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朱祁鎮,我是時空糾察員林潼,編號TP-72398,現代表時空安全局來接你回大明,完成剩下的時空旅程。”
“我在瓦剌挺好的,我不回去!”
“你……什麽?”林潼看看面無表情的爾朱峤,他似乎對這個回答毫不意外。
“我說,我喜歡瓦剌人,不想回大明。”穿越者朱祁鎮放下羊腿,把油手在皮袍上擦了擦,好整以暇的說道。
“理由呢?”
“回大明有什麽好?”朱祁鎮指指氈幕裏的擺設,“我在這兒住着,也先和伯顏帖木兒對我挺不錯的,吃喝不愁,出入有車,還把妹妹嫁給了我,過年過節過生日都會率衆來跟我一起慶賀,我跟伯顏帖木兒還拜了把子——這才是皇帝過的逍遙日子,我幹嘛要回到大明去,被他們囚在南宮那破地方七年才能脫身?”
林潼又一次望向爾朱峤。在這個任務中,她只是個附帶要被接回去的累贅。但爾朱峤從一穿過來就是這副欠揍的表情,凡事能不開口就不開口,全程臉上寫着四個大字:“不關我事”,惱得林潼直想一腳把爾朱峤踢回蟲洞。
你帶我來瓦剌,就是打算在一邊當背景板的麽?
林潼把怒氣壓了又壓,老郭他們必定都在監聽,她實在不想公開質問爾朱峤,只好當他不存在,先把任務完成再說。“根據《穿越實驗知情同意書》,你沒有權力擅自更改時空進程,如果你一直留在瓦剌不回大明,朱祁钰的子孫就會繼承皇位,而你穿越的目标朱祁鎮将永遠不會有機會複辟。”
“無所謂呀!”朱祁鎮撇嘴,“當這個倒黴皇帝,論寫字寫不過太監,論背書背不過大臣,論打架打不過侍衛。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昏頭漲腦的聽幾個老先生講經筵,明明書架裏就擺着《貞觀政要》,卻非讓我從《大學》逐字念起。講完經筵要上朝,上完朝要批閱奏章,晚上寵幸妃子要雨露均沾,偶爾想打人屁股還要被一群清流跪在乾清門示威,我倒想給他們顯擺一下現代科技,可是沒有百度在手,一個字的細節都想不起來。最可氣的是,累了一年到頭,只有尼瑪元旦當天可以休假!你告訴我,這還是人過的日子嘛?”
“可你來之前不知道這些麽?”林潼氣得說不出話來,“知情同意書不是你自己簽的?”
“那時誰曉得古代當皇帝這麽辛苦啊!”朱祁鎮咆哮,“我看的書和電視劇裏都說,憑借現代人的技能,穿越之後可以很輕松的娶一堆妹子,打土豪分田地,富國強兵一統華夷,掃平日本殖民西洋的呀!”
“要是你願意,我可以現在就通知時空安全局,批準啓動你的回程裝置,送你回現代。”爾朱峤冷冷插言。
“用不着!”朱祁鎮抱着雙臂坐下,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我再說一遍,我在瓦剌挺好,不需要回大明。那條手鏈被我拴在了伯顏帖木兒手上,有本事,你把我打暈帶走呀!”
“你……”林潼恨得咬牙,剛出言斥責,就被爾朱峤捉住了手腕,搖頭道:“不用争了,他說的也有道理。”
“他這根本是歪理!”林潼再也忍不住,滿腔怒火沖着爾朱峤傾瀉而出,“連這麽小的承諾都做不到,還談什麽富國強兵一統華夷?他這種人就該被拉進黑名單,禁止參與有關帝王将相的穿越實驗,否則就是在變相增加我們的工作量!”林潼說得口幹舌燥,氣籲籲解下腰上的皮囊,灌了一大口水。
“你領會錯了,我不是說這句。”爾朱峤淡淡道,“我說的是,我們的确可以把他打暈帶走。”話音未落,他揚起一個手刀,當場将朱祁鎮劈昏在地。
“噗!”林潼不留神被爾朱峤一吓,滿口水噴将出來,全數灑在朱祁鎮胖大的身子上,登時羞得面紅耳赤。
你沒看見,你沒看見,你沒看見……林潼默念着這句,偷眼看了看爾朱峤,那人卻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窘态,擡腳便往外走。氈幕外的校尉們見林濤出來,忙一躬身道:“楊大人,太上皇怎麽說?”
“太上皇得知可以返京,大喜過望,竟暈了過去,你們速速随我來,将他擡上車馬,咱們趁天亮趕路。”
林潼聽着爾朱峤一本正經的聲音,不由得莞爾。虧這人睜着眼睛編瞎話,連個磕絆都不打,倒說得像真的一般。眼見衆人呼啦啦搶入氈幕,七手八腳将朱祁鎮擡上車駕,又匆匆拜謝了也先兄弟,一徑往邊境而來。
“我是誰?這什麽地方?你們要帶我去哪兒?”朱祁鎮醒來,震驚的望着馬車窗外的景象。
“回太上皇,前面不遠處就是居庸關,過了關隘,就是我大明的土地了。”林潼端端正正坐在他對面,欠身答道。
“朕餓了,要吃東西!”朱祁鎮沒好氣道。
林潼一笑,從身後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個食盒,打開道:“這裏有些宮點,您将就着用。”
“朕渴了!”
一只銀瓶遞到朱祁鎮的眼前:“我們楊大人心細,早料到您吃多了羊肉太膩,所以預備下了玉泉山的水,包管太上皇喝個夠。”
“朕暈車,要下去透透氣!”朱祁鎮瞪着眼前的女人,恨不得親手掐死她。
林潼不以為忤,笑得仿佛電視購物上的女主持人:“太上皇勿憂,我這兒有時空安全局特制的暈車藥,名叫‘含笑百裏颠’,只需一粒,哪怕再颠簸的路程,您也會睡得跟死豬一樣。”
朱祁鎮還要再說,只聽窗外爾朱峤在馬背上低聲道:“太上皇,要是實在乏得很,可以由臣來替您按摩幾下,一定手到病除。”
“朕……”朱祁鎮好似洩了氣的皮球,嘟囔了一聲,沒有再說下去。
林潼看他可憐兮兮的樣子,心裏也是一陣不忍,卷起車窗上的簾子,輕聲道:“走了一整天了,我倒真有點乏了,前面要是有茶棚什麽的,不妨停下來歇歇腳。”
爾朱峤掃了她一眼,卻沒出聲,半晌摸出袖中地圖看了看,揮手喝道:“大家聽了,二裏之外有個客棧,咱們今晚住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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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裏有點不太踏實。”林潼把朱祁鎮的房門關上,轉身望着爾朱峤,“咱們離邊境還有二十裏路,很該過了關口再歇腳的。”
爾朱峤嘆了口氣:“剛才要求歇腳的是你,現在擔心的也是你,有時候我真懷疑,你是老天爺專門派來折磨我的。”
“我怎麽就折磨你了?”林潼登時就不樂意了,她被自己的聲音吓了一跳,忙拉着爾朱峤走到回廊拐角,埋怨道,“這任務又不是我選的,你既然嫌我煩,那就先送我和阿糯回去,反正你一個人也不是辦不了。”
喵~窩在被子最軟處的程糯睜開一只眼,看了看正在打鼾的朱祁鎮——老子被迫在這兒當臨時牢頭就已經是很大犧牲了好嘛!“阿糯”又是什麽鬼?我還“阿諾舒華辛力加”呢!
林潼卻不理會這些,滿是怨怼的雙眸瞪住爾朱峤,全然沒有察覺到腕上的銅球巨震,一把高亢的女聲随即穿透了她的耳膜:“臭小子爾朱峤,手術做了一半你居然跑了!”
蔣峨眉的咆哮聲在操作室裏回蕩:“你知不知道你那破膝蓋要是再不修複,分分鐘變成永久癱瘓的好嘛!你麻利兒的給我滾回來,別扯廢話!”
什麽“癱瘓”?
林潼愕然望着爾朱峤,只聽他愠怒着答道:“老郭,這樁案子和緝□□沒有半點關系,請閑雜人等暫時回避好麽?”
“閑雜人等?”蔣峨眉氣得摔了話筒,“要不是因為姨媽托我照顧你,你三年前出事兒的時候,我會扔下所有事情跑到倫敦去撈你回來?現在你翅膀硬了,叫我閑雜人等?”
爾朱峤默然不語,須臾走近前來,一把扯落林潼腕上的通訊器:“老郭,給我十分鐘私人時間。”說罷不等回答就切斷了線路。
林潼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暴怒,哆嗦着嘴唇問道:“三年前,出了什麽事?”
“我欠你一個交代。”爾朱峤一臂撐在林潼頸側的板壁上,眼中滿是血絲,“等這件案子辦完,我再細細跟你說……”
“我現在就要知道。”林潼不為所動,滿是淚水的雙眸怔怔望着爾朱峤,“作為被遺棄的一方,我應該有這個權利。”
“一樁意外而已。”爾朱峤深吸一口氣,不去看她,“我的半月板受了傷,需要手術修複。”
“所以你當時說‘走不下去了’,是因為你的腿?”
“我當時已經和你分手,沒必要再拖累你。”
“是受傷了再分手,還是分手之後才受傷?”
“分手是因為不再愛了,跟受傷無關。”
“那你為什麽會連手術都不做,趕回局裏救我?”
沒有人答話。
爾朱峤忐忑不安的低頭,林潼近在咫尺的眼中滿是不解和痛楚,看得他心裏一陣酸澀——他還能怎麽說呢?說自己意外受傷致殘,之所以不見林潼是因為無法言喻的自卑?說這麽多年他一直記得他們的過去,時時刻刻都期待着能夠再見她一面?還是埋首在她的肩窩,痛哭一場,來汲取他遺失了這麽多年,卻從未忘記的溫暖?
爾朱峤,你是一個廢人,他對自己說。即使是最先進的醫術,也無法完全拯救你的腿骨,終生只能在任務中釋放對奔跑的渴望。林潼有她的人生,她不該這麽早就将雙翅縛起,從此無法自由的翺翔。
“我交代完了,這是你的通訊器。”爾朱峤把手鏈遞了過來。
林潼卻不接,定定望着他:“我想,你還欠我一個告別吻。”
林潼輕柔的嗓音撩撥着爾朱峤的耳膜,半是誘哄,半是威脅,完全不容反駁。她踮起腳,小巧的櫻唇印上他的,不由分說,像是宣洩着壓抑已久的相思,重重啃噬着爾朱峤的唇瓣,讓他幾乎痛得叫出聲來。
“很痛麽?”林潼卻不肯離開,貼着爾朱峤的雙唇呢喃,“那就對了,因為我也很痛。”她的小手穿過爾朱峤的黑發,用力将他壓向自己——知道你惦念的人也在惦念你,世上還有什麽比這更美妙呢?
爾朱峤再也忍不住,一把将林潼攬進懷裏,像是懷抱着一只遺失已久的布娃娃,這場叫做“林潼”的山火鋪天蓋地,帶着讓爾朱峤不能抗拒的威力,一寸一寸,将他燒成無望的灰燼。
作者有話要說:
“阿諾舒華辛力加”即港譯“阿諾德·施瓦辛格”,著名動作片演員,前加州州長。
我今天刷新,封面和文名一直在新的和舊的之間跳來跳去,你們看到的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