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惡意
自從上次的靈芝一事以來,熙荷就有些摸清了霓荷這人的性子,她就屬于那種,天生傲氣,又偏偏生不逢時,只好用冰冷包裹自己免受傷害的人,雖然她把自己活成了縮成一團的刺猬,但說實話,這樣的性子還與霓荷挺投緣,至少她沒那麽多彎彎繞繞,從某方面來說,甚至可說是一點不知世故,簡直不像是活在這個時代的人。
霓荷也是說話算話,過了一周,在熙荷徹底斷藥之前,就把靈芝交到了熙荷手上,也許是她不想落下邀寵的嫌疑,在此期間,一切都全然沒有通過溫氏,熙荷也不違背她的意願,只對母親說又從房裏翻出來幾包,解了燃眉之急,讓她不用另尋他藥,又從月銀裏支出一部分直接交給霓荷,這事,就算是過去了。
不過,兩個少女的友誼,也是從此開始,想到這大約是她重生以來改變的第一件事,不由有些欣喜。
雖然,這其實并不是她改變的第一樁事。
上一世,她沒有求着衛知遇帶她上街,自然也就沒有遇上陸祯,所以,雖然她完全忘記了與陸祯有關的一切,但是事實上,她初遇陸祯的時間比上一世早了整整一年。
陸祯的拳頭攥緊又松開,想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讓自己別再想着那故人,但每次一閉上眼,她幾天前低眉喚他陸公子的場景,和上一世他生命的最後,她被縛在柱子上含笑自絕的場景就在他眼前不斷交替,直至融為一體。
是的,他重生了,這一世,他再不會放她嫁給那個人。
他簡直是着了魔,他上一世這時還沒見過衛熙荷,為了早些等到她,他只好憑着記憶,派了人在每一個衛知遇可能出現的地方守着,可幾個月下來,一無所獲,兄妹倆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杳無蹤跡。
然而,就在他快絕望之時,卻竟然在茶樓偶遇了她,她把茶壺還回去時滿臉不舍的模樣,讓他幾乎是不自覺地就買下了它,而後,先是她哥哥,再是她,不知怎麽竟走到他面前,眉目如舊,巧笑依然,像極了小鹿,既溫馴,又狡黠。
天知道他要用多少心力,才勉強克制住自己不吓到她,他向來寡情,極有自制力,可對她的渴望卻完全超乎他的預料,從再見她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了,這輩子,黃泉碧落,他再不可能逃出她的網。
半夜,熙荷猛然從夢中驚醒,大口喘着氣,水音忙跑上前給她順氣喂水,又問她:“小姐是不是夢見了什麽可怕的事情?”
熙荷腦中紛亂如麻,随意編了個故事打發走水音,自己僵直着躺在床上,剛才的夢又鑽進她腦海。
是那個在茶樓遇到的人!
她從未見過這樣絕望的眼神,他就這樣半跪在自己面前,表情痛苦得仿佛被生生剜心,畫面裏的他,蒼白的臉不斷被放大,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他吻上了她的唇!
熙荷在心裏罵了自己千萬遍,怎麽這麽容易就被色相迷惑住了,就算陸祯再驚為天人,與自己也就一面之緣,做這樣的夢真是太失水準了,她狠狠在手臂上掐了自己一把,告訴自己上輩子男人的虧已經吃夠了,這輩子,一定要躲着點。
原先的防範名單裏只有程恪一個,現在看來,不得不再加個名字了。
她一邊告誡自己千萬穩住,一邊突然想起,上輩子與程恪訂婚,好像就是在最近這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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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衛霓荷最近過得不太好。
自從那天熙荷第一次給衛湘荷上了眼藥,衛湘荷便很少出現在熙荷面前了,就算是張夫子那裏,也是以推病和來不及抄女誡為由,幾乎就沒出現過。
溫氏是她名義上的母親,但這名義終究比不得親生的,她已有三個親生子女,如何再在衛湘荷身上多花工夫?不過聽之任之,只要衛湘荷有人看着,不做逾矩之事,她也樂得看她自我放棄,反正,說得不好聽些,這庶女将來也就出嫁時對家族有些用場,作個一次性的聯姻工具罷了。
但,衛湘荷忌憚着溫氏和熙荷,卻不會顧忌衛霓荷,比起衛湘荷,衛霓荷才是這個家裏唯一的真正庶女,是比她更加卑微的存在。在熙荷蟄伏時期,衛湘荷總愛時不時在她頭上找些存在感,大多是言語上少些禮貌,行禮時怠慢幾分這種,但熙荷這次二話不說亮了底線,讓她害怕了。
如此,在熙荷和溫氏,連同教習嬷嬷那裏受的氣,一股腦的都撒到了衛霓荷的頭上。
這短短七天,衛霓荷已經數不清多少次被突然伸出的腳絆個踉跄,多少次送回來洗好的衣服被燒出不堪入目的大洞,多少次聽見丫鬟壓低聲音在院子裏哭訴衛湘荷丫鬟的處處刁難,直到熙荷注意到她額角的傷口和三天沒有換的衣服,特意把她拉到一邊詢問時,她仍是不肯說出來。
在她心裏,因為弱小被人欺負是毫無美感的,她待人高傲,待己嚴苛,但十歲和十三歲的差距,讓她毫無還手之力。
在她的邏輯裏,被欺負是件很壞的事,但是被人知道自己的遭遇,是最壞的結果。
傍晚的時候,一個丫鬟跑來告訴她,大姑娘要找她談談,她料定大姐姐又是要勸她告訴溫氏自己被欺負的事,但是,告訴又能如何呢?自己不過是個庶女,衛湘荷是她的嫡姐,難道,還能為了自己把衛湘荷趕出家門不成?
她已經想好了應對熙荷的話,額角是前天在床邊磕着的,送了幾件衣裳給姨娘家的小表妹,正好等過幾天府裏統一做再換新的。
霓荷走到池塘邊,坐下來等熙荷。這池塘引得是外頭的湖水,設計的時候便是活水,兩頭貫通,是以即使是夏日也不會有難聞的異味,只是有一點不好,外頭的一點風雨都會影響到裏頭的風平浪靜,水流也屬湍急的,若是不小心一腳踩進去,運氣好的話被絆一下,運氣不好的話,可就不堪設想了。
往常溫氏都不準孩子們走上橋,只準在亭子裏坐坐,霓荷此刻便是坐在這碧水亭中,夜色将至,天邊紅霞暈染,大放奇光,霓荷看着這魔幻的天空,全然沒有注意到,在她的腳下,池水竟被晚霞染成了詭異的深紅色,濃得像稠血一般。
池塘上,橋上仿佛有人聲,霓荷在這樣昏暗的傍晚看不清晰,透過影影綽綽的水草樹影,恍惚間橋上站了個人。
霓荷留了個心眼,但還是決定過去看看,結果剛一上橋,就感到一股大力拽住她的頭發往下拉,霓荷掙紮着尖叫一聲,就迅速沉入了水下,腥鹹的湖水混着水草的味道,猛地灌入她的鼻腔。
熙荷自重生以來,一直有件事心裏放不下,就是霓荷。上一世,她對這個妹妹幾乎沒存什麽印象,不過是吃飯時縮在最角落,請安時連母親一個禮節式的笑容都得不到的小女孩,除了那雙上翹得有些過分的丹鳳眼外,幾乎沒什麽存在感。
後來有一天,全家吃飯時溫氏一句話都沒說,接下來好幾日,衛府裏裏外外都彌漫着一股壓抑感,她甚至見過父親領着幾個和尚到池塘邊,和尚們連着念了幾天的經,溫氏面上才稍微有些血色顯現。
她那時膽子也小,過了好幾天才敢詢問溫氏:“為什麽好幾天不見二妹妹三妹妹了?學堂裏也是,吃飯時也是?”她沒敢說看到霓荷的丫鬟哭着撞柱的事。
溫氏的表情慈愛得讓她害怕:“你二妹妹被人家相中,要嫁到杭州去了,不住家裏,你三妹妹得了病,怕是會過給府裏的人,我給她另外找了處地方住着,有許多人照顧她,你不要擔心。”
“為什麽二妹妹十三歲就要出嫁?”就算早嫁,怎麽也得按着序齒吧?哪有哥哥姐姐們都沒有成家,妹妹先出嫁的?
溫氏看了熙荷一眼,沒有說話。
當時的熙荷不懂,根據後面的事情看來,溫氏的話應該一半真一半假,衛霓荷早早遠嫁是真,而霓荷得病是假。
真實的情況應該是,霓荷遭遇了更可怕的情況!
熙荷心中突然不安起來,算算日子,她還記得,自己詢問溫氏那日底下來了不少人,應該正好是家中清算一月賬目的時候,那就是每月最後一日,而當時正好要過端陽,因為衛霓荷的事,過節什麽的家裏幾乎提都沒提,那應該,就是這個月!
熙荷突然站了起來,一個茶杯應聲碎落,把一旁做着針線的溫氏吓了一跳,語氣裏明顯是責備:“你做什麽去?慌慌張張的!”
霓荷出事是在月底前幾天,而今天,離月底只有三天!
一個小丫鬟推開通報的人,直接慌慌張張沖進來,進門就“哐”一聲跪在溫氏面前:“太太姑娘,我們三姑娘,不見了!”
熙荷提起裙擺就跑了出去,她知道了,池塘……是池塘!父親領着和尚去念經超度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召喚小天使!文下好冷清,小天使多跟我聊聊天呗,讨論劇情家長裏短都行哦,這裏是好脾氣的蠢作者,單機好孤獨!親愛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