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皇帝最近變得很古怪,他把自己成日成夜的關在禦書房裏,也不知道在搞什麽鬼?
內閣輔臣皆是連連搖頭,自君王不早朝,朝中大小事務,一股腦兒的甩到他們手裏,看似權力滔天,實則是将腦袋別到褲腰帶上。
因皇帝一天一個樣,今日這樣說,明日那樣變,此前內閣只負責批閱奏折,最終的決定權依然在皇帝手裏。
如今過去一個月,這些事皇帝卻不管不問,全權放手給他們幾個,簡直就是個熱手的燙山芋。
若是出了岔子,少不得拿他們幾個問罪,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換做誰都免不了頭疼。
于是乎,幾個內閣找上了睿王,希望睿王能為他們幾個出出主意,或者是去勸勸皇帝,只是那話到嘴邊卻變成了請求。
睿王身為皇族中人,因骁勇善戰,一直被皇帝所看重,當那出頭鳥最合适不過。
幾位內閣大學士加起來都四百歲了,此時在皇莆少卿面前,各個老臉像開了花一樣,看起來很是詭異。
皇甫少卿低垂着眼皮子,手裏端着茶盞子,修長的手指按壓在茶蓋上,茶蓋正好也是白色的,将他的手襯托得像白玉似的。
內閣大學士見他遲遲不發話,臉上的笑容漸漸有些僵硬,都快笑得抽筋了,這小子還在擺譜,只是衆人敢怒不敢言。
不過細瞧這小子确實俊雅逼人,又有誰會想到,這樣人畜無害的小子,會是殺退十萬大軍的猛将。
“睿王。”為首的張學士打破沉默,恭敬的道:“老臣幾個都是快沒黃土的人了,要不是關系朝廷要事,老臣也不敢來麻煩殿下您啊!”
皇甫少卿呷口茶水道:“幾位大人言重了,這件事本王盡力而為。”
在場的內閣聞言,皆是松了一口氣,于是面上一喜道:“那就有勞殿下您了,老臣們感激不盡。”
皇宮禦書房內,皇帝背對着案幾,手裏拿着一幅畫卷,呆呆忘了半晌,驀然眉頭一皺,竟發狂似的把手裏的畫卷,揉碎成了無數紙蝶。
房內光線很暗,門是虛掩着的,白日裏沒有掌燈,皇帝也不想有人打擾,所以身邊竟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外面的太監劉寶見睿王親臨,趕忙臉上堆笑上前相迎,劉寶低眉順眼的對皇莆少卿說了幾句,大意是說皇帝心情不太好,讓他小心着點。
說完這些,劉寶才恭恭敬敬的退到一邊,為皇莆少卿通傳,皇帝本誰也不想見,不過一聽來人是少卿,便準了。
皇甫少卿入內,地上滿是零零碎碎的紙屑,或是揉成一團的紙球,總之是亂七八糟的,淩亂不堪。
空氣中都是粉塵的味道,看來好像很長時間沒有打掃過了,曾經寬敞明亮的禦書房,竟變得像狗窩一樣。
而身為九五至尊的皇帝更是好不到哪裏去,聽到腳步聲進來,皇帝驀然回頭,皇甫少卿見到的是一張胡子邋遢的臉,皇帝的雙眼紅通通的,看起來活像一只兔子。
他身上的龍袍不知穿了多久,都已經染上了墨漬,不知道的人可能會被眼前的皇帝吓一跳,可是皇甫少卿眸子裏波瀾不驚,并未感到意外。
皇帝見了他喜出望外,趕忙上前拉住皇莆少卿行禮的動作道:“好侄兒,你來了,快……快坐。”
說着皇帝就把他往椅子上拉,皇甫少卿也不客氣,似乎已習以為常了。
“陛下。”皇甫少卿指着地上的碎紙道:“您這是在幹什麽?”
若是別人這樣問,皇帝指不定不高興,不過皇甫少卿卻不同,他聽了不但不生氣,反而一臉愁眉苦臉的道:“賢侄啊,叔心裏苦得很吶!”
說着皇帝找了個位置挨着他坐下,對他大吐苦水起來,原來皇帝自不見了葉蓁蓁,每日食不知味,竟害了相思病。
後宮的佳麗對他來說索然無味,就連朝政瑣事他也無心打理,每日他躲在禦書房裏,竟是幹這麽一件事。
憑借他的記憶,他沒日沒夜的描繪葉蓁蓁,可是畫了不下幾百幅,不是神态不滿意,便是臉胖了,或瘦了。
再或者是雙眼不傳神,沒有靈氣,直到後來越畫越生氣,辛辛苦苦一個月,什麽正事都沒幹,幾百幅畫說報廢就報廢。
皇帝承認他沒有畫畫的天分,但是他盡力了,他只想把自己心中的美人描繪下來,沒想到竟這麽難。
最後皇帝一臉惆悵,不停的搓手,就像那熱鍋上的螞蟻,心裏亂成一鍋粥了。
皇帝抱着自己的頭,不停的揉搓自己的頭發道:“叔也不知是怎麽了?賢侄你就幫幫我吧?”
在皇甫少卿面前他如此坦誠,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此時他就像是一個情窦初開的愣頭青,為情所困,就差沒要死要活了。
皇甫少卿冷冷的看着他,不發一言,這樣的人,這樣的廢物,沒想到父親竟敗在這種人手裏。
他始終不能相信,他曾經崇拜的父親,會無端死在一個女人手裏,所以他情願相信,是政治陰謀,可是與皇莆演待得越久,竟越覺得他并非主謀。
只是那個主謀是誰,卻不得而知?
在皇帝擡頭的瞬間,皇甫少卿已經将那冷冷的眸色遮掩,轉而一臉淡然,只聽皇帝道:“賢侄,你說叔該怎麽辦?”
皇甫少卿垂眸道:“微臣無能,至今為止,還未探得那女子的下落。”
皇帝搖頭,“叔不怪你,是叔太心急了。”
說完又嘆了口氣,随後又問皇甫少卿來這裏有什麽事。
皇甫少卿直言不諱道:“陛下,國事為重,臣聽聞近來女真與大梁走動密切,恐怕會有所圖謀,不得不防。”
皇帝一驚臉色大變,“什麽?那些蠻人又要胡來?”
自三年前女真在燕山開戰,出動三十萬大軍從北向南,四下包抄大魏境內,一時間風卷殘雲,勢如破竹。
大魏當時傾盡國力,卻是死傷無數,汴城,淮城皆是一月失守,眼看就要攻入南地,是皇甫少卿獨挑大梁,那年他不過十七歲,少年當勇 ,卻經驗不足。
沒有人會相信,他僅僅靠一千鐵騎,竟殺出一條血路,解了燕山之圍,射殺女真主将完顏宏,主将一死,那些蠻人自是無心戀戰,猶如一盤散沙。
這一戰僅是險勝,若有行差踏錯,便是萬劫不複。
皇甫少卿雖然在這一戰贏得光輝和榮譽,但是這一戰他腹部的傷,險些要了他的性命,他當時忍着一口血氣,才不至于跌下馬背。
那以後,他躺了足足三個月,才養好身子。
所以現在提及那惡戰,皇帝雖然沒有親臨,但是一想到女真的蠻勇,就吓得臉上慘白如紙。
大梁地處西南方向,素來與大魏沒有結交,可以說是井水不犯河水,這女真竟與大梁勾結,也指不定大梁會反咬他們一口。
這可就棘手了,皇帝一想到這,那風花雪月的浪漫早已蕩然無存,美人重要,可是命更重要。
所以皇帝做了一個決定,那就是明日該早朝就早朝,一切按部就班,至于睿王這邊,下命讓他去大梁一趟,如果這事是真的,現在與大梁拉攏關系,親近親近或許還來得及。
畢竟番邦始終是外臣賊子,大梁與大魏多少還是漢室,希望梁帝能明辨是非,及早回頭。
叮囑完這一切,皇帝才松了一口氣,他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件很偉大的決定。
皇甫少卿出了禦書房,眼裏的笑意漸漸淡去,劉寶見他出來,又是點頭又是哈腰,活脫了一條哈巴狗。
如今睿王是皇帝身邊的紅人,誰又不想巴結他幾分呢,只是皇甫少卿知道,像他這樣的紅人,無時無刻活在風口浪尖上,有求他的人要仰他鼻息,但是眼紅他的人也不在少數。
皇甫少卿出現的地方,總有不少莺莺燕燕的身影落在不遠處,或翹首以盼,或搔首弄姿,那些女人只會讓他覺得厭惡。
途徑裕華園的甬道時,一身朱紅華服的女子赫然出現在眼前,面前的女子挽着飛天鬓,一臉柔媚的看着他,樣貌看起來也算秀色可人。
她的眼睛水汪汪的,就像那春日的雨水,波光粼粼,臉頰的紅暈卻是再也遮掩不住。
女子嬌滴滴的聲音響起,“芸兒見過睿王哥哥。”
皇甫少卿微微側身垂眸道:“原來是平陽郡主。”
一個睿王哥哥,一個平陽郡主,這個稱呼差別竟将關系一下拉遠。
平陽郡主并不在意,又道:“芸兒好久沒見到睿王哥哥了,還記得小的時候,睿王哥哥常常與芸兒玩耍,睿王哥哥要不要 ………”
平陽郡主的話未說完,就被皇甫少卿冷冷打斷,“平陽郡主,本王還有要事,失陪了。”
說着,皇甫少卿竟看也不看平陽郡主一眼,頭也不回的走了。
平陽郡主臉上的笑容一僵,竟愣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一旁的婢女聽琴為自家主子抱不平,“郡主,您在這裏站了許久就是為了等那睿王,誰知他的性子還是這樣冷冰冰的,真是古怪的人。”
平陽郡主正心煩得很,突然聽到聽琴這樣說,便轉頭怒喝道:“要你多嘴,再胡說八道小心撕爛你的嘴。”
聽琴見郡主發火,也不敢再多言。
“走吧。”平陽郡主收拾心情,悶聲道:“莫讓皇後娘娘久等。”
“是。”聽琴小聲應是。
平陽郡主是當今皇後的外甥女,也是淮南王所出的嫡女,從小身份尊貴,淮南王與南陽王屬同輩,雖沒有兵權在手,可在朝中威望不減,也算是一個了不得的人物。
而淮南王的嫡妻便是當今皇後的妹妹,所以平日裏沒事,平陽郡主就會來宮中小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