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沈霃寬不可能答應時兆偉提出的條件。
在他世界裏, 感情不可以交易。
在時兆偉心裏,任何東西都是可以拿來交易的,如果不能交易, 那只能是籌碼不對等。
所以他很不理解, 沈霃寬為什麽連他這麽小的一個要求都不肯答應。
時兆偉此刻卻變得尤其固執, 甚至比時唯一本人還要堅持, 連石寬磊的勸阻也視若不見。
下午,聞凱從外面回到公司,直接找了沈霃寬。
兩個人在辦公室裏坐下。秘書早已把泡好的茶端了進來。聞凱和江牧淮不一樣,他最愛喝茶,不喜歡咖啡。
聞凱小小抿一口清茶, 對沈霃寬道:“眼下我們缺少關鍵的物證。如果時兆偉和石寬磊真的能拿出證據, 那弄掉易正遠就是分分鐘的事。”頓了頓,聞凱道,“就算他上頭有人也不怕。”
沈霃寬捏着茶杯,指腹輕輕滑過茶杯上面的梅花紋,很不在意地說:“他上頭的那個人,已經是泥菩薩過河。”
不過是因為位高權重, 不會這麽快讓大家知道罷了。
易正遠要是還想傍那個人, 那就是他自己把路給走絕了。
“真是天都在幫我們。”聞凱笑道,“要不我們先去舉報他得了?讓他在裏頭慢慢地交代。”
沈霃寬沒點頭, 但也沒立即否決。他只是……沈霃寬低頭,看着手上的訂婚戒指。
他只是有點猶豫。
他不喜歡看着易正遠如此嚣張的活着,也不想看到易正遠在牢房裏茍延殘喘。
他只想他被一擊斃命。他并不想讓易正遠以經濟罪進去, 也不想此人以賄賂罪被判刑。他腦子裏唯一希望看到的,只有一個——謀殺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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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易歡的父母,還是易歡,易正遠都沾上了那三個字。
在易正遠這件事上,他一直很想聽易歡的想法。易歡看起來兇狠,內心卻是很柔軟的。他怕經年累月後,易歡會心軟,畢竟易正遠是她二叔,他們之間還牽扯着血緣,牽扯着衆多易家人。
沈霃寬思索片刻,問:“最近石寶成還和易正遠見面嗎?”
聞凱搖頭:“石寶成最近挺本分的,一直忙着工程,平時連酒都不喝了。”
“現在倒變得謹慎了。”沈霃寬笑了笑,“以前我還真沒注意到他和易正遠關系匪淺。”
聞凱道:“我估計是石寬磊提醒了他。”
“這石寬磊,想不到也藏得挺深,什麽都留了一手。”
聞凱摸了摸鼻子,不怕死地問道:“他是不是……也對嫂子有意思啊?”
沈霃寬放下茶杯,斜乜了他一眼。
聞凱低頭喝茶。
不能怪他,他也是從江牧淮那個大嘴巴處聽來的。
這時,秘書敲了敲門,在聽到沈霃寬允許進入的指令後,秘書推開門,站在門口說:“沈總,Y市的人到了。”
沈霃寬結束了和聞凱的面談,起身系上西裝紐扣。
聞凱喝完了茶杯的清茶,也跟着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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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不到更多的破綻,而沈霃寬不願意和石寬磊時兆偉這些人合作。
東子出于私心,也不肯主動說更多。
合作的事情陷入了僵局。
易歡作為最想弄清當年真相的人,此刻反倒不着急了。她每天花大量的時間在家裏研究論文,剩下的一點時間,分給了沈霃寬和鞏珍珠。
偶爾,她也想去看望一下時唯一。
不過一想到沈霃寬說時兆偉要把時唯一嫁給他,她心裏就跟吃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一樣不舒服,便也不想去了。
時唯一這一次真的傷得很重,大部分時間都在休養,變得有些不太愛講話,或者說,她幾乎已經不講話了。時唯一現在連坐起來都有些困難。好在醫生說了,遵循醫囑,慢慢恢複,以後還是可以裝上假肢走路的。
在這一堆煩亂的事情當中,易歡總算發現了一件叫人開心的事。
鞏珍珠懷孕了。
在婦幼保健院,鞏珍珠驚喜地通過電話告訴她:“我家寶寶有十周大了!”
易歡八卦地掐了掐指,真巧啊,是在聖弗朗西斯科的時候懷上的。
鞏珍珠驚喜地嗷嗷直叫,“歡歡,我要當媽媽了!”
“聽到了,別嚎了,我隔壁的隔壁都能聽到你的大嗓門。”易歡揉了揉耳朵,“當媽的人了,注意點影響。”
耳朵總是被鞏珍珠傷害,真是心疼自己。
鞏珍珠捂着嘴偷笑,“我太高興了。”
剛結婚的時候,鞏珍珠就想趕緊要孩子,可是越想要越要不上,明明兩個人都沒毛病的。後來她幹脆不想這事,想不到才不到半年,就懷上了。
下午,易歡和鞏珍珠約在了時代大廈裏吃點心。
鞏珍珠眼裏的幸福不停地往外溢,“你說給孩子取個什麽名字好呢?”
“男孩女孩現在都還不知道,你看把你急的。”易歡雙手托腮,想了片刻,“不過可以先取個小名。”
“得想個霸氣點的小名。”鞏珍珠點頭,看着易歡。
易歡被她看得心裏發毛,道:“你盯着我看什麽?我不會取名,我語文水平很差的。”
“那你給幾個建議。”鞏珍珠嘻嘻笑了笑,“讓人一聽就是王侯将相的命的那種名字。”
“起不來。”易歡拒絕得異常幹脆,“你讓我幫你寫作業翻譯文件可以,起名字還是算了。”
“唉,你就随便想想歷史上姓王的大名人。”
五秒鐘後,易歡小心翼翼地說:“王……王莽?”
鞏珍珠“……”
“你要的霸氣的名字……”易歡無辜地眨了眨眼。
“如果沒記錯的話,王莽是個悲劇。”鞏珍珠哼了一聲,“再說萬一是女孩呢?”
“……王佳芝?”易歡再次眨了眨眼,“你可以給你家寶貝女兒起名小佳佳,多麽可愛又常見的名字。”
鞏珍珠“嘁”了一聲,說:“算了,我信你不會起名了。我還是回家自己翻字典吧。”
易歡道:“來,我送你。”她上前扶着鞏珍珠,“第一回伺候孕婦。”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忽然唠叨起來:“好像前三個月要特別當心,最好不要蹦蹦跳跳,也不能勞累,飲食也要注意。回頭我幫你找個媽媽類的APP,你不懂就參考那上面的。當然,最好是有個醫生在旁邊照顧你。”
被她這麽一弄,鞏珍珠也緊張起來,“早知道不穿高跟鞋了。”
“要不先去店裏買雙平底鞋換上?”
“太麻煩了吧……”
兩個人小心翼翼地下臺階。
等走出時代大廈後,易歡忽然笑了起來。
鞏珍珠也發現了異樣,跟着哈哈笑起來,“都怪你,我這才兩個月,幹嘛要學八個月的大肚皮的人走路,像個傻子一樣。”
伊芙琳已經将車開到了兩人跟前。
“準媽媽你小心點。”易歡給她打開車門。
上車後,易歡問她:“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你老公?”
鞏珍珠想了想,說:“等他生日那天,給他一個驚喜。”
還有幾天就是鞏珍珠老公生日。
“唉,我老公生日你要不要來?”鞏珍珠問她。
易歡道:“我去見證你們一家三口秀恩愛?”
“那你也可以帶上沈壕啊。”鞏珍珠笑得賤兮兮的,“順便也帶上江總,我準備好好拍拍他的馬屁,讓他給我老公再漲點工資。要是能年終分一點點原始股就好了。”
易歡:“……江牧淮他賊能吃的。”
“吃的肯定管夠,就怕你們吃不完。”鞏珍珠深吸一口氣,“我感覺只要跟着你,混進壕圈簡直是分分鐘的事。将來我也要努力培養我孩子,讓他/她将來考上世界頂尖大學……”她伸手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肚皮,“小子,出來給我争口氣啊。”
她已經沉浸自己勾勒的宏圖大業中。
易歡忍不住同情一把那個尚未成型的胎兒。
“生個女孩吧。”易歡道,“男孩智商一般随親媽。”
鞏珍珠不相信:“……真的假的?随我那可完蛋了!”
易歡笑道:“不要氣餒,好好培養,從現在開始胎教。畢竟基因可以重組變異。”
“我看出來了,你就是嫉妒我有了寶寶。”鞏珍珠揚起下巴,“趕緊跟你家沈壕生個,回頭我們訂娃娃親。”
易歡想了想,說:“還是等我畢業的再說。”
鞏珍珠道:“幸福來了你就得抓牢,不能讓時間把它偷走了。”
易歡偏過頭,看着車窗外的匆匆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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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裏,時唯一躺在病床上,傻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傑森對沈霃寬輕輕搖了搖頭,“不太妙。”
“會變成什麽樣?”沈霃寬問。
傑森道:“她現在比較封閉,連我試着跟她聊天,她都不願開口。”他長嘆一聲,“正常人經歷這樣的事,心裏都會留下創傷,何況是她。”
“這要讓我媽知道了,心裏肯定內疚死了。”沈霃寬無奈地按了按眉心。
“她現在還只是不肯說話。”傑森輕輕關上病房的房門,“以後萬一她不肯配合醫生治療,那就要命了。”
“就沒有人能撬開她的嘴了嗎?”
“還得找出她心理的症結。”傑森道,“這兩年觀察研究下來,我發現她病因一方面是遺傳,另一方面是她心裏裝了一件事,可能是從很小的時候就藏在心裏的,不敢跟別人說的事。”傑森看着沈霃寬,“要麽你試試看?她對你感情可能比較特殊。”
“你是醫生,我不是。”沈霃寬道,“萬一我說了什麽不好聽的話,讓她病情更加嚴重的話,就不好了。”
傑森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不會的,她看你的時候,目光還比較柔和。”
“我也沒那個時間。”沈霃寬擡腕看表,“你看,我現在就得趕回家。我的日程都被秘書排到下個月了。”
說完,他像躲瘟神一樣躲開傑森的手,擡起兩條大長腿就往電梯那兒走。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沈總。”傑森沒好氣地笑了笑。
這邊電梯下去,那邊電梯上來。
易歡和伊芙琳從電梯裏出來。
傑森第一次見到易歡,出于醫生的本能,他忍不住盯着易歡看了好長時間。
易歡經過他的時候,好奇地擡手裏摸了摸臉,她扭頭問伊芙琳:“那個長得一副外國模樣的男的為什麽盯着我看?”
“因為你好看。”伊芙琳道。
易歡:“……不是,我感覺他像是個屠夫。”
“我才不是屠夫,易小姐。”傑森上前自我介紹,“我是傑森,是霃寬的好朋友。”
傑森?
易歡搜索記憶,“噢,傑森醫生您好。”她推開門,打算進去看時唯一。
傑森本來想跟她說,沈霃寬剛走。
不過就在這時,躺在病床上的時唯一扭過頭,看着易歡,忽然開口說話了:“歡歡……”
她露出了自蘇醒過後的第一個笑容。
傑森看着時唯一,又看了一眼易歡,把想說的話統統咽下。
伊芙琳沒進去,站在病房前。
無聊的傑森開始勾搭伊芙琳聊天了。
病房內,易歡讓時唯一別動,“你看起來不太好。”
時唯一道:“嗯,我成殘廢了。”
“不是殘廢,你只是殘疾了。”易歡嘆氣,“我聽沈霃寬說,你現在都不怎麽開口說話。”
“沒……”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和易歡愛着同一個人的緣故,她在易歡面前倒變得暢所欲言了,“我只是不想說,不知道說什麽。我讨厭和他們說話。他們沒一句真話。”
“那你肯跟我聊天?”易歡問,“不讨厭我?”
時唯一點頭:“不讨厭你。”
“我……我也經常撒謊。”易歡笑了笑,“其實每個人都會經歷不測,你別太難過。崔阿姨每天都在自責,包括我和霃寬,都在責怪自己。”
時唯一微微擡頭,頭蹭着枕頭。
易歡不太明白她的意圖,伸手去摸她的脖子。她以為時唯一脖子那裏可能起了濕疹,癢癢才蹭枕頭的。
時唯一道:“頭發刺得皮膚難受。”
易歡幫她把落下的碎發從後頸處撥到前面。
忽然,時唯一盯着她手上的訂婚戒。
“怎麽了?”易歡收回手。
“戒指好看。”時唯一語氣失落,“我也想要。”
“真的想要?”
時唯一點頭:“我拿我的東西跟你換好不好?”說着她随後摸起放在身邊的手機,遞給易歡。
“我這個……是……”易歡面露難色,她不太确定,此刻的時唯一到底是不是她自己。
在說出拒絕的話前,她低頭看到了時唯一空空蕩蕩的褲腿。
“算了,送你了。”易歡拔下戒指,遞給時唯一。
她想,沈霃寬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跟她鬧脾氣的。就算真的鬧脾氣了,大不了晚上好好安撫他一下。不過是一個價值不高的普通珀金戒指。
時唯一攤開手,眼巴巴地看着易歡。
易歡将戒指放在她手心。
她視若珍寶般地捧着,眼睛一直盯着戒指看。
她學着易歡的樣子,也把戒指往中指上套,原本她手指很細的,不過因為左手上的傷還沒有,有點浮腫,這枚戒指她戴不上去。
越戴不上去她越要戴,最後急得都快哭了。
易歡真怕她下一秒會把戒指丢了,便說:“你可以換只手戴,或者換根手指。”
聽了易歡的話,時唯一便去套自己的無名指。
剛剛好好。
她舉着手,笑得開心:“真合适。”
易歡在心裏腹诽道:“合适個鬼。”
看在時唯一現在處于生無可戀的狀态,她決定不計較這點小損失。
時唯一纏着她說了許久的話。
易歡不知道不覺,在病房裏陪她說了一個小時。
她出來的時候,傑森遞給她一張名片,“易小姐,有空的話,我們一起聊聊?”
“我跟你有什麽好聊的,我又沒病。”易歡扭頭就走。
她摸着自己空空的中指,很不适應。此時心情真郁悶着,傑森還非湊上來給她找不痛快,真是氣人。
當天晚上,傑森問沈霃寬:“寬,我忽然覺得易歡也是很适合被研究的。她的心态和時唯一完全不一樣。”
從江牧淮那裏得知易歡的身份後,他對易歡越來越好奇了,恨不得現在就去問她當年到底怎麽成功控制住自己內心的恐懼和焦慮的?
他覺得,這對撬開時唯一的心疾一定有幫助。
傑森語氣誠懇地對沈霃寬說了一大堆理由。
沈霃寬就回了簡短的一個字——“滾!”
沈霃寬心道:仗着彼此關系好,就想什麽來什麽?
原則上的事,他從來不會退讓半步。
晚上,他拿着電腦,叫來易歡:“歡寶,你來。這是設計師剛發給我看的設計方案。你喜歡哪一個?”
那枚較大的粉鑽已經切割完畢,一個較大的完美鑽石,外加另外幾個小鑽石。
珠寶設計大師親自畫的設計稿,正等着他确認。
易歡急忙跑過去看。
“我覺得方案A最好。”易歡看完了所有的圖稿後,選擇了方案A。
“那就依你,選方案A。”沈霃寬拉起她的手,“回頭讓他們量一量你的手指……”他摸着易歡的手指,不可置信地低下頭确認了一遍,“你訂婚戒指呢?”
“我、送、送人了。”面對沈霃寬那充滿了情緒的眼神,易歡磕磕巴巴地說了實話。
沈霃寬繃着臉不說話。
易歡知道,他這是在等自己說到底送誰了。
“那個戒指太醜了,還是戴有鑽的戒指好。回頭我攢錢重新買一套。”易歡露出讨好般的笑容,輕輕起晃動他的胳膊,“不就一個戒指麽,都是身外之物,我向來視戒指為糞土!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沈霃寬關掉電腦屏幕,拿出手機,撥通了設計師的電話,語氣很強勢地說:“辛苦您了,不過兩個設計方案我都不要了。回頭您幫我尋個買主,我打算把這顆鑽石賣了,謝謝。”
“沈總,我能問一下為什麽嗎?”設計師覺得有點迷。
沈霃寬道:“我老婆說那是糞土,她不要。”
設計師:“……”
易歡:“……”
挂了電話後,他拿起筆記本就去了書房。
十分鐘後,他給設計師發了一份郵件:選方案A。
設計師:又不賣了?
沈霃寬:你不打算要錢了是嗎?
設計師:好的,沈總,我現在就按照方案A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