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嫂嫂怕嗎
小姑娘很慘。
半邊臉紅腫着,臉上有血跡,眼睛也是紅的,包着淚,可憐極了。
她委屈地撅着小嘴,眼巴巴地望過來,叫人想親親抱抱舉高高的去哄她。
“小叔……”嬌嬌軟軟的聲音,甜膩膩的,像粘稠起絲的金黃色蜂蜜。
秦野僅存的理智,在這聲“小叔”下,轟然傾塌。
“嘀,嘀,嘀,嘀……”
一聲接一聲。
在他腦海裏,有血一滴一滴地落下來,滴答聲入耳,血點越來越多,越滴越快,最後滿眼都是猩紅色的。
他摸出匕首,頭一回清晰的明白,自己又犯病了。
每回犯病,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時候,腦海裏就像有血落下來,滴答滴答……直至他沒有理智。
他緩步上前,指着厲致遠問:“嫂嫂,他打你了?”
姜媃黑瞳緊縮,敏銳看出秦野的不對勁。
秦野偏了下頭,對厲致遠甚是幹淨地笑了笑:“你哪只手打的?左手右手?”
口吻輕飄,仿佛在問今個天氣如何。
厲致遠一驚,回頭就想叫侍衛。
但秦野的動作更快!
他迅疾如黑豹,猛地撲上去,一把捂住厲致遠嘴巴,手上匕首就往他腰子上捅!
“噗!噗!噗!”
連捅數刀,一刀比一刀狠,一刀比一刀深!
血色飛濺,溫熱迷離,在空氣裏散發出鐵鏽一樣的腥味,然後啪嗒落到地上,綻開朵朵炫目紅梅。
姜媃渾身冰涼,像墜入了冰窖,手腳僵的沒法動彈。
她睜大了眸子,眼睜睜看着幾刀下去,厲致遠軟軟倒在地上。
但秦野仍舊不放過他,他騎O他身上,抓起他手問:“是不是這只手?”
厲致遠嗬嗤嗬嗤說不出來話,嘴一張就吐出洶湧的鮮血。
秦野臉上身上全是對方的血,但他毫不在意,只勾着薄唇,揚起鳳眸:“你除了打她,還想對她幹什麽,嗯?”
話未說完,他一匕首下去,正正切在厲致遠手腕關節處,輕松削落他的手,動作老練的根本不像生手。
“我嫂嫂頭發絲我都舍不得碰,你還敢打她?”
前一句口吻溫潤,下一句戾氣爆棚。
“嗤”又一刀下去,秦野挑斷厲致遠手筋。
厲致遠痛到麻木,已經沒有知覺。
他眼裏迸射出怨毒,喘着粗氣,如破舊老風箱般道:“我……我爹……爹不會放過你……”
秦野刀尖已經抵到對方腿O根,他轉頭小心翼翼地問姜媃:“嫂嫂,這個肮髒的玩意兒碰過你麽?”
那目光,清冽幹淨下潛藏着深沉如墨的偏執瘋狂,排山倒海,兇獸在淵。
姜媃一個激靈,像身上的某個開關被按了下去,她的手腳終于能動了。
姜媃深呼吸,光腳踩着血上前。
黏糊糊的血液,沾染上白皙的腳心,紅和白的對比,有一種極致的美感。
她緩緩握住秦野的手:“夠了。”
簡單兩個字,像是高僧念叨的安神咒,腦海裏的血色消退,理智回籠,秦野又清醒了。
但這一次的犯病,顯然和從前很不同,至少他沒有控制不住自己。
秦野半垂着頭,只能看清嘴角勾起的弧度:“嫂嫂,不夠。”
随着話音,他拂開她手,匕首尖甩出一線血色,在他指間跳躍,最後落下。
“噗”正中心髒。
“我說過,”他拔出匕首,注視着姜媃,“凡是招惹了嫂嫂的人,都該死!”
姜媃被懾在原地,她難以置信。
秦野殺人了?
秦野為我殺人了?
“你……你……”她的聲音都在發顫,“你怎麽……”
秦野站起身,指尖的血珠滴答滴答,落到姜媃腳背,泛着一點溫。
“嫂嫂害怕這樣的我嗎?”他微微彎腰,用幹淨的一邊臉蹭了蹭她,低聲在她耳邊問。
琥珀鳳眸,鎏金滟潋,一瞬垂下的睫羽将其中蕩開的波紋遮擋的嚴嚴實實。
姜媃倒抽了口冷氣,滿口鼻的血腥味。
“嫂嫂,”有些字眼好似從喉嚨裏艱難摳出來的,“我不傷你的,你還害怕嗎?”
姜媃硬是從這話裏聽出了忐忑不安來,莫名心酸,她仰頭抽了抽,咽回眼眶的濕澀。
她從來沒想到,自己在秦野心裏的份量竟是這樣的重,重的她根本就不配被他這樣小心翼翼的對待。
她此前怕他,待他半點不走心。
他比誰都明白,可仍舊願意珍視她,視她為唯一的親人。
“秦野。”姜媃帶着厚重鼻音,軟綿綿的喊他。
秦野沒動,也沒應。
姜媃一把奪了他手裏的匕首,拼命推他:“你趕緊跑,藏起來。”
她眼眸晶亮,好似燃着熊熊烈火:“人是我殺的,不關你的事。”
他是注定要當大佬的人哪,第一次殺人應該是在兩年後,而不是現在!
誰想秦野像抱小雞崽一樣,将姜媃抱到拔步床上坐好,一言不發地半蹲下O身,幫她擦幹淨腳,又找來鞋子給她穿上。
姜媃急的不行,房間外面紛沓的腳步聲逐漸接近,顯然厲致遠的侍衛來了。
她紅着眼圈,伸手去推他:“你這個大傻批,叫你快滾啊……”
秦野拿回匕首,見她眼梢含着水汽,還從懷裏摸出帕子給她。
“我房間畫室裏,我哥留了個黃花梨的木盒子給你。”他道。
說完這話,他留下姜媃,徑直走了出去。
姜媃愣了下,反應過來拔腿追上去:“秦野,秦野……”
房間外頭,兩方人馬對峙,人馬中間,女裝大佬封卿搖着美人團扇言笑晏晏。
他站在日光底下,美目顧盼:“兩清了,往後甭找我要神仙果,養不起你。”
姜媃聽不明白這話,秦野冷淡點頭:“兩清。”
封卿美人扇一搖,朝姜媃抛了個媚眼:“小嫂嫂我幫你送回去。”
秦野再次點頭,随後又道:“她不是你嫂嫂。”
封卿癡癡笑起來,上前來挽着姜媃:“小嫂嫂走。”
姜媃發懵:“秦野?”
封卿柔弱無骨地趴她身上:“小嫂嫂,他可走不了,他殺了隔壁豫州城城主的庶長子厲致遠呢,衙門的人快來了。”
姜媃大驚:“那……那會怎麽樣?”
封卿拉着她走,邊走邊說:“下獄問斬呗,還能怎麽樣?再是庶出,那也是城主兒子不是……”
姜媃扭頭去看秦野,他站在白玉阼階上,一身鮮血,面無表情。
“不是!”她忽然駐足,“人,人是我殺的!”
封卿臉上笑意淡了:“小嫂嫂,話不能亂說。”
姜媃搖頭,臉上淚光點點:“我……我殺的……”
姜媃從小就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她是孤兒,什麽都沒有的孤兒。
所以,很多東西,姜媃從來不去奢求,也拒絕很多人的靠近。
她怕,她一直怕自己有一天習慣了別人給予的溫暖,然後就變得貪得無厭。
得到再失去,這是世間最殘忍的手段。
然而,她也從來都沒想到,有一天,有一個人會為了她而不顧一切地殺人!
不管前程,不計後果,也不要自個的性命豁出去。
她心裏有一顆名為攫取的種子,被秦野的鮮血澆灌,勢如破竹的破土發芽。
一瞬間,嫩芽長成參天巨藤。
她頭一回生出奢望來,她想要秦野的感情,想要成為秦野的親人,彼此唯一的親人!
她從前沒有親人,可是以後是一定能有的。
她覺得,不管是現代還是這裏,約莫也只有秦野會這般待純粹的待她,直至往後,她再找不出第二個人了。
秦野已經把心率先擱在了她手裏,她收下再交換自己的,并不吃虧。
姜媃死死抓住封卿手腕,指甲幾乎掐破他皮膚:“我要救他!你有辦法對不對?”
封卿眼神閃爍,美人扇半遮面,他瞥着進來的衙役将秦野帶走。
姜媃借着封卿手站起來:“條件!救秦野的條件!只要我能負擔,都可以。”
封卿眉眼彎彎,他微粗的聲音帶着一種不可告人的雀躍:“既然小嫂嫂決定了,咱們繁花樓再談。”
“就現在!”姜媃固執已見。
封卿寬袖一揮,半攬着她往外走:“沒事,我差人往府衙招呼一聲,不會讓秦五吃苦頭的。”
姜媃稍稍放心:“說,你想從我身上要什麽?”
封卿低低笑了,湊到姜媃耳邊小聲說:“你的臉、你的自由、婚配、前程、地位,統統都屬于我,做繁花樓一輩子的扇面美人。”
姜媃半點不意外,她甚至還知道,封卿說的條件,已是繁花樓裏最嚴苛的死契。
她只要點頭,往後所有的人生都将不能再自己做主。
“我要疊色畫技手劄!”她冷靜提出條件。
封卿應允:“自個從樓裏支銀子去賭賣場拍,打欠條,往後還給樓裏。”
身都賣了,也不在乎多背負一筆巨款。
姜媃輕輕淡淡的嘴皮子一張,再無轉圜餘地:“好,何時寫契?秦野多久能出來?”
封卿伸出蔻丹輕捏了下她小鼻子:“不忙,你若能說服秦野做我繁花樓畫師,拍手劄的銀子不用還不說,二十年後,我還你自由。”
二十年?
姜媃忽的笑了,等劇情正式開始,繁花樓只有幾年光景而已,封家也不過是女主的踏腳石。
不過,封卿用心不良的連她婚配都想控制,她也就熄了提醒他的心思。
“我做不得他的主,等他出來我幫你問問。”姜媃不上鈎。
封卿也不急,總歸已經拿下了姜媃,有這條魚餌,秦野也跑不了。
封卿心情好,不介意多說一些其他的:“你可知,是誰搭的厲致遠的線?”
姜媃想也不想道:“秦桓之。”
“啪”封卿一拍美人扇:“小嫂嫂聰明,秦桓之以為找了厲致遠做靠山,我就能乖乖奉上手劄,所以他拿小嫂嫂你當籌碼呢。”
姜媃看他一眼:“不止如此。”
秦桓之還想殺人滅口!
她想了想道:“給我七個能打的人。”
封卿眼睛一亮:“小嫂嫂想做什麽?”
姜媃冷笑:“入室搶劫!”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有寶貝兒覺得男主很可怕,不了解心理病,這裏跟大家解釋一下。
大佬心理病的設定,我是根據三次元“躁郁症”來設定的。
這種心理疾病是心境障礙中的雙相障礙類型。
簡單來說,就是指既有躁狂發作又有抑郁發作的一類疾病,臨床表現按照發作特點可以分為抑郁發作、躁狂發作或混合發作。
抑郁症大部分人都聽說過,中或重度有自殘、自殺傾向,這是最簡單的症狀。
而躁狂症,喜怒不定,暴躁易怒等表現。
開文之初,我本來想随便寫個類似陰晴不定性格的男主就行了,起碼還在正常人範疇。
但是随着劇情展開,以及秦家一些還沒揭露的隐秘醜聞,還有秦野年幼之時親眼目睹的一些悲劇,遺留下來的創傷等。
從種種上來看,加上我個人的一點私心,曾有長達大半年時間,苦于抑郁症無法自控階段的經歷,所以我改了設定,讓秦野真的患上很嚴重的心理疾病。
患心理疾病的人本身不可怕,種種異乎常人的舉止,那只是他們無法自控而已,也可能是他們在給身邊親朋發出的求助信號。
秦野,其實就是處于這樣的階段,他心懷仇恨,但困于自身還不夠強大,無法自控,又極度在乎姜媃,唯恐再失去什麽,所以在失控時,不願意傷害姜媃的情況下,他會毅然選擇傷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