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重聚

維鈞從高雄回來,他沒有忘了他所承諾的要給我的教訓。

當他站在我房裏,我想都沒有,忘形而興奮地就撲進他懷裏,雙手不由自主地攬上他的頸項,而他竟然硬起心腸将我的手拉開,臉上是一副難以接近的撲克牌面孔,連聲音都不帶甚麽感情。

「我說過要教訓妳的,妳別以為我只是口頭威脅而已。」

「噢…」我眨眨眼,這時才了解他的馀怒仍未消。

「你打算怎麽教訓我?」我不當真地問。

「妳說呢?我該怎麽教訓妳好?」

我把弄着他上衣的扣子,不認真地說:「你問我;可是我不認為你會同意。」

他挑挑眉,現出嘲谑的笑;「妳有什麽主意?」

「打我你一定下不了手,罵我的話你又會認為我将它當成耳邊風,不如讓你看牢我,你不就安心了?」

他輕笑一聲;「好主意,不過我想還是揍妳一頓乾脆些…」

說着,他果然揚起手,重重拍了我的臀部一下│這一下真是貨真價實的痛,我撫着臀部,待要閃躲,他的雙臂已将我橫抱起來,他的唇膠着到我的唇上,那像是在我們身上點燃了火似的,熱情和慾望熊熊燒旺起來,我們滾到了床上;什麽思想都沒有,所剩的只有一股想要融入彼此的渴望。

就在這時,我隐隐聽到電話鈴聲,它彷彿從曠野傳來,驚醒了我迷朦的腦子,我還未有反應,維鈞卻已經起身了,他站到床前,用手扒過他的頭髮,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有電話…要接嗎?」他問道。

「我媽不在嗎?」

「我來的時候她正要出門…不曉得是不是她從店裏打來的。」

那麽還是接的好。

Advertisement

果然是媽打來的。

「小琦,電話響了那麽久,我還以為妳出去了。」

「沒有…我們在…聊天。」

「是嗎?」媽在電話那頭笑出聲;「妳問維鈞,晚上有沒有空,要不要留在我們家吃飯?」

「這個…」我擡頭熘了熘維鈞,他走過來将話筒接了過去。

媽在電話裏大概又問了他一遍。

維鈞對媽說:「對不起;伯母,晚上我還有事…」

好不容易他才挂了媽的電話。

「晚上你有事?」我盯住他。

「沒有呀…」他回答。

「那麽你為什麽要對我媽說…」

「因為我只想和妳獨處,妳晚上不會有事吧?」

「我是沒有。」

「那實在太好了…」他在我臉上啄了一下。

上完下午的德文課,維鈞開着他爸爸的車來接我。

上車第一句話,我便說:「最近乾爹也常來接我,他的賓士車太醒目,讓我怪不自在的。」

「妳乾爹為什麽來接妳?」維鈞問。

「他要我陪他吃飯…可能也是要順便管教管教我吧。」

維鈞笑着說:「可見妳多不聽話,需要他來管教妳。」

「唔…我承認,可是他簡直把我當小孩子對待。」

「那是妳自找的,哪個有頭腦的女人會做像妳那樣莽撞的事?」

我嘟着嘴;「我知道錯了!你不是教訓過我了?」

他伸出手來緊捏了我一下;「但是顯然還不夠,對吧?」

維鈞帶我到陽明山上,居高臨下,遠眺臺北市區的美麗夜色。

清風送爽,伴随着點點飛竄的流螢,我們互相依偎着,覺得所有的言語都是多馀。

我環顧四周,我們并不是唯一一對情侶,在光線的陰影下,還有許多跟我們一樣真情流露的男女。

「小琦…」維鈞的唇抵在我的鬓邊,溫柔的聲音暖暖地送進我的耳裏。

「在我去接受預官訓練前,我想要求妳媽讓我們先訂婚。」他說。

我微怔一下,先是喜悅,繼而是遲疑。

「可是我還沒畢業。」

「不過是先訂婚,等妳畢業後我們再結婚。」

「可…是…」我說不出為什麽猶豫。

「怎樣?」

我搖搖頭,心裏漲滿惆悵。

「妳的答案是不?」他訝異地看着我。

我又搖了搖頭說:「你不是說你最瞭解我嗎?你應該知道我的意願,我是一千個願意,一萬個願意,可是…我總覺得在這之前必須先解決我的問題。」

「妳的問題?」他瞪了我三秒,逐漸明白我的心結所在。

他伸出手将我的手阖在他寬大的掌心中,誠懇真摯對我說:「妳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嗎?」

我沉默着,他又說:「我不是答應要陪妳調查那件事嗎;難道妳信不過我?」

我搖搖頭說:「不是。」

「那麽妳還有什麽好猶豫的?」

是啊?我還有什麽好猶豫的?

望着維鈞在夜色中發亮的眸子,所有的愁雲都奇跡似地煙消霧散,一切突然都變得好真實;我真的要成為維鈞的未婚妻了?

X X X

「我不贊成!」哥聽聞我打算和維鈞訂婚的消息,二話不說,立刻表達他的反對立場。

「你不贊成什麽?」媽皺着眉頭,狠狠瞪了哥一眼。

客廳裏就只剩媽和老哥及我三個人,她倒很願意和哥将話撇開來談。

哥說:「小琦還在讀書,訂婚未免太早了吧。」

「這不成問題;訂婚不過是個形式,小琦仍可繼續上學。」

「既然只是個形式,而程維鈞又還不能娶她,那麽他有必要現在就宣示他的所有權?」

「你胡說什麽?小琦是人又不是東西,你說什麽所有權?」媽火大地說。

我冷靜地回道:「哥;你這種說法有失厚道吧,假如維鈞要和我訂婚只是證明我是他的,那麽換一種說法,維鈞不也是想證明他是我的嗎;我們真心相愛,彼此相屬,不像你,你根本就沒有真心,只肯接受別人給予你的,而你卻吝于付出。」

「妳說對了;」老哥冷哼一聲:「我沒有真心,我也犯不着以訂婚來驗證我和女朋友的感情。」

「你…真是莫名其妙!」和他談話想不生氣都不行,我的音量不覺大了起來。

「那妳呢;幼稚的小女孩,妳是想嫁他想瘋了。」

「是又怎麽?」

我和哥怒目相向,猶如兩隻互不相讓的公雞。

這個晚上,原該是滿心歡喜的,可是我卻覺得挫敗;我以為我的哥哥就是不祝福我們,也會保持緘默,沒想到他竟然說出這般刻薄而尖銳的話來。

睡了大半夜醒來,我想下樓喝口水,卻聽到媽和哥哥在客廳說話。

媽頗不高興地問:「思齊,你老實告訴我,你反對小琦和維鈞訂婚的理由是什麽?」

「我不是說過了嗎?」

「你以為你瞞得過我嗎?」

「我瞞您什麽?」

「你這孩子…你明知道無法愛她卻又愛她,你想隐藏你的感情,所以你像花花公子似的一個換過一個女孩,可是她還是在你心裏吧,你沒辦法忘了她,卻又捨不得讓她走?」

哥哥的聲音寂然,好一會才聽到他冷然地回答:「我聽不懂您的意思。」

「只要你心知肚明就好了,無論如何,給小琦一點祝福吧,你不當她是你妹妹,她還是敬重你是她哥哥。」

我杵在樓梯口,惺忪的腦子捉不着邊際,不能确定媽媽說的是什麽意思,與我又有何相幹。

最後我慢慢踱下樓,媽和哥哥見着我時都愣住了。

「媽,你們在談什麽?」我迷煳地問。

「沒有;我不過和妳哥聊聊,妳不是睡了?」

「我下樓來喝水。」

哥從沙發站起來,直直走到我面前。

「小琦…」哥躊躇着,似乎不确定要和我說什麽。

他的臉色平和,沒有晚上和我吵架時暴躁的神态,他用平平靜靜的語氣說:「晚上讓妳難受了,對不起…妳忘了我說過的話吧,假如妳真的要訂婚,我也只能祝福妳了。」

我搞不清老哥突來的轉變,當我告訴維鈞哥哥給予我們的祝福時;維鈞說道:「你哥會祝福我們,真是很新奇。」

「有什麽奇怪的,他并不是個肚量狹窄的人。」我忍不住想為老哥辯白。

「我知道。」維鈞捧着我的臉,無意和我繼續争辯。

雖然維鈞曾提過願意陪我追查十六年前那件案子,可是我卻可以感受他寧願我不再存有追蹤血案的企圖,不要再執着于追根究底的想法,假如我不提,他也不會主動提起。

因此若非我們在路上偶然和維鈞的記者學長相遇,那件案子可能就在我們之間逐漸沉寂。

這一日,許多團體選在西門町辦活動,加上又是暑假開始的第一天,不用說,西門町人潮彙聚,我和維鈞趕熱鬧,也擠在這一波潮水般的人群裏。

「維鈞;程維鈞!」一個聲音穿過鬧烘烘的人群,大嗓門地嚷着。

尋聲追蹤,看見一個挺拔健碩的男子,他努力地擠過擁擠的人群,好不容易才來到我們跟前。

「長得高還是有點好處,起碼視線放得遠。」維鈞的學長高興地說道。

「葉先生!」我趨前和他握手寒暄;「好久不見了。」

「別客氣,叫我葉柏宏吧。」

我們三人在一家咖啡廳坐下來,維鈞的學長立刻對維鈞宣洩不滿;「學弟;你真不夠意思啊,回來也不通知一聲。」

「我找過你,可是你不在臺北。」維鈞說。

「你什麽時候找我的?」

「六月十六,我回臺北的隔天。」

「真的?那我還真冤枉你了,那時候我确實到中部出差。」

維鈞的學長略微釋懷,漸漸地話多起來。

「幾個月前你請我幫你們查的案子有什麽發現嗎?」他突然問。

維鈞看我一眼說:「沒有。」

「那你對它還有沒有興趣?」

「怎麽?」

「是這樣的,不久前我參加聯誼會,不知怎麽就和一位退休警官聊到十六年前的楊宅血案,很巧的是他就是當年負責案子偵辦的刑警,據他告訴我;警方雖然将緝兇對象鎖定在闖空門的竊賊身上,但同時也不放棄追蹤一通打到楊宅的神秘電話…」

「噢?」我和維鈞互看一眼;「有什麽怪異的嗎?」

「嗯…警方過濾電話,發現案發當晚,一名自稱姓沉的男子曾打了一通電話給楊教授,詢問他是否收到他投進他家信箱的信件,楊教授沉默良久後,反問他有什麽用意,男子沒有回答,只提出隔日要和他在某家餐廳見面的要求,楊教授尚未應允,男子就将電話挂斷。」

「那又怎麽?」我納悶地問。

「問題在于那名男子是用楊宅巷口的公共電話打的,而且是打到咫尺距離的屋子裏,這點不奇怪嗎?警方曾在命案現場搜尋男子所說的信件,然而并沒有什麽發現,當然隔日的約會楊家男主人是不可能出席了,電話中那個男子也就消聲匿跡。」

維鈞皺着眉深思;「的确不尋常…警方認為那通電話是案情的關鍵?」

「起碼也是個重要的發現吧,不過一直查不出那名男子的身份,警方也只能徒乎負負。」

我和維鈞聽着都相對無言,關于命案有太多的臆測,可是沒有一件能夠驗證,就像乾爹說的│當年偵破不了,現在更不用說;而我還能怎麽想,除了将希望寄託在那個寄包裹給我的人身上,我也無計可施。

維鈞的學長輪流地看了看我和維鈞,憑着身為新聞記者的敏銳直覺,他判斷地說:「依我猜,那件陳年舊案和你們有關吧?」

看在他那麽熱心,尤其又幫了我許多忙的份上,我無意隐瞞;「你猜對了,不過這件案子和維鈞無關,它是我的事。」

「哦…」他的興趣來了;「怎麽回事?」

「你不記得你說過楊教授還有一個倖存的小女兒…」

「我記得…」他細想,突然睜大眼睛看着我;「而妳就是那個小女兒?」

「是的。」我輕輕點了個頭。

維鈞的學長神情專注地聽我告訴他我之所以會追蹤這件案子的原因;他滿臉驚奇地說:「這真是我做記者幾年來聽過最玄奇的事了。」

他頓了頓說:「既然我知道了,能幫的忙我一定會幫,可是我也想先向妳讨個人情…若是有天案子能破,妳可要答應我;獨家報導要留給我來寫。」

我瞥向維鈞,他只是笑了笑,不表意見。

「假如真有那麽一天,我一定答應你。」我向他承諾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