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煩人婆娘

“臭婆娘,真是煩人!”

秦野的抱怨像複讀機一樣在姜媃腦子裏回響。

她寬大的胸懷草原上,一串串草泥馬噠噠噠噠飛奔而過,跟着是一群野兔子,瘋狂蹬着後腿,轟轟地跳起來蹦遠。

姜媃抹了把臉,将流火提着的那個食盒拿過來,把裝着的大魚大肉全拿出來,當場就送給獄卒。

流火欲言又止:“少夫人,您這不是要給五少爺吃的麽?”

姜媃磨牙:“他吃個毛線,臭婆娘就是這麽折騰人的!”

她說完,然後挺胸擡頭,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出暗影。

“小叔,我來看你了。”她揉了揉臉,擺起笑,軟糯嬌嬌的。

秦野猛然擡頭,眼底略過波瀾,然而他又飛快別開頭,繃着臉,理也不理姜媃。

姜媃在牢門外蹲下身,将另一個食盒推了進去:“我給你帶了點東西。”

秦野不耐煩擺手:“不要!”

姜媃暗自冷笑,裝!你繼續裝!

她看向秦野隔壁,對那漢子溫言細語的道:“我家小叔年紀小,很多東西不懂,勞煩大兄弟順手照拂。”

說着,她示意流火将唯一剩下的一盤烤鴨送過去。

那烤鴨還冒着熱氣,外皮烤的金黃酥脆,咬一口油滋滋的特香,還有那鴨肉,融入了果木清香,肉而不膩,鮮嫩順滑。

再蘸着特制的秘醬,淡淡的甜混着鴨肉的香味,好吃的能讓人吞下舌頭。

那漢子滿臉笑容接過來,迫不及待往嘴裏塞,邊吃邊道:“好說,好說。”

秦野目光幽幽的往大漢脖子上轉了圈。

姜媃将他反應盡收眼底,伸手推了推食盒:“小叔千萬要注意,這東西是拿來咬的,難受的時候不要去咬舌頭。”

秦野胡亂點了點頭,在他想來,食盒裏頭約莫都會是他愛吃的。

姜媃見他氣色尚好,并沒有受刑,頓時放下心來。

她眼神漸柔:“你再捱幾天,到時候我來接你回家。”

秦野半晌才點了點頭,其他的也沒提。

姜媃望着他,莫名其妙就笑了起來。

秦野狐疑:“你笑甚?”

姜媃蹲牢門口,雙手撐着下巴,前後晃着身體說:“開心。”

秦野更驚疑不定,他打量姜媃半晌,才遲疑問:“你也……得那病了?”

姜媃搖頭,不好跟他說,是因為心裏頭裝了一個人,覺得自個和別人也是一樣的,有親人的那種滿足感。

她捂着嘴巴笑起來,杏眼彎彎的,裏頭像是撒了星光。

“你這幾天注意一些,瘾犯了也忍着,別讓人看出來,”說完了,她猶豫了下又問他:“不然,趁此機會,你就戒了?”

秦野點了點頭,姜媃一愣,本以為又要苦口婆心的勸才成。

秦野見她不信,不高興地板起臉:“還不是因為你,紅顏禍水!封卿往後不給我神仙果了,我買不到還吃什麽?”

他口氣再不好,姜媃也沒覺得不高興。

相反,她既是驚訝又是歡喜地往牢門靠一些:“真的嗎?你說真的麽?不是騙我的?”

秦野不想多解釋,他拖過來食盒,準備先吃東西。

“封卿之前為什麽給你,現在又為什麽不給你了?”姜媃小嘴不停的問。

秦野邊開食盒邊道:“我送他手劄的條件。”

姜媃皺起眉頭:“你為什麽送他手劄?你知不知道我現在要買回來多麻煩。”

秦野看她一眼:“秦桓之那個老豬狗開了我哥的棺沒找着,我再不給出去,他怕是還要去掘墳,與其讓他糟蹋,我不如給別人。”

這話讓姜媃想起秦昭頭七的晚上,屍體睜眼的事。

這麽想來,頭七的前一天,是大房那邊守夜,很可能就那會動了棺材,無意碰觸到秦昭屍體,才致死屍睜眼。

姜媃兀自想着,還沒明白秦野是怎麽知道這些事的,那頭秦野就怒叱了聲——

“你帶的什麽?”

姜媃揉了揉耳廓,懶洋洋的道:“你需要的東西。”

秦野指着食盒,手指頭都在發抖:“就這個?”

“就這個!”姜媃道。

秦野擡腳就想踹翻,姜媃輕飄飄一句:“哼,煩人的臭婆娘走了,免得礙你眼。”

姜媃起身,拍了拍裙擺,悠悠然就走了。

秦野目瞪口呆,這還是他那個看他一眼都害怕的嫂嫂?

隔壁漢子剛好啃完手裏的鴨脖子,盤子裏還留着只鴨腿。

他道:“你嫂嫂真是賢惠,對你好的沒話說。”

秦野蹲稻草上,恹恹的将食盒拽過來,往裏頭掏了掏,掏出根拇指粗細的木棍,那木棍不長,也就巴掌長短,剛好能放嘴裏咬着。

秦野咬着木棍,磨着牙齒,表情恨恨的。

“咔”木棍被咬斷成兩截。

秦野吐出來,又摸了一根放嘴裏。

至少瘾犯的時候,咬着木棍,還真沒那麽難受。

漢子驚奇極了:“原來你竟有這種愛好,喜歡啃木棍啊,你早說啊,這一排牢欄全是木頭做的。”

秦野兇殘地盯着他,鳳眸帶紅,渾身戾氣,既兇又惡。

漢子瑟縮了下,連忙啃了一口鴨腿壓壓驚。

三月二十五,天氣晴好,春日明媚。

繁花樓東邊的賭賣場一大早就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今日聞訊來參加賭賣的,随便一個出去,那都是青州城裏有頭有臉的人物。

這裏頭有專做美人扇的商賈,如秦家那樣的。

也有一門畫師的家族,譬如青州城的明家。

也還有家底殷實的富戶,喜好收藏等。

姜媃過來的時候,用于賭賣的堂子裏已經有好些人,一些用于今個賭賣的東西也擺了出來。

說到這個賭賣場,姜媃就不得不佩服封卿的經商天賦。

在整個大夏都沒有類似競買手段的時候,封卿毅然搞了個,還從這賭賣場裏賺了大筆銀子。

當然,過幾年等女主接手繁花樓,這個拍賣場的雛形才會徹底完善,在女主手裏發揚光大,也為男主日後謀奪天下提供了源源不斷的經濟支持。

姜媃也不忙着去二樓雅間,她在堂子裏,和其他人一樣,挨個看了今天要賭賣的東西。

封卿人脈資源應當是相當廣的,賭賣的東西上至古玉,下至孤本,簡直五花八門,讓人眼花缭亂。

甚至,姜媃還看到一件抹肚小衣,姜黃色的,用金線紋繡着兩只比翼蝴蝶。

堂裏夥計介紹說:“這是前朝宮廷第一寵妃洛妃穿過的貢緞比翼金蝶抹肚小衣,這位寵妃天生自帶三分蘭花香,長的那是閉月羞花沉魚落雁,傳言說,她在死之前,見自己的保養秘方藏在了抹肚小衣裏。”

“凡是得到這抹肚小衣的人,都有可能得到洛妃的稀世秘方。”

“那東西,價值連城!”

夥計舌燦蓮花,簡直能将黑的說成白的,死人說成活人。

不見流火也聽的激動了,她隐晦地拉了拉姜媃袖子,很小聲的問:“少夫人,這是真的麽?”

姜媃見她面頰泛紅,心頭意動的模樣,嗤笑了聲:“既是寵妃,怎麽可能只有一件抹肚小衣,你又怎麽知道賭賣的這件就一定是藏了秘方的那件?”

流火瞬間反應過來,她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是婢子想多了。”

姜媃好笑,她繼續往前看,終于在最後位置,看到了秦野父親那本疊色畫技手劄。

手劄被小心翼翼地放在紅綢墊底的托盤裏,并由一名相貌秀氣的女夥計托着。

此時,手劄面前已經站了好些人,盡是姜媃不認識的。

姜媃又想罵秦野了,沒事找事,還盡是找些天大的難辦事。

大佬不作不行麽?

“聽說,秦峥天賦出衆,于二十歲那年自創疊色畫法,此法是将色分冷暖,層層疊疊,最後整個畫面色彩豔麗豐富,真實如生。”

“對,此法曾風靡整個大夏朝,當時的陛下想敕封秦峥為宮廷畫師,被他婉拒了。”

“嗯,秦峥當時說,自己兒子即将出世,不想離開家人,所以在為陛下畫了一幅小相後,就此回了青州。”

“只是可惜,天妒英才,若是秦峥還活着,這麽多年下來,你我還能一觀他的風采。”

“我輩遺憾,如今世間還流傳的秦峥畫作,少之又少,我輩竟是無緣得見。”

姜媃站邊上聽了會,衆人嘴裏的秦峥,正是秦野父親名諱。

這位人物,從不曾在裏被提及過,就連那本手劄出場的次數都比他多。

如今聽到這些,秦峥的形象漸漸在她腦子裏豐滿起來,不再是毫無概念。

這位,是真正的繪畫天才,她覺得說不定,還是可以和梵高這樣的大師相提并論。

“秦峥之子,秦昭我多年前見過一面,頗有乃父之風,那一手疊色本事,得了秦峥真傳。”

“噓,秦昭也是天妒英才,你怕是還不知,此子于數日前剛去。”

“這……這……”

“不過,秦峥還有個小兒子,叫秦野,卻是不曉得有無書畫天份。”

“年歲不大?虎父無犬子,應當差不到哪去。”

“秦野真要能畫出名堂,秦峥也算後繼有人了。”

姜媃聽着聽着,心頭癢癢,特想上去跟人說——

秦野是我小叔,他會畫畫,也畫的很不錯!

我小叔以後是大佬,真大佬!

姜媃憋的慌,就撞了撞流火,嘀咕道:“我見過秦野的畫,畫的不差,他也很有畫畫天賦的。”

雖然,那些畫色彩深沉郁結,瞧着就讓人驚悚。

流火笑了:“那是自然的。”

主仆正在咬耳朵,冷不丁一道聲音插進來——

“哼,秦野?那個陰沉的小子?若是他都有書畫天賦,我還能是畫聖在世!”

姜媃皺起眉頭,循聲看去。

只見身穿七寶楓葉滾銀邊長衫,約莫十五六的少年昂首闊步而來,他走到近前,目中無人地睥睨了眼秦峥的手劄,沒看到內頁頗為微詞。

“怎的看不到裏頭的內容?”他問那女夥計。

女夥計回道:“若是公子喜歡,賭賣到手後自然能一觀內容。”

那少年嗤笑起來:“不給看,我怎知這手劄是真是假,還有手劄內容是不是名副其實?”

女夥計踟蹰,不曉得如何答了。

姜媃眯眼,随便問了下身邊的人,得知這人正是青州城裏有名的書畫世家明家明金瑜。

哦,原來這就是男二啊?!

姜媃帶着局外人的目光,将明金瑜上下打量了個遍,最後得出結論——沒她家大佬好看!

活該以後要被大佬虐!

明金瑜還在說着:“秦峥畫作,在下倒是有幸見過兩幅,不過在下看來,諸位對他的推崇倒是過譽了。”

“他所謂的疊色之法,就在于将對比強烈的兩種或幾種顏色疊在一起,再輔以大片背景色,待彩墨幹後,自然是畫面豔麗,讓人驚嘆。”

“此種疊色法,在下不才,回去後研究了番,目下已能複畫出來,并無多少新奇之處。”

明金瑜一席話,讓起先感懷秦峥的人面面相觑,畢竟對這位的名氣,大家還是知道的。

姜媃見不得明金瑜的張狂,遂輕笑了聲,跟流火說:“上回我見一人作畫,那人說自己畫的是只老虎,可我左看右看都覺得是一只狗啊。”

明金瑜回頭,眯眼看姜媃:“畫虎不成反類犬,你這話是在奚落我嗎?”

姜媃捂着小嘴,杏眼眨呀眨:“我又沒有指名道姓,你對號入座還怪我啰?”

明金瑜冷笑:“你可知我是誰?你又是誰?要是不懂書畫就離開,省的在這大放厥詞笑死人了。”

姜媃作為秦昭遺孀的身份,還真沒幾個人知道。

一來當時成親只是沖喜很匆忙,而二來原身從前根本就不出門。

她揚起下颌:“我管你是誰,既是覺得手劄有假,那一會別賭買啊,垃踩秦家人給自個墊腳,有意思麽?”

明金瑜氣的面色漲紅:“唯女子和小人難養矣,我懶得和你這種連秦峥畫都沒見過的人掰扯。”

姜媃面色一整:“如果,我說我見過呢?還見過很多秦峥的畫呢?你當如何?”

明金瑜愣了下,爾後他反應過來,拂袖撂下話來:“你要能拿過秦峥畫來,我複畫不出,我明金瑜給你跪下道歉!”

這話一落,周圍人都愣了,有人開始小聲勸明金瑜,畢竟男兒膝下有黃金。

姜媃歡快地笑了起來:“好啊,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她決定,反正早晚都是要得罪的男二,她現在就坑死他!

作者有話要說:  姜媃:來啊,造作啊,誰坑誰啊?!

明金瑜:……媽的,臉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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