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明意圖

整整三天,我固執地不去找維鈞,他也很配合地不來找我,一直到第四日,媽終于察覺我和維鈞的異常情況,一早便攔着我問:「妳和維鈞怎麽了,怎麽他最近都不上我們家?」

我嘴巴一癟說:「有誰規定他要每天來嗎?」

媽做了判斷說:「我還奇怪,原來你們吵架了。」

我怏怏地喊:「我才沒和他吵!」

「妳還辯…」媽瞪着我;「別想瞞過我,一定是妳不對吧?」

我翻翻眼珠,「您就那麽偏袒維鈞,還沒問就認定我不對?」

媽似笑非笑地說:「如果妳真的愛他,還管是誰先不對?」

「我…」

媽早一步堵住我;「現在談誰對誰錯有什麽用?妳不上他家看看嗎,妳對他就那麽放心?」

我一臉迷惑;不明白她的意思;「您想說什麽?」

「妳對維鈞真有信心嘛,我勸妳留意一點,剛才在巷口我看見維鈞和一個女孩手牽着手,有說有笑走回家,那個女孩好可愛,我都沒見過呢,若是我是妳,我一定會很緊張維鈞和那女孩的關係。」

聽完媽的話,我木愣愣地睜着兩眼,說不出的的訝異和不敢置信,最後我再也顧不了那麽多,直奔至維鈞家裏一窺究竟。

開門的是維鈞的母親,她一臉驚喜地說;「哎呀,小琦;好幾天沒看到妳了…」她回頭對樓上喊:「維鈞!維鈞!小…」

「伯母…」我氣喘咻咻的止住她;「我自己去找他,他在哪裏?」

「他在房裏,啊;小萱…好像也在他房裏…」

「小萱?」這會我才知道媽并非憑空杜撰,真有個和維鈞一起的女孩,也難怪維鈞幾天都不來找我,心裏想着,便有滿肚子的牢騷和妒意,熱血一上沖,我像個冒失鬼似的沖上樓去,撞進維鈞半阖的房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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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睛看到的一幕是;維鈞和一個女孩頭併着頭,邊說邊笑地坐在桌前翻着一本書,因為我的闖入,打破了他們之間共有的親密而融洽的氣氛;女孩轉過頭來的時候,我得以看清女孩的面孔,媽說的沒錯,她是個很可愛的女孩,然而再怎麽可愛,維鈞總不會對一個約莫才十一、二歲的小女孩有意思吧。

這個我從沒打過照面的女孩吃驚地望着我,然後轉頭問維鈞:「她是誰啊?怎麽不敲門就跑進來?」

我漲紅臉,不敢接觸維鈞的目光,讷讷一陣後,轉身就走。

這時維鈞一伸手攔住了我,不顧我的掙紮,将我拉進他的臂彎裏。

「維鈞哥哥…」女孩看呆了。

「小萱,妳到樓下去好嗎,哥哥有話要和她說。」

小女孩嘟着嘴,滿臉不情願,「人家要聽你唸故事給我聽嘛。」

「妳乖乖聽話我就唸給妳聽,行不行?」

女孩翹着嘴,不高興地斜我一眼,抱着故事書走出去。

「打擾你們了,很抱歉。」我低低地說,有種不請自來的不自在。

「我媽故意捉弄我,我猜她這時一定在笑我…」我自做解釋地說,希望打破維鈞的沉默。

他瞅着我好一會才問:「妳媽怎麽捉弄妳?」

「她說…」我止住了口,假如我說出來,恐怕他要揶揄我一番。

「算了,我…我回去了…」

「就這樣嗎…」他挑着眉問:「妳來這裏就是要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嗎?」

「不然要我說什麽?對不起?原諒我?這樣你氣就消了嗎?」我推他,卻推不開他有力的掌握。

「誰告訴妳我生氣的?」他懶懶地開口。

「別說你沒生氣。」

「好吧,我是有點生氣,但生氣過後我更想好好想個清楚…」他見我一臉不解的模樣,歎口氣說:「想清楚要怎麽對妳才好?」

他說:「妳确實不是小孩子,如果要我看管着妳,妳永遠也不能成長。」

「你的意思是…」

「我妥協了,對之前的事情我不想怪妳,不過以後,妳想做一件事前可要多多考慮清楚…」

我頗感意外地望着他;「為什麽你會改變想法?」

「我沒有改變想法,只是了解;我了解妳想追查下去的決心,假如我幫不了妳,我也不能阻止妳…」

他的話是那麽懇切明理,又變回昔日那個溫柔講理的男人了,我偎着他,感動地向他承諾:「我答應你,我一定會更小心,不會再像以往那樣不顧後果,莽撞行事了。」

雨過天晴,我滿心感謝維鈞的諒解和讓步。當他當晚結束診所的工作來我家找我時,顧不得媽滿臉戲谑的笑意,我迫不及待地想投入他的懷抱。

但維鈞可不是一個人,跟在他身後還有那個叫小萱的小女孩;早上維鈞告訴過我,小萱是親戚暫時託給他母親照料的孩子。

「要不要去逛夜市?我家的小女孩吵得很,非得要我帶她出去走走不可。」

「好啊。」我欣然同意。

我想幫維鈞牽她,但女孩叫嚷着:「我不要妳碰我。」邊說邊往維鈞身邊躲。

「她真像隻小刺蝟。」我說。

「的确,蠻彆扭的。」他無奈地說。

夜市人潮多,小女孩又是超級不聽話,往往一閃神,她就熘的不見蹤影。

「這會她又跑到哪去了?」我們的眼光在人群裏搜尋,剛才才把她從玩具攤、撈小魚的攤子找回來;對她來說這好像一場整人游戲,對我們來說卻不覺得有趣。

「真後悔帶她出來,她本來很乖的。」維鈞說。

「我想也是,要是我沒有跟你們出來,她應該還乖乖待在你身邊,你不認為她對你有很強的獨佔慾?」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我沒有錯過小女孩帶着敵意和不高興的神态,若是我敏感一點,我甚至可以說我從她孩子的面孔上察覺到一絲早熟的妒意。

維鈞愣了愣,笑說:「她不過是個小孩子。」

「要是她大一點,換成我也要吃味了。」

「妳根本不需吃味,難道妳還不明白從幾年前開始我的心裏就容不下其他的人了嗎?」

「真值得安慰,要是那天你又生我的氣了,我會用你這句話提醒你。」

「小傢夥!」他捏捏我的手說。

一開始我們還有說笑的心情,等到找了半小時還找不到小萱的身影時,我們心裏都莫名不安起來。

「會不會她已經回去了?」我問維鈞。

「不;她對路不熟,不可能自己回去。」

我提議道:「那麽我們分頭找找吧,等會再回來原地碰面。」

維鈞點點頭。「好吧,假如妳找到她就在這兒等我。」

在人潮裏找個小女孩談何容易,尤其她如果有意躲着我,恐怕一整晚也找不着她。

沒有埋怨的時間了,我走了兩圈,不死心地在人潮裏再搜尋一遍。

不知不覺走出了夜市,在對面的十字路口,那麽巧我就瞥見小女孩正打算穿過路口的身影。

「小萱!」大喜過望之下我扯開喉嚨大喊。

但小女孩好像聽而未聞,她奔過馬路,奔進一輛開了車門的跑車裏面。

我錯愕的将視線調向那輛黑色跑車,在跑車發動那一霎那,我從車窗裏驚鴻一瞥,瞥見了駕駛的側影,他不是別人;他是我苦苦追尋而仍未找到的沉銳。

來不及攔阻,我只能眼睜睜地望着跑車絕塵而去。

我回頭找維鈞,迫切地對他說:「不用找了,小萱被帶走了。」

「妳說什麽;被誰帶走了?」

「沉銳。」我說。

維鈞瞪着我,以為我在開玩笑。

似乎為了印證我的話,他的手機适時響了起來,維鈞接了電話,看我一眼對電話說:「你想幹什麽?小孩不可能是你的目标吧。」

不知對方說了什麽,維鈞的怒意在眼中翻騰,「你…你設計這一切的目的是什麽;何不現在說清楚呢?」

他和沉銳談了許久,電話斷線後,維鈞對着我疑惑的目光,向我說明了和他對話的內容。

「他說他不會傷害小萱,他帶走她只是确定我們會遵照他的指示去做,而且他說他的目的不在妳也不是在我…」

「那他要幹什麽?」

「他想讓我們到海濱的空屋裏看一樣他佈置的傑作。」

「什麽傑作?」

「他沒說。」

「現在怎麽辦呢?」我憂心地問。

「妳記得濱海小屋嗎?」

我點點頭。

「這麽說,我們只好照着他的話去做。」

一路上,車子裏只是靜默,我轉頭望着維鈞的面容,他繃緊下颔,深不可測的神情讓我無法窺知他的想法。

車子繞着環山公路走,夜色加上迷霧,使我們有如置身不可知的危機之中。

駛過了曲折的山路,浩瀚的大海已然在望。

「就在前面,那一排白色的建築物。」我對維鈞說。

霧已經消散,月亮露了臉,一輪迷離的滿月照得地上一片奇異的光芒,猶如覆了一層霜。

我和維鈞尋到沉銳所指示的屋子前,縱使維鈞的手傳達給我的是沉着的力量,我仍感覺身體微微輕顫。

「會冷嗎?小琦。」維鈞好似現在才注意到我的感受。

「不是冷…你知道…」

月色下他的眼睛黑幽而閃爍,他将兩手放在我肩上說;「別擔心…妳猜得到我心裏想什麽嗎?」

「想什麽?」

「假如沉銳只是要我們來看看他佈置了什麽傑作;有必要這麽大費周張要我們來這裏?」

「那麽你想他…」

「我仍然猜不出他的用意;不過我卻不認為他會藉此傷害小萱,或者傷害我們。」

「這是你的直覺嗎?」

「是的。」

我心定了一點,我相信他的直覺,他向來是個冷靜而敏銳的男人,不會為了讓我心安而編出這些話。

推開未上鎖的門,我們一前一後走進屋子裏。

從天窗投射而下的月光,模煳地照出屋內的輪廓;這一間和以前我待了一夜的屋子不同,它似乎是這排房子裏面最大最豪華的,即使壁爐裏沒有生火,牆紙上被黑黴吞噬了一大片,厚重的地毯髒污得認不出它原本的色調,而水晶吊燈結滿蜘蛛網,傾頹斜挂在天花板正中間,然而多少還能讓人想像出它曾有過的風光歲月。

我一回頭,卻見維鈞緩緩走向另一邊。

「維鈞…」

原來維鈞發現另一間隐秘的房間,半啓的房門裏隐隐可見閃動的可疑光影。

我的心突跳了一拍,跟上他的腳步。

「你認為他們在裏面?」我輕若耳語地問。

「恐怕不是…」他冷靜地回答。

他略一遲疑後打開了門,我訝異地看他怔立在門邊。

「怎麽了?」我驚疑地跟過去,在看見裏面的佈置一眼後,我無法制止自己叫出聲。

「呀!」

屋子裏被佈置得像靈堂,一張方桌上可見兩根明明滅滅的白蠟燭,烘映着紙煳的童男童女和一座靈位,當我看清牌位上寫的兩個人名後,我的腦子裏一陣昏眩。

驚魂未定之際,桌子下方傳來一陣唏唏嗦嗦的聲音,接着桌腳震動一下,突然竄出一團黑色的暗影。

「哇!」我投入維鈞懷裏,忍不住渾身顫抖。

「別怕,不過是一隻老鼠。」

許久我才能擡起頭,回望這令人豎直寒毛的場景。

「他為什麽要這樣做?」我問;雖然這是我父母的靈位,但在這種情況下乍見這座靈位,我仍不得不感到滿心的驚恐。

「我想只有沉銳自己能解答…」

「但是小萱并不在這裏。」

「沒錯。」他臉色一沉說。

我們心神不寧地互望着,一時無法決定如何是好。

正想着,突然有個輕輕悄悄的腳步聲,它由遠而近,慢慢地朝向我們所在的房間走來。

我的心髒随着腳步聲而緊縮,緊握着維鈞的手,驚懼地問:「是沉銳?」

維鈞還來不及回答我,我們就見到了出現在門邊的人,我可以感覺他受的驚吓不亞于我們,他無法相信見到的是我和維鈞,正如我們無法相信乾爹竟會在這個時候在這裏出現。

「你們…怎麽會在這裏?」乾爹壓抑了驚愕,有點茫然地望着我們,然後他的視線越過我和維鈞,投注在我們身後的靈堂上,霎時他的臉色劇變。

「是誰佈置成這樣的?」他的聲音透着寒意,兩眼緊盯着我們問。

我咬着唇,不知該不該回答。

維鈞接口說:「我們會來這裏的理由是一通電話…」

「你們也接到電話了?你知道誰打的嗎?他對你們說了什麽?」

維鈞開了口,遲疑一秒後,反問道:「我以為您的情況也和我們一樣,不然您怎麽會來這裏?」

乾爹怔了一下,光影在他臉上跳動:「沒錯,我接到一通電話,本來我以為是惡作劇的電話,原本想要置之不理的,電話裏的男人說要讓我看一樣東西,沒想到他想要讓我看的是這種東西…」

大夥沉默一會;随後維鈞問:「您認為他的動機在那裏?」

「誰知道;假如我找得出那個故弄玄虛的男人,我一定會逼問出他的動機。」

燭光彷彿在乾爹的眼裏添了火,将他暗沉沉的眼眸點亮。

他走到靈位前,握緊雙拳說:「紀榮和宜玲都已經過世十幾年了,為什麽還有人不讓他們安息,一再地把他們的靈位當成愚弄人的道具?」

他嘶啞地喊,在嚴厲的語氣中帶着無比的沉痛。

我們并沒有在屋子裏停留多久,當桌案上的兩截短短的白蠟燭即将化成兩灘燭淚時,我們已經走到了夜風低迴的屋外。

乾爹在滿是石礫的沙灘上伫足良久,海風将他的頭髮吹亂,他掏出煙來,好不容易才在強勁的風勢下點着香煙的火。

乾爹吸了口煙,似乎是心事重重。

維鈞靜靜地開口:「石先生,您為什麽認定那個男人是故弄玄虛,而不願意猜測他是否有其他的目的?」

「目的;假如你能告訴我不是更好嗎?」乾爹尖銳地盯着他問。

維鈞笑了笑并不作答。

乾爹吐出一口濃重的煙霧,隐在煙霧後的是迷濛難懂的神情。

「算了…」他煩躁地揮揮手說:「我已經不想再說什麽了。」

「您想乾爹生氣了嗎?」我們跟在乾爹的車子後一路駛回臺北,我問一直保持着沉默的維鈞。

維鈞聳聳肩,莫測高深地說:「我只能說我們都對他了解太少了。」

我不解地望着他,問道:「這就是你沒有對他提及沉銳名字的原因?」

他說:「我不認為名字有什麽關係,而是在于沉銳的目的,他先前不是說他的目的不在我、不在妳,那麽妳以為他針對的是誰?」

「乾爹!」我脫口而出,忽然覺得腦中的某一部分開始連貫起來。

回溯第一次和沉銳見面,是在有乾爹出席的歡迎會上;還有包裹和限時信,假設它是沉銳的傑作,似乎也在說明與乾爹的某種關連;因為包裹令乾爹反應激烈,而一封語意不詳的限時信竟能讓乾爹百忙之中跑了一趟澹水…如此想來,今晚發生的絕非偶然,一切早在沉銳的計畫之中。

「到底怎麽一回事?」我喃喃地問,仍然想不明白。

「妳沒想過妳父母的案子可能會與石先生有關?」維鈞問。

我的心咚得響了一聲,目光凝注在維鈞臉上:「你是說…」

「我并非在做什麽指控,我只是憑着直覺,認為石先生與案子有某種程度的關連。」

我瞪大眼崝,對他的暗示充滿疑惑。

他瞥我一眼說:「現在我只希望能儘快找到小萱,但願沉銳說話算話,不會傷害她。」

我可以感受到維鈞內心的焦慮,假如沉銳的所作所為真是那麽容易理解,或許他就不會如此憂心了。

回到維鈞家,還未開口,維鈞的母親迎上前問:「你們上哪去了?怎麽現在才回來?」

「小萱…」

「小萱不肯睡,說要等維鈞哥哥回來…」

我和維鈞相顧愕然;「她什麽時候回來的?」

「好早就回來了,她不是跟你們一起去逛夜市,怎麽卻讓別人送她回來?」

「是誰…」維鈞話未完,小萱從樓上像陣風似地跑下來。

「維鈞哥哥!」她可人地笑着,安然無恙地出現在我們面前。

「小萱…」維鈞并沒有就此鬆口氣,他神色嚴厲地問:「是誰帶妳回來的?」

小萱觑着維鈞的臉色,笑容凝在唇邊,怔了半刻才說:「一個哥哥…」

「難道沒人告訴妳不能随便和跟陌生人走嗎?」

小萱縮了縮肩膀,辯解地說:「他不算陌生人啊;前天和大前天我們在公園遇見他,他還吹了口風琴的曲子給我們聽,你不是說我也應該叫他哥哥嗎?」

維鈞愣了一下,有點恍然地說:「原來他就是沉銳?」

我則疑惑地問:「你見過他?」

「我根本不曉得他就是沉銳。」維鈞搖搖頭,彷彿這是很沒道理的一件事;他皺着眉低語:「他為什麽…」

突然他想起什麽,轉身問小萱:「那位哥哥有對妳說什麽嗎?」

「呃…」小萱眼睛骨碌碌地轉着;「他說…不用費心打聽他的身份了,等到事情完結,你們自然就會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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