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世
作者有話要說: 新文,來的通通給麽麽噠一個,期待被點擊被收藏被調戲被小天使捧在手心呵護~
本文狗血不考據,作者智商邏輯雙下線,重要的是蘇爽甜【居然押韻……
大易七十七年,冬。
凜冽的風似要斷人肌骨,裹得再嚴實也無法把留下分毫溫暖,整個冬天邁着它永恒而沉重的步伐,侵進人的喉管、肺腑、心髒,每一寸肌膚。
割腸扼喉。
衛熙荷面色蒼白,咳得全身顫抖,近乎窒息,剛吸入的些微空氣只在喉頭繞一個彎,轉眼又被咳出,連着她身上少得可憐的活人氣息,一齊沒入冰涼夜色。
将薄單衣攏得更緊些,卻是徒勞,她往牢房的角落縮了縮,仿佛身後靠得更多些,就能将身上的透骨疼痛分擔些。
她天生柔弱畏寒,哪裏受得了這般長久無休止的折磨,要知道,她被關在這軍地牢房裏已是三個月了,進來的時候還是霜葉紅于二月花,現在,外面卻已是北風吹雁,絕域蒼茫了。
明媚嬌嫩的面容被邊庭的砂礫刮破,劃出一道道口子,鮮血未及流下已被凍結,她想自己現在這副樣子一定是難于見人了,若是陸祯在這裏,一定會把她揉進懷裏,心疼得不行。
她苦笑一聲,還想什麽陸祯,自己此生想必是不能重見天日了,她頹然倚在牆角,突然想到了家鄉江南的磚瓦泥牆,九轉深巷,莺啼花香。
門外走過幾個侍衛,腳步漸近,人聲也聽得清楚:“我們程将軍可是慣會金屋藏嬌的,明明營裏所有人都知道夫人就在軍中,可出兵這麽些日子,卻誰也沒見過。”
“你這不是廢話嘛!人家衛夫人金枝玉葉哪能随便讓你見着?你想女人想瘋啦!我可警告你啊,別對将軍的女人動什麽心思,不然軍營裏一人一口唾沫都淹死你。”
“嘿嘿,我不是聽說衛夫人容貌極美有西施之姿嘛,再說我就想想,就想想……”
衛熙荷聽到衛夫人這三字,怔怔出了神。
五年前,她嫁給程恪,十裏紅妝。
在皇後的臉面上,大都勳貴世家無不來賀,一場婚事辦得繁華非常。程恪是頗被看好的小将軍,衛家亦是長久以來與皇後交好,且都頗有些家族底蘊,當年大李開國那會兒,兩家老祖宗便和李家并肩打江山了,這麽些年來,靠着兒孫們的代代傳承,衛家更是成了帝都數一數二的大家族。
如此結親,可謂門當戶對,萬般相配。
彼時的衛熙荷只是個懵懂的豆蔻少女,被父母在閨閣護得妥帖,從不肯讓她吃半點兒苦頭,更不會讓她接觸到外頭那些龌龊不光彩的醜事兒,但這父母深情好是好,卻也把好好一個少女養成了玻璃罩裏的嬌花,也造就了衛熙荷惟母是從、以父為天的性子。
因此,當到了出門子的年紀,嬌花衛熙荷也就理所當然得聽從了父母之命,嫁給了青梅竹馬的程恪。她的一生,似乎便是一切順遂了。
可是不久,風雲突變。
亂世之間,風水輪流轉,那幾年裏,天下在幾家争鬥之中幾乎翻了個個,陸家頗受打壓的長子陸祯不知怎麽一躍成了皇子,改姓為李,不久老皇帝病逝,陸祯更是以雷霆手段誅皇後,囚太子,那些當年在街上橫着走的□□們紛紛落馬。
但其中卻有件怪事,從最開始,衛家和程恪便一直都是皇後這邊不容小觑的兩股重要力量,按說擒賊擒王,陸祯上位伊始,最先打壓的便應是這兩家,卻不知為何,在皇後太子徹底垮臺之後,兩家卻沒有收到絲毫牽連,相反,陸祯登基後,更是讓程恪連升三級,簡直是從未有過的一夜騰達,從一個小将軍到了今日的兵馬大元帥。
有心人自是好奇萬分,于是便有流言相傳,新皇帝是個情種,鐘情衛家長女熙荷而不得,也一心要給她最好的生活。
然而,也就是從那時起,程恪徹底變了個人,他當初小心恭維太子那麽久,才堪堪做到一個将軍,現在,一夜到來的鋪天榮華讓他瘋狂,也讓他迷失,當他帶着一個柔姿媚态的歌伎出現在衛熙荷面前之時,熙荷就知道,自己嫁錯了人。
因為眼前她的這個夫君,只可平淡相伴,卻無法與她共享榮華。
程恪一天天變得薄情,就算同在一城,熙荷也時常大半年見不到他的影子,她便是如此,守了整整兩年的活寡。
而陸祯登基的是是非非、艱難曲折衛熙荷全然不了解,就是因為當時,程恪幾乎是将她軟禁了起來,他不在時,便是家中大管家馬俊看着她,到了最後,甚至連衣食都無法入眼了。她跟随程恪出征之前,母親曾來看望過她,看着她消瘦不成人形,骨骼突出的身形,全然不見閨中的顧盼生輝,兩行淚水直直墜下。
如果說,程恪娶她,其中還有一絲半分的憐惜或愛護,那麽當他将她軟禁之時,他早已沒了心腸。
要知道,她還是個少女啊!
一次熙荷問起為何這樣待她,程恪滿臉不耐煩,給了她一掌。當時,熙荷跪坐在地上,柔和溫馴的臉上第一次現出憤恨。
程恪醉意盎然,一根手指搖搖晃晃指着她:“你別瞪我!你只說,和那個陸祯之間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別人都遭了難,就你身邊的人活得安穩?哼,陸祯倒也算個情種,就算自己得不到你,也卯着勁要保你一世順遂!”
就算那人已貴為九五之尊,程恪也照舊直呼其名。他就是這樣,一邊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妻子帶來的富貴,一邊視她為刻骨之敵,苛待她,壓迫她,直到逼死她。
衛熙荷是個随遇而安的小婦人,她從未想過陸祯的上位會讓她的人生就此轉折。她自認對程恪問心無愧,就算豆蔻懵懂之時曾仰望過陸祯的出衆風姿,但自嫁給他,她再也沒有看過別人一眼。
衛熙荷知道,自己退無可退,此生都被困在了這裏,就算沒有陸祯,她也一樣無法與程恪相敬如賓,這是程恪性格所致,就像埋在他靈魂裏的一條引線,總要在有生之年完成爆發,扭曲他,令他壓抑瘋癫,終其一生,她都敗在了選錯人上。
後來,便有了程恪攜家眷出征西域,軍營中囚禁熙荷的事。
她不知道程恪的用意,他眼裏的暴戾讓她絕望,他的瘋狂似乎預示着他要利用熙荷完成一樁大事。
在熙荷聽到官兵對話的一個月後,硝煙終于升起,但這次,卻不是與邊境作亂的部族或山匪,而是與正統的皇家軍。
直到這時,熙荷才知道,在自己與世隔絕的這兩年裏,程恪已與朝廷勢不兩立,自他成為元帥以來,一直在壯大自己的勢力,而這一切,卻是打着最冠冕堂皇的旗號。
奪妻。
程恪的說法是,熙荷在婚前已與陸祯有了茍且,婚後這種關系亦不曾斷過,他程恪被逼得忍無可忍,要當着天下人的面揭穿這個奪臣妻的皇帝。
而他所謂的鐵證,便是衛家人一直以來的安穩富貴,當然,對他自己的好運閉口不談。
先前,熙荷是他安逸的保證,只要她一天是他的妻子,皇帝便一天賞他名利,現在,熙荷又是他造反的由頭,是他名正言順的理由。
皇帝在大都聽聞時,手緊緊攥着桌角,他現在總算明白了為什麽自他登基便再聽不到熙荷的消息,原來她一直都過着這樣的生活。他苦思一夜,沉默着召集滿朝文武,宣布禦駕親征。
那些一路跟着他起家的臣子們以死相勸:“皇上禦駕親征,此舉豈不更落人口實?倒不如讓百姓看清楚皇上的昭昭之心,清剿叛軍之後誅程恪九族,殺了那女人,皇上再無後患。”
滿朝文武紛紛死谏之時,他卻想起了當年與熙荷初遇的情景,落花人獨立,微雨燕□□,小小的少女牽唇一笑,驚心動魄。
再無人勸得動陸祯。
兩軍對壘,漫卷的黃沙幾乎遮蓋了對面的軍隊,依稀聽見對面的號角,高亢刺耳,又有人高聲罵陣,喊着:“叛賊程恪,速速繳械!”
熙荷真沒想到自己還能見到真實的戰争,冷冷一笑,黃沙散去,對面的正統皇家軍看清對面情景,一片嘩然。
這邊,在最前方的不是統領萬人的程元帥,在他身前的柱子上,綁着一個女子,冰天雪地之中身着單衣,眼神比這冰雪更冷。
不是別人,正是程夫人,衛熙荷。
而程家軍的士兵們,竟排成了細細的一條長龍,跟在衛熙荷的身後。
皇家軍頓時群情激憤,這算什麽?拿女人作擋箭牌嗎?就算這衛熙荷真與皇帝有交集,她也犯不上被當成靶子吧!
“對面的,你們這樣算什麽好漢!”
“戰場上豈容兒戲,快把她放下來!”
“從沒見過這種陣仗,打就打,不打別在這丢人!”
“縮在一個女人後頭,也虧你們做得出!你們不嫌丢臉,我們還替你們沒面!”
一直罵到連程恪這邊的士兵面上都有一層緋紅,程恪才開口,氣定神閑,勝券在握:“陸祯,你不是不承認與我妻的茍且嗎?那你就放箭好了,既然你不在乎她,這一條人命換你清白,于你是穩賺不賠的吧!”
衛熙荷的雙手被緊緊縛在身後柱子上,稍微動一動,肩膀便要撕裂一般疼痛。她看到,對面的千軍萬馬不見盡頭,只知道陸祯背後任何一人放一支箭,第一個一命嗚呼的都不是程恪的士兵,而是她。
皇家軍聞言,紛紛看向他們的皇帝,雖然這女人實在可惜,但戰場之上,孰輕孰重還是一目了然。眼下,不放箭等于失盡先機,這女人再無辜,也不值得成千上萬将士的命去換。
熙荷看見,先是一個兩個,再是一整排一整排的弓,齊刷刷地擡了起來,對準她的眉心。
她閉緊眼,也就沒有看到,隔着肆虐黃沙的那一頭,陸祯緩緩地擡起了左手。
擡右手,是預備放箭的信號,而左手,便是收回弦上的箭。
遙遙地,陸祯擡頭,與熙荷四目相對,黃沙一瞬間又掩埋了對面,只是恍惚間,陸祯仿佛看見熙荷對他一笑。
漫長歲月啊!她自從嫁給程恪以來,再沒有感受過分毫的溫暖與人性,生命不該是這樣的,對吧?
五年間,她被壓抑,被冷落,被苛刻至極地對待,她的夫君不知疲倦地想讓她悲傷,讓她陷入瘋狂與抑郁的枷鎖。
而現在,卻有一個人站在她面前,寧願留下诟病與把柄,寧願付出沉重代價,也要攔下射向她的千萬支箭。
她含笑落淚,笑容凄美,在被黃沙遮住戰場的一瞬,她咬斷了舌根。
不想連累別人了,屍首被萬劍穿心也無妨,她只要程恪受到懲罰。
陸祯,放箭吧!
她一生有無數的後悔與不甘,卻獨獨于死亡這件事上,她沒有半點遲疑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