三年前,先是二老爺在外被賊人殺了,二夫人郁郁寡歡,沒多久就自溺荷塘,跟着是三少爺,忽然一病不起,并越來越虛弱,五少爺慢慢的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可以說,秦家二房簡直像是倒了黴運,禍事一件接着一件。

“這和大房有什麽關系?秦野為什麽恨大房?”姜媃不解。

流火搖頭:“婢子不知,大夫人自打二老爺去後,在吃穿用度上對二房稍有苛待,但也還過得去。”

這些前情背景,在裏面根本沒有,姜媃頗為頭疼。

她又想起老夫人顧氏對羅氏的偏頗,都鬧騰成那樣,人又蠢,竟然還将中饋大權給她。

“那祖母呢?羅氏對二房苛待,她都不管?”姜媃很不解。

流火表情複雜:“少夫人有所不知,大夫人娘家是青州城裏有名的富戶,她又是家中獨女,如今秦家的買賣都要仰仗對方。”

姜媃了然,所以老夫人才心有顧忌,不敢将羅氏得罪死了,只要不危及秦家子嗣的性命,她都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今天下手抽羅氏,估計是有史以來最厲色的一回了。

姜媃漫不經心的往火盆裏扔了一把紙錢,火苗肆意,她垂眸看着,素白的小臉上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流火,你說……”她頓了頓,抿了抿嘴角,“秦野他會不會真聽我的話?”

她想起秦野朝她揚起的笑臉,幹淨純然,朝氣蓬勃,眉目還帶着孩子才有的微末稚氣。

可少年太過反複無常,人前說什麽都聽她的,人後就讓她離他遠點。

流火沒法回答這問題,只無聲地拍了拍姜媃肩。

這天晚上,姜媃要守通宵的靈,她背着人少少用了些白粥腌菜墊肚子。

流火不能和她一起守,勉強捱到戌時末才走。

白天經歷那麽一場,姜媃此時竟然沒心力去害怕了。

她面不改色的往香爐裏插上香燭,又燒了一沓紙錢,給棺材底下的油燈挑了挑燈芯。

這盞油燈便是所謂的回魂燈,需得日夜亮着,不然秦昭的魂就找不到路,沒法在頭七晚上回來。

整個靈堂裏沒人,姜媃索性直接坐草蒲團上,時不時往火盆裏扔一把紙錢,有火光灼烤才不那麽冷。

時至後半夜姜媃昏昏欲睡,不知打哪來的野貓在屋頂上此起彼伏的嚎叫起來。

姜媃一個激靈,猛地清醒。

貓叫聲聲,粗細不一,或遠或近的,攝人心魄,叫人毛骨悚然。

姜媃起身,扭頭往外一探,隐約瞧見有黑影飛快蹿過。

她搓了搓臂膀,吓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老話聽聞,野貓跳死人身上,死人就要詐屍的。

姜媃不敢出去看,又擔心有野貓溜進來驚擾了秦昭,只得麻着膽子蹭到門邊準備關門。

“啪”一只白中泛青的手猛地拍在雕花門板上!

姜媃黑瞳驟然緊縮,心都跳了出來,她條件反射張嘴就尖叫:“啊!”

那手推開門牖,穿着僧鞋的腳跨過門檻,腳下踩踏着斜長的影子。

緊接着是一身玄色長衫,上唇留着短須的男人從黑暗中走出來。

中等身形偏清瘦,眉目時常微微蹙着,顯出細細的豎紋,整個人身上有一種讓人很舒服的書生儒雅氣。

姜媃長舒了口氣,捂着心口,心有餘悸的道:“三叔,你吓死我了。”

從原身的記憶裏,姜媃認出這人正是秦家三房的秦勉玦。

秦勉玦有禮的笑了笑:“我本是擔心你一個小姑娘會害怕,所以過來看看,不成想竟是吓着你了,是三叔的不是。”

姜媃并不十分了解秦勉玦,相比不常見到的大房秦老大以及跋扈刻薄的羅氏,三房在秦家要低調的多。

姜媃對他的印象,僅限于秦勉玦很會作畫,愛好詩書,不參與秦家買賣,活的頗為清高。

就是三嬸,原身也就前幾日才見過一面。

不過,此時此刻,姜媃還是對秦勉玦生出點感激來,有人陪着她才沒那麽害怕。

秦勉玦給秦昭上了柱香:“白天的事我聽說了,你莫要太擱心上,羅氏就那性子,好生照顧小五,待他成人總不會辜負你的一番真心。”

這話姜媃怎麽聽着怎麽別扭,辜不辜負的,咋感覺秦野像個渣男負心漢。

秦勉玦看着棺木嘆息一聲:“昭兒去的早,苦了你了,你伴着小五熬過來,過幾年及笄後若是想離開秦家或再嫁,我去和你祖母說和,秦家不會薄待你的。”

姜媃微笑着,并不想接這話。

秦勉玦多呆了會,見姜媃面露困乏,遂道:“昭兒媳婦去休息,這裏我守着就好。”

姜媃揉了揉眼睛,搖頭道:“早安排好了的,明晚上是大伯,後晚上才輪到三叔守靈,我去休息了,對三叔不太公平。”

秦勉玦笑了下:“沒事,我不跟旁人說起,你卯時中過來,不會有人知道的。”

姜媃猶豫了,她不是沒熬過通宵,但要單獨和個死人一起熬,多少還是心怯怯的。

而且也不知怎麽回事,自打秦勉玦過來後,外頭的野貓子好似就沒在叫喚了。

姜媃踮起腳尖往外頭看了看,黑浚浚的夜色伸手不見五指,三月初春,聽不到蟲鳴蛙叫便越發吓人。

姜媃搓了搓手,湊唇邊呵氣:“那麻煩三叔了,我下去睡會卯時再過來。”

秦勉玦點頭,不忘叮囑:“多注意身子,別受了風寒。”

諄諄關懷,讓姜媃心底暖了一分,暗自覺得這秦三叔人還不錯。

她邊朝外走,邊扭頭跟秦勉玦擺手再見,前腳才跨出門檻,冷不防,一頭就撞上堵冷硬森寒的“牆”。

姜媃痛呼一聲,眼淚花頃刻湧上來。

她捂着被撞疼的小鼻尖,眼淚汪汪一擡眼,就見着反派大佬森寒不善的臉!

“唔……”她緩緩蹲下身,像是受不住疼,眼淚水巴拉巴拉往下掉。

興許是沒料到姜媃竟會哭,秦野面上一僵,表情就更難看了。

秦勉玦快步上前,扶起姜媃:“昭兒媳婦松手,快讓我看看流血沒有。”

姜媃輕輕抽嗒,緩了好半天止了淚水,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鼻子。

“還好,沒流鼻血。”秦勉玦松了口氣,見小姑娘杏眼水色濕濡,鼻尖紅着,可憐又委屈,當即失笑。

他攙着姜媃在草蒲團上坐下,又皺起眉頭對秦野說:“小五,長嫂如母,你當敬着你嫂子。”

秦野沒有吭聲,明滅不定的夜色像濃墨一樣從他身上淋灑下來,胸口以下是明亮的,臉和肩背卻是暗沉不明的,什麽都看不清。

他踏進來,夜色像潮水般退去,當站到光亮下,姜媃才看清,白日裏散亂的鴉發這會被他整齊的束在腦後,用一根白色發帶束着。

五官顯露出來,斜飛入鬓的眉,狹長的琥珀色鳳眸,鼻梁高挺,雙唇薄涼,少年未及冠,就已呈芝蘭玉樹的俊美之姿。

然而,他身上的戾氣極重,濃烈如實質,生生破壞了那份俊美,如同被鏽跡污染了的神兵利器,明珠蒙塵,端的是可惜。

秦野這副模樣,讓秦勉玦眉頭越發皺緊。

但不等他再說什麽,秦野竟是上前來用力一推,将對方推了個趔趄。

“滾!”秦野站姜媃面前,少年單薄的影子将她籠罩在內。

他對秦勉玦同樣沒好顏色,像匹逮誰咬誰的孤狼。

秦勉玦神色凝重:“小五,我知你心中悲痛,這次就不和你計較,你好生想想,莫要做一些讓親者痛的事。”

他說完這話,沖姜媃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整座靈堂裏頭,夜半三更,就只有秦野和姜媃。

姜媃揉了揉鼻尖,斂下眉目,她跟秦野沒話說,也不太想和他單獨呆一塊,恨不得可以原地消失。

秦野拖了草蒲團過來,挨着姜媃的放下,然後在她訝然的目光中,施施然盤膝坐下了。

他好似當姜媃不存在,自顧自拿了紙錢往火盆裏扔。

一刻鐘後,就在姜媃又開始犯困之際,她聽見秦野開口了——

“三從四德,你要聽我的。”

姜媃偏頭看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出現了幻聽。

秦野目光鎖着她:“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又有言,長嫂如母,所以……”

他眼底迸發出一種不容違逆的執拗:“你,從我!”

姜媃:“……”

三從四德什麽鬼?

她想打死他行不行?

見姜媃不應,秦野眸光瞬時幽深,他傾身湊過去,一把掐住她小臉,逼視着說:“快說,你從不從我?”

作者有話要說:  十歲秦大佬:快說,你要從我。

十歲姜媃:……

二十秦大佬:快說,你要從我。

二十姜媃:……MMP,還沒完了是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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