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溫芸清晰地記得,她在将要及笄的時候病重咽了氣的。之後她的鬼魂就一直困在這無邊無盡的黑洞裏。一日,她的身邊突然冒出了一位身穿黑袍、滿臉胡子的男子,自稱是閻王。
閻王對着溫芸道:“溫芸,鑒于你生前受人巨大恩情,還累得你恩人子嗣無望,孤獨終老。你得還了他的恩情,才可以再世為人。”
溫芸對這閻王倒是沒有一絲懷疑,聽着他如此說,心下歡喜,問:“如何才算報答了恩情?”
“你的恩人已轉世為人,你只要護他長大成人,娶妻生子就算還了恩情。”閻王直截了當地說明白。他心裏還有一些愧疚,因自己一時疏忽,累得溫芸的鬼魂未能及時去報恩轉而投胎再為人。
未等溫芸開口,閻王繼續道:“本王少刻便送你至你生前恩人處,現今他還是三歲稚兒,名喚李開雨。”
因一直困在這黑境中,外面世界變化如何絲毫未知。于是溫芸便問道:“我可否先去探望我的父母,我年少便亡,未盡一絲孝道,也不知他們如今是何狀?”
“唉”,閻王帶着絲絲遺憾嘆了口氣,繼而說:“現如今已距你身亡之時幾百年,你父母兄弟早已入了輪回,你是見不着他們了。”
聽到閻王如此說,溫芸驚訝不已,下一刻淚如雨下。
閻王不知如何寬慰,只道:“你無需傷懷,世事輪回本是如此。你如今是鬼魂之身,在人間可隐身可現身。我這就送你去報恩罷。”言畢,一揮手,眨眼間溫芸就來到了一間農屋裏。
只見兩小兒并着一位婦人,皆穿着喪服。那婦人面容憔悴,倦容盡顯。那最小的童兒便是溫芸生前的恩人轉世李開雨,旁邊八歲模樣的小哥正是他的哥哥李開陽,這婦人則是兩人的姑姑李氏。
李大姑對着兩侄兒道:“你們父親已下葬,這幾天你們也累壞了,就先回房休息吧。”
“是,姑姑”,李開陽應道,牽着弟弟的手,徑向睡房走去。
李開雨轉身前,睜着大眼睛,看向李大姑,問:“姑姑,我爹爹到了地底下,真的不會回來了嗎?”
李大姑答:“是的,你好好睡一覺吧。”
聽了李大姑的回答,李開雨嚎啕大哭,急得邊上的李開陽不停地哄。好在李開雨确實累得緊,不久就停止了哭泣,睡着了。
夜間的時候,李開雨發了高燒,而李開陽絲毫未覺。于是溫芸隐身,使勁推了李開陽,并告訴他李開雨發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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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開陽迷糊中醒來,揉了揉雙眼,他似乎聽到有人說弟弟發燒了。便伸手探到弟弟的額頭,果然燙得很。李開陽快速地下了床,跑到隔壁姑姑房門,大力地拍了拍門,并大聲道:“姑姑,姑姑,弟弟發燒了,你趕緊過來瞧瞧。”
李大姑在李開陽的催聲中驚醒,連忙披了外衣就出來。步伐急促而淩亂地趕到李開雨床邊,李大姑摸了摸李開雨的額頭,果真很燙,她飛快地從廚房裏取來弟弟喪禮剩下的酒以及幹淨的布條。
李大姑有條理地把布條用酒沾濕,将李開雨全身都擦了個遍,重新蓋好被子。忙完,李大姑對李開陽道:“小陽,等會兒姑姑去找郎中,你就乖乖在家守着你弟弟。”,說完,揉了揉李開陽的頭發。
李開陽點頭道:“嗯。燈籠的光有些暗,姑姑路上小心些。”
看着李大姑出去的身影,溫芸想起生前欠下恩情的情形。她生前為大家閨秀,一次去外祖家探望病重的外祖母,跟随舅母一同到廟裏為外祖母祈福。祈完福後因舅母還有事與廟祝相談,她便帶着兩個婢女到後山散心,不期遇到四名痞子流氓。
正當溫芸與婢女企圖逃跑時,遇上剛好為病中母親祈了福準備回家的周大山,這周大山見此挺身而出。溫芸趁隙就命其中一名婢女去喊人來救助。而周大山終究是一人難敵四人,打鬥中,命根子不小心被痞子踢傷。
此時溫芸的婢女也帶着廟裏的僧人和府上的随從回來,一齊制服了痞子。而周大山雖及時送去救治,卻還是從此不能人道。
溫芸父母和外祖家為了感激周大山,親自登門拜謝,且送了許多錢財藥物,還尋了大夫治好了他母親的病。只是周大山到底是不成人了,所以沒能留個後。
溫芸只知道周大山傷得有些重,但具體情況,父母沒有與她說明,只說不太适合閨閣中的她聽。她有提過想要當面言謝,只是母親不允,說是由她和父親當面道謝補償就可。
未曾想到,幾年後,溫芸意外病了。病情有些嚴重,一直拖到她快要及笄。母親本想趁着她及笄的時候,熱鬧一番,也許她的病就痊愈了,未想之後溫芸還是在及笄前病亡了。
想到父母,溫芸又是傷心一番。
現今的李開雨正是周大山的轉世,看着有些瘦弱。病中的他更是惹人憐。
約莫半個時辰過去,李大姑回來了,身後跟着個扛着藥箱的郎中。郎中仔細瞧了瞧,開了藥方,并留下這一次所需的藥材。之後的則需另外到藥房裏買。
李大姑熬了藥,叫醒了李開雨,喂他喝了下去。李開雨吃了藥又睡了過去。李大姑在李開雨喝下藥後,坐在床邊守了一刻鐘。再探了李開雨的體溫,似乎降了許多,李大姑就留在侄兒的床上睡了。李開陽則被李大姑安排到自己房裏睡,防着他被弟弟傳染。
第二天白日裏,李開雨倒是沒有發燒的跡象。只是到了夜裏,又開始發燙。當夜李大姑因勞累,睡得很沉。
而溫芸幹着急,又不敢去叫醒李大姑。于是像上次一樣,一邊推李開陽,一邊跟他說弟弟發燒了。
李開陽雖然很困惑為什麽會有被人推和有人說話的感覺,但是心急弟弟的事,也就先不在意。他起身出去用力拍房門,喊醒了李大姑。
李大姑看着門外的大侄子,很意外,問道:“小陽,你大半夜的不睡覺,怎麽來拍我這的門了?”
“姑姑,你先去看看弟弟還有沒有發燒,我好像夢到弟弟又發燒了。”李開陽撓撓頭,不确定地說。
聽了侄兒的話,李大姑果然去瞧了。還真被李開陽說對了,李開雨又在發燒。于是又替李開雨全身擦了水酒,讓他捂着被子。等李開雨出了一身汗後,讓他換下濕的衣裳,穿上幹爽的,額頭也沒這麽燙了,于是接着睡了。
李開陽回到房裏卻沒有睡覺,而是神神秘秘地小聲對某處問:“剛剛是不是哪位仙人與我說弟弟發燒的,請您出來,我當面道謝可否?”
溫芸萬沒想到李開陽來這一出。原來這李開陽在村裏聽多了神仙妖怪的故事,倒也不懼怕,還一心想見識見識。只不過溫芸并不打算現身。
李開陽沒有得到回複,繼續問:“神仙大人,可是有顧慮,您只管出來,我保證不會告訴旁人的。我雖是小兒,卻也知信守承諾乃是君子所為。”
溫芸見李開陽執着想要見到她,又想着以後守護李開雨,有時免不了要現身。何不趁着這次機會,讓恩人的哥哥瞧個明白,以後若是現身倒也不會太過突兀,更是方便以後行事。
溫芸現身前,取了紗布遮住面容。在李開陽話落不久,便現身立在李開陽的跟前,問道:“你年紀小小,怎的一點兒也不懼怕呢?”
李開陽見眼前突現一名十五歲左右的女子,面上裹着黑色紗布,着一襲淡紫色的裙子,看不清模樣。瞧她身上所着的衣裳,像是富貴人家才有的。打量了一會兒,笑道:“果真是仙人,還是位貌美的仙女姐姐。”
溫芸看他似大人模樣地說話,繼續道:“你這小嘴,說出的話确實有些甜。連我帶着面紗都能說出我貌美的話。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麽不覺得害怕,怎麽就認為我是仙人,而不是妖魔鬼怪?”
“姐姐眼睛這樣明亮,定是美的,心自然也是好的,我當然不懼怕啦。況且我娘親在世時,曾與我說過,不做那虧心事,就是鬼來敲門也沒甚可怕的。”李開陽說着,将雙手負在身後,小嘴還在動:“我時常聽人說,有些仙人喜歡到人間幫助他人,姐姐您提醒了我兩次弟弟發燒,我覺得您就是人們口中的仙人了。”
溫芸見他說得頭頭是道,只覺他甚是有趣。不過她還是打算實話說給他聽:“我經不得你的贊美。因為我可不是你所說的那一類仙人,我只是一縷鬼魂。我之所以提醒你,是因為我要報恩。而我的恩人就是你弟弟的前世。”
李開陽一聽,更是好奇,道:“原來姐姐不是仙人。鬼魂不是要趕着投胎的嗎,怎麽跑這來報恩了?姐姐是怎麽欠下我弟弟的?”
溫芸許久沒同人說這麽長時間的話了,樂得和他多說說,反正又不會吓着他。于是說道:“我當然想着早點投胎好去做人,可是我還未報答你弟弟,不能再世為人。你弟弟生前幫了我一個大忙,但他自己卻得了重創,傷了身體,沒能留個後。所以我現在的職責就是守護你弟弟長大成人并娶妻生子。以後很長時間我會待在你家,你可要幫我。你答應不答應?”
李開陽用力地點了點頭,應道:“答應的。”
“真乖。你可識字?”看着李開陽點頭的模樣,溫芸想起了自己的弟弟,自己病逝那年他也跟李開陽一般年紀。
“只認得幾個,是隔壁家劉大哥教我的。我倒是想念書,可我家沒錢送我上學。”李開陽轉念一想,溫芸生前定是在富貴人家,肯定是念過書的,“瞧姐姐的打扮,家裏料想也是寬裕的,是不是念過許多書,認得不少字?”
溫芸一聽,笑道:“你這小子倒還挺聰明。我生前是讀過幾年書,不過許多內容都同你們男子的不大一樣,但字卻也相通。”
“那姐姐可不可以教我識字?我長大了,外出辦事也不怕被人騙了去。我曾聽人說,有人到縣裏尋活,立了文字,卻不想被人騙了。雇主居然當面說一套,紙上寫的卻是另一套。真要打起官司,只能吃了啞巴虧。”
溫芸有些驚訝:“哦?難為你小小年紀就能想得這麽長遠。”難後又說:“可以是可以,只是你不能跟別人說起這件事。”
李開陽一聽,忙道:“好的。我不會跟別人說的。”然後猶豫道:“我可以跟家人說嗎?比如我弟弟。”
“這倒是可以。不讓你往外說,也是怕你們家惹來什麽閑言碎語或者麻煩。要是他們知道你們家有我這個鬼魂的存在,後果也不是我們所能預料的。”溫芸解釋道,随後又說:“等到了合适的時機我再教吧。”
“我聽姐姐的話,旁人誰也不告訴。”李開陽說完還用手把嘴巴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