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殺生丸篇
1.
殺生丸與螢火的第一次見面是在他九十七歲那年的冬天,那時候的螢火只是只剛出生的小奶狗,蜷縮着身體睡在他母親的雙手上,看起來還沒有他的兩只手掌合起來得大,因為是剛出生的關系,所以即便侍女們已經替她洗過澡了,她的身上還是帶了點淡淡的血腥味,除此之外,由于才被乳母喂過奶,她的嘴邊還殘留着奶香。
感覺不到她身上的妖氣,年紀尚輕、還沒學會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反感地皺起了眉,「一只普通的狗?」
「她是你姑母的女兒,你的表妹螢火。」在向他介紹的同時他的父親擡起手輕撫着螢火的背脊,讓正在睡夢中的她舒服地打了個呼嚕,「你知道的,殺生丸,這是你姑父姑母留給螢火的最後保護,為了避免她還在你姑母的腹中時被敵人給發現,所以你可別小瞧了她,未來她說不定會跟你姑母一樣、成為我們西國的戰士。」
看着母親手中的小奶狗,他露出不以為然的模樣,畢竟他覺得将一只剛出生、甚至不知道該怎麽變成人形的小奶狗與他那強大到足以在西國的歷史上留名的姑母相提并論是一件十分可笑的事。
他沒注意到他的父母親在他用着審視的目光盯着那只小奶狗時對視了一眼、交換了個微笑後,但他聽見了他的母親在做完那些小動作後所說的話語:「殺生丸,你也知道的,我和你父親平時都有許多事務要忙,所以白天螢火就交給你負責了。」
「您在說笑嗎?」即便想對自家母親表現出與面對父親時同等的敬意,但由于從小開始就被她戲耍過了好幾回,所以除了使用敬語之外,他完全無法讓自己的語氣也變得尊敬起來,「您要我去照顧一個剛出生沒多久的新生兒?您是覺得她現在還不夠脆弱麽?」
「當然,照顧她的主要工作會交給乳母和侍女,」說話的人從他的母親變成了父親,「但是總要有人時不時地去查看螢火的狀況,這是我們身為親人的責任,也是身為兄長的你的責任,殺生丸。」
由于說那些話是他最為崇敬仰慕的父親,所以沉默地掙紮了好一會後,他才朝他父親微微低下了頭,「是的,父親大人。」
幾乎是他的話語落下的同一刻,他母親便笑咪咪地将她手中的螢火捧到他的面前,「既然這樣,殺生丸你這個做哥哥的就試着抱抱看我們的小螢火吧。」
對着母親那張調侃的笑臉,他下意識想要拒絕,只是想起剛才答應父親會擔起照顧螢火的責任,而且父親現在還在一旁看着,所以他只能忍住不滿伸手将螢火給接到自己手上。
即便他已經活了九十七年了,但他的人類形态卻只是個八、九歲的孩童模樣,而對這樣的他來說,他無法像母親一樣直接用雙手捧着螢火而不讓她掉落,所以只能将她抱在懷裏,出乎他的意料,盡管因為接觸的氣味突然改變而讓本來還熟睡着的她瞬間醒了過來,只不過她并沒有哭鬧或是嚎叫,只是用頭往他的懷裏磨蹭了下,又用着她那還沒有長出牙齒的嘴輕咬了下他的手指,随後調整了個位置便再度進入了夢鄉。
她的那一咬,或者該說是牙龈的磨蹭,不知道為什麽讓他愣了好一會,等他回過神來後,他便低頭直直看向懷中那只睡得正熟的白色小奶狗,剛才被她咬過的手指也不自覺地摩娑着她那微微一開一阖的小嘴,連他父母親正在一旁對着他的反應相視偷笑也沒察覺。
2.
從那天答應過自家父親之後,每一天早晨、練劍過後、用完午餐、完成父親指定閱讀的書籍過後他都會到螢火所在的院落,查看她的狀況,即便大部分的時間她都是在睡覺,要不就是在喝奶。
由于螢火是個早産兒,而她待在她母親體內的那七個月裏有幾乎一半的時間是僅僅靠着她父母親留下的妖力存活生長,所以剛出生的時候她顯得十分嬌小,而在乳母和西國的大夫的看照下,她每天看起來都長大了一些,而觀察她這樣的些微變化對于每天的重心只有練劍與書籍的他來說算是件不錯的打發時間的方式。
過了半個多月,螢火已經可以憑着自己的腳站起來、不利索地走個幾步了,而在她不知從哪裏學會了朝他搖尾巴、繞着他的腿打轉、用頭磨蹭着他的腳踝後,他便不自覺地延長了每次去看她時所待着的時間,有時甚至還幹脆留在她的院落、變回犬妖的型态陪她午睡,連晚上他的父母回到內殿、到螢火的院落來看她時,他也經常忽略他們那調侃的目光在一旁陪同。
随着他陪伴着她的時間越來越長,比起他的母親和她的乳母,她更加喜歡親近他,更加喜歡跟他撒嬌,但也更加不喜歡跟他分開,每次當他離開她的房間時,她便會用她那才剛長出的牙咬住他的褲管,發出像是哭泣的嗚嗚聲,并且在乳母試圖将她拉開時大力掙紮。
即便她的牙并不能真正咬住什麽,她的掙紮對乳母來說也并不是什麽難處理的問題,但她的嗚咽聲讓他感到心煩,就算他遠離了那個院落那道聲音還是回響在他的耳邊,所以在問過大夫後,他便直接帶着她到他的院落,在他看書的時候由着她窩在自己腳上打盹或是圍在自己腳邊咬着鞠球玩,在他待在庭院裏練劍時讓她待在房間裏看着,在他用午餐時夾着自己盤中的肉逗着她,雖然在她試圖咬下他夾着的肉片時都會被一旁看着的乳母給制止了。
他知道他和螢火這樣除了晚上睡覺的時間外幾乎形影不離的情況已經引起了議論,他父親會時不時在晚上與他聚在內殿說話時稱贊他是個好兄長,他母親總是一邊笑一邊調侃他已經将螢火乳母的工作都搶了,而本來看見他都戰戰兢兢的侍女和雜役在他帶着螢火時臉部表情都會放松一些,甚至還膽敢在他的身後說些類似他變得平易近人的話語……只是當他從他們的閑言碎語意識到自己的反常、打算重新恢複先前螢火還沒有出生前的生活時,螢火卻已經熟記了他的氣味、熟記了到他院落的路,所以就算他沒去她的院落,她還是會趁着乳母和侍女不注意時自行找過來。
在她第五次甩開乳母自行出現在他的院落、端正地坐在長廊看着他練劍後,他便放棄了想要将她排出自己的生活的想法,因為在他的想法裏,與其讓她跟着那些連個剛滿一歲沒多久的孩子都看照不了的乳母和侍女,倒不如讓她跟着他比較安全。
抱持着這樣的想法,他收起了手上的劍,然後脫下皮靴回到房間裏,而在他的腳一踏上木質地板的同一刻,螢火便馬上起身蹬着四條小腿湊到他的腳邊,用頭磨蹭着他的腳踝。
他不讨厭她的親近,但他還是抓住她的後頸将她提起、讓她跟自己平視,并且用着沒什麽起伏的聲音說道:「下次過來記得将妳的乳母和侍女過來,要不然就別過來了,聽到了麽?」
他不曉得她到底懂不懂,因為她只是一臉無辜地用着金色的眼眸看着他,懸空的雙腳有一下沒一下地踢着,正當他打算在将剛才的話重新說一遍的時候,他察覺到她身上忽然出現了妖氣的波動,而下一秒,他手上小奶狗便被一個一歲大、□□的漂亮女嬰孩給取代,她朝他伸出短小的雙手,輕輕覆到他的臉上,然後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用着軟軟糯糯的聲音喚道:「A ni……」
就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已經會化人形的事情的時候,他的房門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他的房門便被迅速拉開,螢火的乳母站在門口着急的詢問道:「殺生丸大人,螢火大人有在您這裏……這是…螢火大人?!」
聽見了螢火的乳母的聲音,他這才回過神來,一邊控制着自己的絨尾包裹住螢火,一邊對着門口喝道:「還不快将她的衣服拿過來!」
「是!」
在乳母離開并帶上門後,他這才改為将她抱在懷裏而非提着,然後皺着眉蹬着她,「什麽時候學會的?」
歪了歪頭看了他一眼後,她并沒有回答,反而是用臉磨蹭着他那觸感很好的絨尾,「喜歡!」
對着她那張過分燦爛的笑臉,他将想要斥責她愚蠢的話語吞回了肚子裏,就這麽抱着她坐下等待着她的乳母将她的衣服給帶過來,只不過乳母帶過來的除了衣服之外還有他的母親。
在乳母帶着螢火到屏風後面穿衣服的時候,他的母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對他露出一個具有深意的笑容,「殺生丸,既然螢火已經學會了怎麽變成人形了,那你還是多留意一點,畢竟即便你們是表兄妹,即便我們是妖怪,但是被男孩子看光身子對女孩子來說也不是什麽好事,除非…你想學習那位光源氏……」
他母親說的他都懂,除了最後一句,「誰?」
「最近人類那裏送來的書裏頭的人物,晚點我讓人送到這來。」似笑非笑了看了他一眼後,他母親便直直走向已經穿上小袖和單衣的螢火,毫不費力地抱起了她,「螢火,來,我們要好好練習一下怎麽随意地在人形和犬形間轉換。」
「好!」
螢火答得很快,但在他母親抱着她離開他的房間時她的臉卻瞬間垮了下來,并且越過了他母親的肩膀朝他伸出雙手,「啊啊……」
還沒等他開口說些什麽,他母親便先一步抓回她那不斷揮舞的雙手,用着溫柔的語氣說道:「晚點妳兄長大人就會跟上來,現在螢火就陪着舅母,好不好?」
「好!」
看見她就這麽被自家母親用三言兩語給哄走了,他并沒有多大的情緒起伏,只是在心裏默默想着要好好教導她、免得她在未來的日子裏都被自家那喜愛說謊完小把戲、唯恐天下不亂的母親給耍得團團轉,随後便坐到了窗邊,拿起預計在今天看完的書籍開始閱讀。
在他看書的期間,他母親的侍女送來了幾本厚重的書,他看了書皮一眼,最終還是在完成他今天的閱讀書本後拿起了一本看了起來。
看見書中的主角光源氏那不檢點的男女關系時,他忍不住嫌惡地皺起了眉,對人類那本來就不怎麽好的印象變得更加糟糕,所幸他不需容忍太久,在讀到第五卷和第六卷時他便了解母親會戲稱他為光源氏的原因了,他為此嗤之以鼻,并且迅速阖上了書,喚了侍女将書送了回去。
即便對于母親所言及書中的描寫并不贊同,但是他在對待着螢火的時候還是留點心,一直到她三歲那年他母親開玩笑似地問她一個問題時,他在心裏所設立的防線便開始崩落。
那時他和螢火都在他母親的房間裏,即便他母親早就請了禮儀老師教授她規矩,她還是無法端正坐好超過一刻鐘,只要超過一刻鐘的時間她便會黏在他母親或是他的身上,而這一次她則是選擇窩在他的懷裏,玩着他的絨尾及他那有着尖銳指甲的雙手。
由于他母親正在閱讀一葉剛才送上來的信,所以并沒有出聲打趣,反而是一臉嚴肅的說道:「下個月我們犬妖一族在南方那裏的分支有個長老的女兒要出嫁了,我跟你父親大概都必須出席,讓你管着西國兩天應該不是什麽問題吧,殺生丸?」
對上他母親的眼神,他挺直了身板,用着認真的語氣說道:「我不會讓您和父親大人感到失望的。」
「至于螢火,那兩天就讓三葉和四葉顧着好了,她雖然會鬧點小脾氣,不過她會聽話的。」說到這裏,他母親低下了頭看向坐在他腿上、因為聽見自己名字而放下他的手的螢火,笑咪咪地問道,「是不是,螢火?」
她先是用力地點了點頭,随後便從他的懷中起身,快步走到了他母親的面前,「舅母大人和舅父大人是要去哪?」
「一個老朋友的婚禮。」
「婚禮?」即便這三年來已經學會了許多詞彙,但是這個詞對她來說還是陌生的。
「一種儀式,只要經歷過這個儀式、成為夫妻後,就能跟喜歡的人一直在一起喔。」說到這裏,他母親像是想到了什麽,臉上突然換上飽含深意的笑容,「螢火呢?除了舅父跟舅母之外,螢火有想跟誰一直在一起嗎?」
「兄長大人!螢火想跟兄長大人在一起!」
她回答得毫不猶豫,甚至在說完之後便馬上跑回他的懷中對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對着那個笑容,他忍不住愣了一下,随後他便瞪向了正擡起衣袖掩嘴偷笑的母親。
他不懂為何自家母親要在螢火懂事之後開這樣的玩笑,但是他也懶得去糾正她,畢竟不論他說什麽她都會找到說詞反駁,所以他只是讓懷中的螢火回去找她,自己則是離開了她的房間、打算回自己的院落。
3.
即便只是螢火三歲時的童言童語,但由于她老是被他母親哄騙着對他說着喜歡之類的話語,所以殺生丸根本無法将她那句想要跟自己一直在一起的話語,連帶着他對她的态度也變得有些微妙,超出了長輩對待晚輩,超出了兄長對待妹妹,就他母親對一葉等侍女聊天時的用詞來看,他對她是過度寵溺。
他對他母親的形容深深感到不以為然,他覺得他對螢火的态度并不能用寵溺來形容,而是另一種,他…将她視為是自己的所有物。
除了他的父母、她的侍女外,他十分厭惡她跟其他人有所接觸,不論對方是男是女,不論對方是妖怪或是人類,不論對方是犬妖還是其他妖族。
随着時間流逝,随着他和她在西國以外發生的事情越來越多,他覺得他對螢火的态度有所轉變,只不過他卻無法說清楚到底是何種變化,一直到伊勢谷碰到那兩只蛇妖時。
在看着替自己擋下可能致命一擊的她,看着痛苦地靠在樹上不斷喘息冒冷汗的她時,覺得自己的胸口被強烈撕扯、甚至還萌生了希望将她身上的傷轉移到自己身上的可笑念頭的他這才知道那是怎樣的改變,他想,就如同他母親所說的,他就如同那本書上所描述的故事一樣,他對那幾乎是他看着長大的她産生了男女之情,唯一不同的是光源氏将感情分配在紫之上與其他衆多女人的身上,而他只專注在她一人身上。
這樣的認知,再加上看見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她被重傷,他這才有那份氣力以一己之力殺了剩下那只千年蛇妖。
除了意識到自己對她的情感之外,那次的歷練還給他造成了另一個影響,當他留在西國為了跟千年蛇妖之戰修整時,每一個夜晚他都夢到了她,而且都是她被他解開衣帶、拉開衣衫時的模樣,只是她身上的傷口沒了、血污也沒了。
先前獨自在外歷練的時候,他不是沒有看過光着身子的女人或女妖,可是他唯一産生的反應是厭惡,而每一次在從有着螢火的夢境醒來時他卻感到口幹舌燥,下腹還有種他無法形容的躁動,盡管她的人類型态尚未發育完全。
在發現自己對着螢火懷有那樣的心思後,他便開始減少與她肢體觸碰,以免自己克制不住将想法付諸行動,就連在與她訂下婚約後也是,出于對她的尊重與愛意,他并不打算在婚前對她做出任何逾矩的行為,只是他不知道,為什麽幾乎從出生就認識他的她會懷疑他的感情,甚至在他父親納妾的時候懷疑他也可能愛上人類,并且說出想要跟他解除婚約的話語。
可笑!!即便是這麽想的,但是知道她那愛鑽牛角尖的個性,而平安京并不是個他可以與她很好談話的地方,所以他同意了,因為不管有婚約與否,她只會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他原本以為等那個半妖誕生之後他們之間的事會有好轉,可最後等待着他的卻是重傷昏迷的她,第三次看見她的身體,她那已經成長成女人的身體,但除了想要緊抱着她之外他并沒有其他想法。
那一年,他變回犬妖的模樣,陪着她在山洞裏躺了整整十天。
接下來的每一年,他都會在她生辰的那一天回到西國、回到那個山洞,變回犬妖的模樣,陪她睡上整整一天。
盡管已經活了一百多年了,但是等待她醒來的每一天、每一年卻顯得十分漫長,他甚至在她陷入昏迷的第五十年時萌生了她可能永遠不會醒來的想法。
在試圖将那樣不詳的想法從自己的腦袋裏驅逐時,他忍不住用頭不停地推着她的腦袋,試圖将她喚醒,但試了一刻多鐘她都毫無反應,他便停止了他那愚蠢的舉動,改為用舌頭整理着她那被他弄亂的毛發,然後将頭擱在她的身上,緩緩閉上眼。
都随妳了,就算妳想睡上一輩子我也陪妳了,螢……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都想看婚禮,但是婚禮不好寫啊
戰國時代并沒有什麽神前婚、白無垢,
我都不知道該怎麽編了啊!!!
源氏物語大概是在公元一千年多一點點時完成的
所以戰國時代的前兩百到三百年前一定讀的到
番外還有一篇,專門寫些有的沒的小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