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次日,李大姑早早做好了早飯,等李開陽兄弟洗漱好了,喊他們上桌開飯。因着弟弟李仕田的喪禮,他們三人都沒有吃好睡好,這會兒正經地吃些飯,胃口好了一點點。

李大姑看着桌前的兩侄兒,心裏泛着酸。原來李大姑就李仕田一個親弟,這鎮山村也沒了其他親的人。這兩侄兒頓時失了父母,便沒有了支撐,将來不知能托付與何人。

她也想過自己接回去撫養,只是想到家裏還有五個孩子張口吃飯,婆母丈夫就是再怎麽好心腸,也不會樂意接手這兩孩子的,真是犯難。

李大姑想着想着竟是在兩個孩子面前落了淚。李開陽以為她是傷心爹爹不在了,安慰道:“姑姑請勿傷心,爹爹會心疼的。”

李大姑聽到侄子的安慰,更是哭得洶湧。嘴裏的飯也沒咬幾下,就着淚水,胡亂地吞了下去。

待淚水濕了整個臉龐,李大姑擡手用袖子擦了淚,有些羞赧地說:“姑姑是難過将來怎麽安置你們兄弟兩,鎮山村裏再沒有我們的近親了,可姑姑也沒辦法接你們到我家。”

接着打了自己一巴掌,繼續說:“姑姑真是沒臉,連這樣羞人的話也能對你們說出來,姑姑對不起你們。”

李開雨才三歲,聽不大明白李大姑的意思。倒是已經八歲的李開陽聽懂了,他攔下了李大姑的手,不能讓她再扇自己耳光。小臉帶着害怕的神情,問:“姑姑是說不要我們了嗎?爹丢下我們,你也要不管我們”

旁邊的李開雨聽到哥哥說李大姑不要他們,馬上哭了起來,對着李大姑罵道:“姑姑壞,要扔下我們!”

李大姑伸手把李開雨抱到自己腿上,替他擦了淚水,忙哄:“小雨不哭,姑姑沒有扔下你們,姑姑只是不能接你們到我家而已。回頭姑姑再想想辦法。”末了,低低地來了一句:“要是楊氏還在就好了。”

聽到李大姑提起楊氏,李開陽心裏其實有些想念她的,畢竟喊了差不多兩年的娘親。可是她走了半年了,沒有再看過他和弟弟,他明白是爹爹傷了她的心。

這頓飯吃得李大姑三人心裏都不舒坦。

當晚,李大姑還不放心李開雨的病,還是同他一起睡。而李開陽也與昨晚一般,睡在了李大姑的房裏。

李開陽這一整天,因為姑姑的話,心裏很不踏實。之後某一瞬想起了溫芸的話,她說她是來報恩的,她要保護弟弟長大的。那是不是說,她不會不管他弟弟。

白天的時候弟弟要他陪着,離不得他半步。原先弟弟可是乖巧的很,時常自己一個人能玩一天。現如今,大概是因為沒了父親,早飯的時候又聽了姑姑的那些話,所以有些害怕被丢棄,所以粘着他。

睡前的時候,李開陽随意對着屋裏的某處喊:“蒙面姐姐,你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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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開陽的話剛落,溫芸就現了身。對着李開陽道:“你這孩子,怎麽喊我姐姐還要在前面加了蒙面二字?”

“我又不識得你的姓名,為了與其他喊姐姐的人區分,加上蒙面兩個字不是更恰當?”李開陽跑到了床上,卷了被子,僅露出一顆小腦袋,帶着微微讨好的語氣說:“蒙面姐姐,你說你是來報我弟弟前世的恩,對不對?”

“沒錯。”溫芸挑眉,“我昨天說得不夠明白?”

“明白,很明白。我就是想确認是不是真的。這麽說,姐姐你肯定不會丢下我弟弟不管的。而我和弟弟又是屬于同種子同窩生長出來的,那是不是說你連帶着也會管我?”說到最後,李開陽越發覺得自己聰明無比。

溫芸當然明白李開陽為何這樣問,定是因李大姑的話,害怕被抛棄。現在指望着她能給予幫助,就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樣,不然要惶恐不安了。

溫芸緩緩步行到房內僅有的一張椅子旁,坐了下來,雙眼定定地看着李開陽,溫聲道:“你不要害怕,你姑姑肯定是不會丢下你的。只是今天你也聽到了她的難處,總要給她點時間想辦法。而我,既然會在你們家停留很久,沒道理會袖手旁觀的。即便我幫不了什麽忙,那也聊勝于無。”

“哦,對了。今天你姑姑提到的楊氏,是你們什麽人?”溫芸臨時想起早飯時候李大姑低聲說的那句話。

“她是我爹續娶的妻子。我和弟弟的親娘在生弟弟的時候難産死了。為了照顧我和弟弟,我爹特特娶了她回來。”

溫芸不解道:“她既是你父親的妻子,怎的你爹的喪禮上不見她?”

李開陽皺了皺眉頭,帶着怨氣說:“都怪爹爹,是他傷了娘的心,娘才回了娘家,再也不管我們的。”

“哦?”,溫芸更是不解,李開陽的父親既然是為了照顧兩孩子才續娶了楊氏,怎麽還會讓她傷心丢下一家子走了,“你和我仔仔細細地說說,楊氏是個什麽樣的人,她是怎麽嫁到你家又怎麽離開的。”

李開陽坐了起來,說:“娘是一個很好的娘親,她對我和弟弟很好。尤其是弟弟體弱些,娘親每每仔細地照顧他。我聽別人說娘嫁給我爹之前也是嫁了人的,只是因為她沒能生個孩子,被夫家休棄了。後來才嫁給我爹的。”

說着說着,李開陽感到有些口渴,他輕輕爬下了床,來到房裏僅有的一張舊桌子前,倒了碗水,遞給溫芸:“蒙面姐姐,喝口水吧。”

溫芸搖了搖頭,說:“你喝吧,我只是鬼魂,不會感到口渴的。”

李開陽于是自己喝了碗裏的水,接着說:“我爹和娘原本過得好好的,後來爹不知怎的就染上了酒瘾。經常在外喝得醉醺醺地回來,還打起了人。娘在爹清醒的時候,時常勸他不要酗酒,可是爹不但沒改,反而還罵娘多事,要她少管。時間久了,娘就受不了了,就跟爹攤牌說和離,接着就撿了她自己的衣裳,回了外婆家,之後再也沒在我們面前出現了。而爹也因為醉酒不小心掉水裏淹死了。”

溫芸點了點頭,道:“原來都是你爹惹的禍,現在還丢下了這個爛攤子,自個兒到了地底下去。看你姑姑的意思,她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帶你們兄弟到夫家生活,畢竟她自己家人口衆多,想來家裏條件也不好,不然白天時也不會那樣跟你們說。”

思索了一會,溫芸繼續說:“我給你分析分析你家的情況,你和你弟弟,除了你姑姑,就沒有其他近親了。你們也就沒有了其他可以托付的人,而你姑姑又沒能力收養你們,這就很難辦了。”

突然靈光一閃,“方才你說你娘不能生孩子,又嫁過了兩回,想必也是很難再嫁到好人家。你說她以前對你和你弟弟很好,想來她對你們還是有些感情的。這樣,你和你弟弟去求楊氏回來,她也許會看在往日的情分,不舍你們兄弟落得沒人管的份兒上。你說行不行?”

李開陽搖搖頭,說:“我不知道,也許是不行的。當日娘親因為爹的原因,已經離開了我們家,就算她會心疼我和弟弟,可是她又憑什麽會管我們。我和弟弟終究不是她肚裏出來的,她為什麽要吃這份苦。”

“我想想,”溫芸還是認為叫楊氏回來可靠些,畢竟她沒有自己的孩子,将來老了還是得有人來贍養,“這樣,你改日帶上你弟弟,也喊了你姑姑,備一份水禮,一同去楊氏家。你們先是替你父親給楊氏賠個不是,接着你跟弟弟跪在楊氏面前,最好是哭着求楊氏回李家,你說你和弟弟離不得娘親,爹也去了,不會再氣到她,懇請她回去。你和弟弟保證以後一定不會忘了她的養育之恩。待她老了,你們兄弟一定盡心服侍她。有了這樣的好處,再加上往日的情分,她應該會同意的。很少人有無私奉獻的情懷,而大多人,在利益面前可以先委屈自己。雖然這樣形容楊氏不太妥當,但也不失為一個法子。”

“真按你說的做,娘若能真回來就好了。”

第二天一早,李大姑見李開雨的病情已經好轉,沒有再反複,心定了許多。想到家裏還有小的,離了婆家也有一段時日了,也該是定下法子如何安頓兩個侄兒了。

将李家的日常料理停當,李大姑敲了隔壁劉鐵鍋家的門。開門的是一個黑皮膚約莫十一二歲模樣的小子,正是劉家的獨子劉超,現今在隔壁村程家私塾讀書,這日正好休息。

“小超,你娘在家嗎?”李大姑詢問道。

“在的,李姑姑先進來吧。”劉超側身讓李大姑進門,随後請李大姑到大堂裏坐下。之後劉超來到母親伍氏房前,禀道:“娘,隔壁家李姑姑尋你,現下在大堂裏。”

伍氏聽了兒子的話,放下了手中的活,那是為兒子縫制讀書用的衣裳,回道:“好的,你先去給李姑姑倒杯茶。”

伍氏站起來整理了下衣服,便出來了。“喲,李姐,找我可是有什麽要緊事?”伍氏聲起,李大姑便起身,伍氏忙攔着:“別,趕緊坐下吧。”

“劉家嫂子,我确實是有要緊事找你商量,我實在是沒辦法。想着你見識比我廣些,或許能幫我想想法子。”李大姑愁眉道。

伍氏多少有些知道李大姑接下來要說的事,問:“可是為了你兩侄子的事?”

“可不是嘛”,李大姑拍了下大腿,“唉,兩孩子沒了爹娘,家裏又沒有其他大人,他們以後怎麽活。我倒是想把他們接到我家去,可是我真無能為力啊。我家還有幾個孩子要養,家裏也是窮得叮當響,我婆家再明理大抵也不會同意我把兩孩子接到家裏來的。”

伍氏能理解李大姑的煩惱,兩個侄子是自己親弟弟的骨肉,眼下沒有親人可以托付,而自己也不能接手過來,實是兩難之地。

劉超捧了兩杯茶來,分別遞給了李大姑與伍氏。聽到她們說有關自己玩伴的事,倒也不急着退出去,而是留在了大堂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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