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重逢
等熙荷哭累了,才慢慢從衛知遇身上滑下去,衛知遇趕忙一把攙起,這個小祖宗,可不敢讓她摔着。
雖是哭聲止住了,可熙荷瓷娃娃般的臉還是蒼白着,沒一點血色,看着讓人心疼。
“吃酥酪嗎?熱乎着的?”衛知遇試着問。
熙荷不擡頭,一臉不感興趣。
“那,我去父親書齋偷兩本有趣的書給你瞧瞧?”
熙荷猛地搖頭,衛知遇的品味都是靈異故事聊齋一類,有一次聽了他的鬼話,差點一夜杯弓蛇影驚得睡不着覺。
“去花園裏散散心?”
熙荷也不言語,只笑着擡起頭,那眼神水汪汪的,像看見青草的小鹿。
衛知遇拍了下手,總算猜着了,走到門口回頭,卻不見熙荷跟上來。
這是,要我牽着走?
愣了愣,還是轉身回來,向熙荷伸出手,沒想到熙荷仍是不接,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看得衛知遇心驚肉跳。
“二哥哥,帶我上街轉轉。”聲音仍是那軟糯的少女嗓,眼神明亮得仿佛藏着皎月,但語氣卻是不容人拒絕的堅定。
這可不行,衛知遇冷了臉,他雖然看似不着調,可還是分得清輕重的,盡管,熙荷那樣子,很難讓他狠下心來說不。
真奇怪,怎麽病了一場變得無賴了?
此後,不管熙荷怎樣軟磨硬泡,衛知遇始終扭着臉不松口,到最後兩人才終于達成協議,等她身子好些了再上街。
倒不是熙荷任性,只是上一世被軟禁以後,她便再也沒能上過街,掰着手指頭算算,已有整整五年了。
別說上街了,就是好好地活着都是那時的奢望。
衛知遇在這方面絲毫不肯通融,堅持等到熙荷完全退了燒,面上顯出些許紅潤才真正帶她上街。時隔五年,熙荷才再次感受到店肆林立、車水馬龍的鬧市情景。
衛知遇自然不敢帶她在市集上擠人堆,而是挑了一間他平時常與三兩好友小聚的茶樓居竹堂,這居竹堂雖說離鬧市區不遠,卻是地處深巷,有一分鬧中取靜的典雅韻味在其中,聽衛知遇說,這店似乎是有些來歷。
一層賣一些工藝品,倒極精巧,因為是茶樓,各色茶具自然最有特色,熙荷在其中悠游閑逛,也有些樂趣。
只是她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背後有一道目光一直在跟随着她,可每當她回頭,背後卻是空空如也。她覺得一定是她的錯覺,因為連跟在一旁的夥計都沒有察覺絲毫異樣,倒是為她的頻頻回頭而摸不着頭腦。
她不再理會這種感覺,堂中央一個單獨的玻璃櫃裏,一個描着蓮花圖樣的雙耳青花瓷壺吸引了她的目光,不大,工藝卻極細膩,燈光映照下有種世外之感,看來是這店的鎮店之寶了。熙荷透過櫃面指指那壺,示意拿出來瞧瞧,結果指尖剛一觸及玻璃櫃面,就看到衛知遇在一旁,神情複雜,面上有些尴尬。
衛知遇不像衛知循,他不是塊讀書的料,卻天生有些歪才,腦子靈光,父親衛如潛受的是傳統儒家教育,自然覺得嫡子經商有點對不起他這門楣,但衛知遇科考屢考不中,又堅決不肯靠父親的門路捐官混公飯,便也只得答應讓他自己和幾個公子哥合夥做點小生意。
雖也不是什麽大手筆的生意,但衛知遇囊中一直都是有些積蓄的,因為衛家家教嚴格,不肯讓兒子們養成揮金如土的富家公子習氣,因此供養兒子的向來走得是窮養路線。多虧衛知遇有自己的來路,相比之下,倒比那個準備将來襲官繼承父親衣缽的大哥,還要活得滋潤不少。
但是,看到衛知遇這表情,熙荷便知道,自己看中的這壺已經超出他的承受範圍了。
只怪自己眼光太好,熙荷也不強求,捧在手心把玩了一陣,戀戀不舍地交還了那夥計。
二樓便是吃茶的地方,衛知遇知道熙荷向往外頭已經很久了,便有意挑了個臨街的位置坐下。熙荷撐着臉看着樓下的街景,五個手指輪番在桌面上輕輕敲打着,頭微微側着撐在手心,那雙眼睛沒了焦點,仿佛陷入了失神狀态。
一個夥計托着個盒子,徑直向熙荷這邊走來,面上堆着笑,極為謙恭的模樣,走到桌邊,向熙荷彎着腰,遞上盒子:“姑娘,您真有福,這青花瓷壺是前朝張仙的得意之作,比小人的命都值錢吶!旁人可都難見着一面的,如今到了您手裏!”
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揭開蓋兒,果真是熙荷方才看中的那壺。
熙荷看看衛知遇,也是一臉不解,顯然不是驚喜什麽的,他指指那盒子:“你弄錯了,我們沒有買這壺。”
那夥計忙着點頭彎腰:“是您的是您的,那邊的公子拿下的,說是要送到這桌來。”
夥計拿手一指,三人齊齊向那邊看去。
衛知遇雖不是第一次見這人,但一時還是沒忍住,直接倒吸了口氣,熙荷身體裏到底是兩世之魂,比衛知遇見的世面多,忍着沒在面上表現出來,但心中卻還是被這個背影驚豔到了。
只見窗邊立着一人,着墨色雲錦長衫,長身玉立,颀長挺拔,光看背影已知是俊逸不凡,卓然傲世了。
那人聽見動靜,微微側過身來,目光與衛知遇碰上時頓了頓,輕輕颔首。
熙荷見衛知遇表情一下子松弛下來,便知道是碰上熟人了,也禮貌地沖那人笑笑,沒想到,那人目光竟就此一直停留在了她的身上,沒有絲毫避開的意思,他的視線穿過大半個廳堂的桌椅,越過一排陽光灑入的窗口,經過近乎定格的時光落在她身上,使熙荷有一種錯覺,仿佛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了剎那意味不明的溫柔。
熙荷今日穿的是一身梅花紋的月白錦緞裙,這顏色襯得她格外白皙,整個人眉目如畫,皎比秋月。
直到衛知遇向他走過去,他才堪堪挪開視線。熙荷便知道,方才在一層,就是他一直在凝視自己了。
不得不贊嘆,他的确是個十分俊朗的人,似乎比衛知遇還大個幾歲,大約和大哥衛知循差不多年紀,但身材卻比大哥修長。他的面部輪廓如雕似琢,恰到好處,眉目深邃內斂,如天外星辰,令人迷幻,甘陷其中。
他仿佛有一種獨特的氣質,雖則禮數周全,官話也說得自然漂亮,可渾身卻散發着微不可見的清冷淡漠,不過,因為掩藏得極好,只有相處甚久之人,才能看出些許端倪。
她記憶中,還從未見過這樣契合“豐神俊朗”四字之人,尤其是他那雙眼睛,他那時,仿佛想對她說些什麽,但喉結動了一下,還是欲言又止。
陸祯顯然沒什麽心思寒暄,衛知遇稍微客套了兩句,便趕緊招呼她過去見人,拍着她的肩介紹:“舍妹還小,不知禮數,這是陸公子。”
熙荷微笑着低頭彎了膝,沖陸祯問了聲好,陸祯對衛知遇手裏的青花瓷壺擡了擡下巴,那意思是,沒準備見面禮,一點小東西,湊合着。
熙荷有些想苦笑,她如今還是個小輩,就算她上一世做到元帥夫人,這麽大手筆的見面禮,她也是從來沒見過的。
可人家雖然這麽送了,衛知遇也不能輕易收下,先不論這麽個寶貝要是真拿回家去,肯定瞞不過爹娘,定要好好盤問來歷,到時妹妹供出是自己帶着收下的見面禮,自己肯定吃不了兜着走。再說,這麽貴重的見面禮顯然已經超越了禮數,他們衛家要是收了,這事再傳出家門去,可就真的是不知禮數了。
衛知遇有些尴尬,面露難色地推辭,陸祯倒知道他的難處,并不為難他,也就不再堅持,只是輕輕笑了笑,說是自己考慮不周,然後轉向另一邊:“熙荷,我們這就算認識了。”
熙荷含笑點頭,陸祯雖說得雲淡風輕,但熙荷總覺得,這人在跟自己說話時,仿佛壓抑着極深沉的感情,那樣子,仿佛是劫後餘生般,帶着慶幸,與一種……仿佛害怕再度失去什麽的恐懼。
她不懂為什麽。
回去的路上,她坐在馬車裏,問衛知遇:“你怎麽一下子就把我名字告訴人家了?”
衛知遇也是摸不着頭腦:“沒有啊,我怎麽可能這麽随便?還有,你真是第一面見他?怎麽好像你們很熟的樣子?我以前還從沒見他這樣耐心和人講話。”
熙荷盯着腳尖搖頭,她有些頭暈,這個人的樣子看起來那麽熟悉,仿佛在哪見過一般,可是,就是記不起來。
衛知遇還在一邊自顧自說着:“陸家你一定聽父親說過吧,因為陸皇後的緣故,他們和咱們家一樣,在皇子紛争中都是站在東宮這一邊的,不過這位陸家長子倒是不怎麽聽父親提起,我要不是常在外邊跑,也不會認得這麽位俊爺,看他在外像是不怎麽用陸家的名頭,與家裏怎樣我也難說,不過是幾面之交。”
熙荷聽他說着,頭一陣陣地疼,記憶仿佛缺了個大口子,莫非是上輩子的熟人?衛知遇緊張地湊到她面前,看着她:“怎麽了?果然不該帶你出來的,定是又受涼了。”
熙荷沖衛知遇擠出一個笑容,然而下一刻,不容反駁,衛知遇不知從哪裏掏出一頂醜醜的抹額,扣到了她頭上,雖然看不見,可熙荷完全能預感到自己帶上後瞬間老五十歲的樣子。熙荷張嘴想反抗,就看見衛知遇已經飛快地別過臉去,顯然是不想和她商量。
只好作罷,唉,衛知遇的品味,從來堪憂。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能來勾搭我嗎?評論可得一只軟萌大柿子陪你追求人生真理,探究宇宙奧秘,一起來愉快地玩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