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暑假

暑假開始,反而是維鈞和我的假期結束的時候。

維鈞受他醫學院學長請託,到他學長開設的小兒科診所幫忙。

他已是一名合格的醫師,當我在診所內看到他時,他正專注地為一個一歲大的小嬰兒看診。

「程醫師!」我戲谑地稱呼他。

好不容易診察告一段落,我們坐在休息室的沙發上閒聊。

維鈞問:「今早妳去哪裏?我打電話到妳家都沒人接。」

「我去面試,既然你不能陪我,我只好找份工作打發時間。」

「妳找什麽工作?」

「在電視臺做跑腿、打雜、文書的工作,好像蠻有趣的。」

「不會太累嗎?」

「是我哥幫我找的,你認為會太累嗎?」

「假如妳不會累得不想和我約會就行了。」

他開玩笑地說,伸手拂了拂我的一绺頭髮。

看得出他想吻我,可是我意識到這裏是診所的休息室,從外面的玻璃窗看進來,裏面在做什麽都看得清清楚楚。

因而我的手抵在他胸前,警告他說:「當心別人看見。」

他無所謂地說:「我只不過想吻妳,又不是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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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瞪着他,他迅速地在我唇上偷個吻,快得我來不及抗議。

随即他拉着我站起來;「走啦,害羞的小女孩,我們去吃晚餐了。」

X X X

我有了一份暑期工讀的工作,工作內容很零碎,說累倒不累,只是也不算輕鬆。

有時我必須在攝影棚、劇組穿梭,負責做聯繫的工作;有時單位缺人手,我得随時前去支援;有時有會議要開,我必須通知、催人和準備好一大疊的文件。

「小妹!小妹!」在電視臺裏常可聽到吆喝我的聲音,好像我是個沒有名字與身份的人。

中午時分,我在員工餐廳見着哥的身影,他正和他的一個同事邊吃飯邊聊天。

「哥!」我捧着餐盤來到他們面前。

「妳就是餘導播的妹妹啊?」哥的同事看了看我,挪了個位子給我。

「工作如何了?」哥關心地問。

「一切還好,反正不需要用到大腦,只要有兩條健壯的腿就可以了。」

「什麽意思?」哥的同事問。

「電視臺太大了,我必須這個單位跑到那個單位,這個棚跑到那個棚,沒有兩條健壯的腿是做不來的。」

哥的同事差點噴飯:「沒想到妳這麽幽默,跟你哥哥大不同。」

哥拍了拍我的頭說:「妳不是想減肥啊,還抱怨什麽?」

電視臺雖然大,沒幾天也讓我溷熟了;而且巧得很,在一個錄製綜藝節目的攝影棚裏,我看見了來上通告的田文靜。

娛樂圈是個現實的社會縮影,人紅了,自然會有禮遇的特權和一票簇擁左右,巴結、奉承的人,可是若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歌手,她只有備受冷落和排斥的份了。

我聽到幾個節目助理在議論田文靜。

「我以為田文靜若不是美的驚人就是歌聲動人,現在我才知道她一點都不怎麽啊,歌聲普通,人也很普通,很奇怪,石政哲為什麽要做她的唱片製作人?」

「她有靠山吧。」

「什麽靠山?」

「聽說她在餐廳遇到石先生的太太,不知怎麽就引發了石太太對她的興趣,她讓唱片公司簽下她,并且力薦石先生為她製作唱片。」

「啧;真幸運啊,石政哲是搶手的製作人,許多大牌歌手要争取他當唱片製作都争取不到,難怪大家對她眼紅。」

「但是實力還是最重要;雖然她是靠石政哲出道的,若是沒有兩下子也別想走紅,現在她的唱片快要推出了,我想會有很多人等着看她能不能紅呢。」

原來田文靜的貴人是我乾媽,不過又有什麽差別呢;這群助理也太愛嚼舌根了。

錄影結東後,我叫住田文靜。「文靜。」

「呀;小琦;妳怎麽在這裏?」她一臉驚喜。

「我在電視臺打工呀。」

「太好了,那以後我上通告就可以見到妳。」

我看看錶問:「妳還有沒有其他的通告?」

「沒有了。」

「既然這樣,要不要和我一塊走,反面順路,我哥可以送妳回去。」

她連忙擺手,「不好。」

「為什麽不好?」

「我們已經分手了,大家見面尴尬。」

「應該尴尬的是我哥,妳聰明的話就不要讓他忽略妳的存在。」

田文靜仍不依,最後被我半拉半推将她推到停車場裏。

哥已經下班了,他坐在車裏等我。

「怎麽慢吞吞…」哥說着,随即他瞥見我身後的田文靜,嚥下了其馀的話。

我不待哥反對,先發制人地說:「哥,我碰到老朋友,反正順路,可不可以送她?」

哥的神色很平常,好像是對一個陌生的人在說話:「上車吧。」

哥的澹漠反應影響到田文靜,她不再扭怩和僵持,跟着我一起坐進車子裏。

隔日我到診所去看維鈞,無意間我提到想要重燃田文靜和哥哥的舊情。

「妳呀,是不是太愛管閒事了?」維鈞放下手中的事,不贊同地對我說道。

「可是我想田文靜還愛着我哥哥,他們應該還有希望。」

「那又怎麽?妳哥愛她嗎?」

「這個…很難說…」

「難說的是妳哥哥吧,我懷疑他會真心愛一個女人。」

我想了想說:「本來我也是這麽想的,可是幾天前我聽到我媽和哥哥的談話,雖然我聽不太懂,可是我相信他真的曾對其他的女人動過心…只是不知道那個女人是誰。」

「妳媽說什麽?」

我把前幾天我聽到的那席話轉述給維鈞聽。

維鈞的雙手反翦在腦後,靠在椅背上瞅着我;「妳哥怎麽回答?」

「他說他聽不懂我媽的意思。」

維鈞輕輕一嘆;「原來你哥讨厭我不是沒有理由的。」

我的大腦一時變成了漿煳;「這又關你什麽事?」

他将我的頭勾在他胸口,柔情蜜意地說:「妳還是聽不懂的好,省得自尋煩惱。」

「那麽我到底要不要重新撮合他們?」

「妳…」他苦笑說:「妳別再管他們的事了,管管我們自己不好嗎?」

「我們怎麽?」

「再過一個多月我們就要訂婚了,妳已經準備好了嗎?」

我呆呆地問:「我不知道要準備什麽?你不是說一切從簡嗎?」

「我問的是妳的心理準備。」

我終于弄懂他的意思;「還用說嗎?你不會相信我從多久以前就做好心理準備。」

他滑稽地看着我問:「多久以前?」

「十四歲。」我一點也不害臊地回答。

X X X

一個週末夜晚,乾媽在自家筵請維鈞和我。

她的作風和乾爹不同,乾媽偏好在家中請客,舉凡各大餐館叫得出名堂來的菜式,他們能幹的管家就能搬得出來,而且絕對不遜于大廚手藝。

「你們嚐嚐清蒸蒜泥魚和鮑魚白果,這兩道菜是宋嫂的拿手好菜呢。」乾媽熱誠地招呼着。

「很好吃…」維鈞毫不掩飾地讚美:「可惜她不開店,否則我一定每天都去捧場。」

宋嫂剛好端着一盤蒜白肉過來,聞言笑開了口:「哪裏,我做的不過是家常口味,恐怕還上不了檯面。」

這頓飯,乾媽不純粹是為了恭賀維鈞和我的喜訊;主要也是想垂詢我在這幾個月來發生的事情。

「聽妳乾爹說…妳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是的。」我平靜地說:「這就像命運一樣,我不能扭轉我的命運,只能接受它…」

乾媽略微颔首,嘴角浮起一朵隐約的笑:「當然,妳已經成年了,探尋妳的身世是天經地義的事。」

「您贊成?我以為您會跟乾爹一樣反對。」

「妳乾爹是反應過度,他一定想要阻止妳再追蹤下去吧?」

「嗯;我想他是為我擔心吧。」

乾媽抿抿唇,優雅地淺笑說:「我看他不止擔心,還很害怕呢。」

她擡頭熘了壁上的鐘說:「妳乾爹快回來了,傍晚他打了電話回來,說是要和你們敘一敘。」

一餐飯吃完,卻還不見乾爹的身影,趁着乾媽上樓更衣的時候,我問宋嫂說:「乾爹還是一樣忙嗎?」

「還用說,這一陣子更不知道在忙什麽,有時候公司突然有事,卻怎麽也聯絡不上他的人。」

「真的?」我奇怪地說。

宋嫂為我們送上水果和咖啡,維鈞啜着咖啡,随口問她:「您在這裏工作很久了吧,宋嫂。」

「是呀,大概都有二十年了。」

「那真是很久了。」

宋嫂說道:「可是我跟太太更久,遠在她還是十幾歲的小女孩時我就在她娘家工作,太太的父親是市議會議長,又獨生她一個女兒,你們可以想像她有多受寵了吧,那時我的兒子剛滿月,有人介紹我到她家工作,這一做,直到她成了石太太,前後加起來都快三十年。」

「那妳的丈夫呢?」我問。

宋嫂的臉色黯了黯;「并不是結了婚的女人就有丈夫可以依靠,一切還是得靠自己。」

瞧她的神态,我想我可能觸動了她心裏的隐痛,她一定曾有過不堪想像的婚姻。

維鈞緩和氣氛說:「您跟石太太那麽多年,石太太對待妳像親人吧!」

宋嫂浮起一絲微笑說;「當然,她是個很好的女人,雖然生長在豪門,卻一點驕氣也沒有,不僅對我,對底下人也是和和氣氣的,我疼愛她,她也信任我,依賴我,之所以我會跟她一起到石家來,有一半也是因為這個因素。」

「大概也是您不放心她吧。」

「或許吧,感情上捨不得她。」

宋嫂和我們拉拉雜雜說了一堆瑣事,突然她停住嘴,對我們說:「先生回來了。」

果然我們聽見汽車駛入院子的聲音,宋嫂沒有多耽擱,立刻站到門口迎接她的男主人。

「我的乾女兒和乾女婿還沒走吧?」乾爹開口就問宋嫂。

「還在;等您呢。」

很快地我們就和乾爹面對面了。

乾爹還是和以往一樣給我一個結實的擁抱,而且很公平的也給了維鈞同樣的待遇。

「到時候我要送你們一份賀禮。」乾爹朗笑着說。

「謝謝你,乾爹,不過我可不是來讨禮物的。」我笑着回他。

乾爹對維鈞說:「我這個乾女兒以後就由你管教她了,她真像長不大的女孩,沖動、毷躁、好奇、不按牌理出牌,只會叫人擔心。」

維鈞笑了笑,望着我說:「恐怕我力有未逮。」

乾媽這時步下樓來,對着我們說:「別淨站着,坐下來呀。」

乾爹拉着我說:「是啊,坐!」

直到晚上十點,我們才能從乾爹和乾媽盛情的款待中脫身。

坐進維鈞的車子裏,我虛脫得靠在他的肩上。

「怎麽啦;累了?」

「說累不如說是鬆了一口氣。」

「什麽鬆了一口氣?」他莫名其妙地轉過頭正視我。

「我一晚都在提防乾媽會提起我想追蹤案子的事,若是乾爹知道了,我怕他會馬上變臉。」

「他是關心妳。」

「我相信他是關心我,但他對我太嚴厲了,不管說什麽他就是反對我追查下去。」

維鈞無端笑出聲。

「你笑什麽?」我問。

「妳乾爹說要我管教妳,但真正有能力管教妳的是他,我對妳可是莫可奈何。」

我埋進他的領子裏,幽幽地說:「不;他也阻止不了我想追查的決心,假如那宗案子仍有水落石出的希望,無論如何我都不想放棄。」

「妳相信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嗎?」維鈞問。

我擡起頭,眼睛和他相對;「我不知道;起碼這是我最殷切的願望,要是我必須用一生來追蹤血案的真相,我也會追蹤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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