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回才是主線的正式開始,(3)
撼,每個地方都不對勁,這裏真的是阿維和我的家嗎?
回過神的時候,兩只觸須抖動的蟑螂正朝着我的方向跑來。無論目前身在什麽詭谲的情況,畢竟抛不下害怕昆蟲的真實本性,我下意識地丢開毫無作為的家用電話,慌忙走開,往走廊趕緊直奔,頭也不回的沖入睡房。
而阿維赤着雙腳、垂頭站立的背影映入我的眼簾。
就在我正想開口喚住他,卻發現幽暗深沈的房間裏還有一個陌生人。她戴着方形的粗框眼鏡,一臉文靜內向的氣質,明明穿着不算長的碎花裙子,卻躬着雙腿,以奇怪的姿勢吃力地坐在地上,也就是阿維的跟前。
穿着黑色絨褲的阿維,居高臨下的俯視着這個女人,他蒼然的側臉鍍上一層來自窗外的淡淡光輝。自玻璃窗射入的四方形暗光照在微亂的床上,在快要轉變成黑色的黯藍夜幕下,孤單的斑駁樹影是小草原裏唯一的景物,随着陣陣強風,劇烈地晃動,不知怎的令我聯想到眼前這個阿維,寂寞的味道濃郁得化不開、散不去。
為什麽你的樣子看起來這麽悲傷?
我想了解目前的情況,荒廢的小庭院、突然改變了的廚房、亂七八糟的客廳和飯廳、電力供應的詭異狀況、這個女人的身份、和他的關系、還有外面的鮮血手印……疑團幾乎是多得數之不盡。
偏偏稍微走近幾步後,彷佛有道無形的牆阻礙在我們之間,腳步一直在向前邁進,但結果是原地踏步,而我怎樣大聲的叫着,他們二人都沒有發現到我的存在。
原來又是夢境嗎?
就在我想松一口氣時,眼睛赫然瞄到這位背靠牆壁坐在地上的女生,麻繩的末端從腰部的旁邊露出來,原來她把雙手都放在身後,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意願,而是因為被粗繩索綁住了,根本動彈不得。
「阿維」,又是你做的事嗎?
而他當然沒可能會回答我,蹲下來凝視着這個女人,一句話都沒說,伸出受傷染血的右手,拂開她鬓邊發絲,輕撫她細白的臉頰,留下一抹又一抹奪目的驚心血紅。
她好幾次偏過頭,企圖閃避着他的觸碰,滿眼裏都是驚懼惶恐的軟弱神色,兩片嘴唇微微打開,身體陷入緊張的狀态,而導致頸部的青筋暴現出來。
逃避,是徒勞無功的嘗試。阿維雙手用力捧住她的下巴,讓她的頭連動都不能再動,以溫煦得讓人心寒的語氣,柔聲安慰道:「為什麽你在害怕?你到底在害怕什麽?」
沒有任何響應,他就像電話錄音留言一樣,重複同樣的語氣問了一次又一次,但她直至最後,仍是沒有回答阿維。
良久,兩行清澈的淚水随着嗚咽的悲聲落下,她絕望無助地叫喊道:「放開我、放開我!求求你放我走,我答應你,我絕對不會告訴警察的!放我走!」
阿維冷冷地望着她好一會,然後掴了一記狠狠的耳光。她整個人翻跌在地,發出慘烈的碰撞聲,血跡斑斑的臉上變得火紅的,單是看上去都覺得痛,然而她是一聲都沒有哼出來,凄然咬住下唇,無聲的苦苦抽泣。
他眼不怒,眉不皺,兩手粗暴一拉,硬生生把她移回剛才的坐姿,頭顱還「呯」的一聲撞到灰白色的牆壁上。他兩手運勁按住了她的肩膀,目無表情地說:「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幸好這只是一場夢境。現實中我所認識的阿維,從來都是善待女性的爽朗青年,絕對不會做出這種暴力的事情,更不是這麽沖動和不擇手段的惡人。
阿維那複雜的目光漸漸沉澱下來,像是強壓怒火的呼吸聲也歸于平緩,木納地親上了她的嘴唇,慢慢的吸啜着,女生卻是愈哭愈凄楚,兩人之間完全沒有戀人應有的幸福感。阿維自己大概也察覺到這件事,臉色一黯,眉頭緊鎖的停下來,苦澀地慘笑。「再說,說我想聽的話。」他在她的耳邊輕聲細語,照道理我不該聽得見,不過我依然聽得很清楚,尤如心靈上的對話,直接灌在我的腦海,回蕩着迷幻的音節,沒有任何隔閡。
她的肩膀簌簌抖動,遲疑一會,邊哭邊道:「是我對不起你,我不是一個好的女朋友,從來沒認真對待你,是我不好,一點都配不上你,你要罵我、打我都可以的……」她說着說着,聲音慢慢收細,彷佛是害怕說錯了話,就會惹來一頓暴打。
「不對,不是這樣。」阿維淡漠的臉上再次皺起眉頭。
她低下頭,怯生生地道:「你……求求你原諒我吧,好嗎?」
「不錯,你繼續。」他欣然地眩目一笑,似乎對于答案很滿意,鼓勵對方說下去。
「你既然……既然願意原諒我的過錯,你就快些抛棄我吧,讓我走好不好?反正我這種人留在這裏,只會徒令你傷心和不高興,大家都得不到幸福……」聽罷,他臉上的明朗在一剎那消逝,深深嘆息。
「我先給你沖杯熱茶,把你綁在這裏都好一陣子,應該會很口渴。」
他站直轉身,往我的方向走着。而我終于從正面望到他的樣貌,一副年輕的陌生面孔,健康的體魄,大概二十多歲,還在念大學的時候似的。
「你、你到底想怎樣?」她尖銳地大叫。
阿維停下腳步,冷冷回應道:「想讓你喝茶,然後送你走,你不喜歡嗎?」
「真的嗎?」我和那個女人抱持着同樣的疑問。
我心底裏湧現出不祥的預感,不敢相信事情就這樣簡單的步入終結。即使是一個夢,充滿着惡意的黑暗環境裏,總覺得最後等待着大家的,只會是一個無人樂于看見的恐怖結果。
他走過我身旁,手臂的衣角穿越過我的身體,不悅地抛下一句:「難道我曾對你說過假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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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他果真泡了一杯冒着水蒸氣的熱茶回來,杯身還挂着一個茶包的亮黃色标簽。他蹲在那個放松下來的女人身旁,在報仇的心态影響下,阿維粗暴的把滾燙的茶水灌進去她打開的嘴巴,從她面容扭曲的臉,卻拚命大口大口堅持吞下去,就可以知道她在苦苦忍受着這個酷刑。
她咬咬燙傷的舌尖,小心翼翼地道:「請問……我可以走嗎?」
「讓我多懷念一會,自然放你走。」
「嗯。」女人虛應一聲,身子抖震一下,卻是沒有再苦苦掙紮,任由阿維緊緊擁抱住她的肩膀和細腰。
女人的視線随着時間的流逝而逐漸飄遠,神态迷迷糊糊的,找不到焦點,苗條的身子一軟,渾身無力的靠在阿維的胸膛。
「好暈……你、你到底讓我喝了什麽?」她以氣若游絲的聲音質問着。難道是為了留住她而用上了迷暈藥嗎?不知怎的,迷暈藥這三個字,深深的喚醒了我和阿維相識時的畫面。
阿維沒有任何回答,默默解開了她的麻繩,繼續擁抱她,臉上綻放着明朗和愉快的光輝,也許是陷入了兩人之間的回憶,一樣又一樣的回味着當初的美好,而意識距離殘酷的「現實」愈來愈遠。
時間久了,該害怕、該厭惡的場面都一一過去,讓我不禁在想,這個「故事」舍得完結了沒有?我只想從這場噩夢裏醒過來。
「啊啊啊啊啊!」
而下一幕卻是聲嘶力竭的慘叫聲,女人推開阿維,躬着翻滾的身子在冰冷的木地板上抽搐着,鼻上的方形黑框眼鏡一下子摔到雙人床下面的空隙。她不斷地吃力幹咳,直至喉嚨沙啞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兩手按着胸腹一帶,似乎是中了劇毒,以致腸胃嚴重絞痛。
阿維把她重新抱入懷裏,任由她尖銳的指甲,狠狠地刺入自己的手臂裏,留下一條又一條的血痕,而他卻像是處身事外,冷眼旁觀着這個女人辛苦地□的模樣,細細的望去,尤如在欣賞一件令人驚嘆不已的藝術品。
「不、不要這樣!」叫的人卻是我自己。怎麽噩夢的最後總會是殺人?而且殺人的往往是阿維?到底這些有什麽含義?
她沒有放棄活下去的念頭,用尖尖的手指在喉嚨間挖掘下去,瘋狂的挖着,愈挖愈深,面容愈來愈痛苦和妖異。不過她并未能成功地嘔吐出什麽毒水,而四只手指頭都染着稀薄的血紅和半透明的唾液,絕望的神經質臉容沒有持續很久,她開始神智不清的展開刺耳的尖叫。
「夠了,我不要再看了!」
上天并沒有聽到了我的哀求,女人的哀號、掙紮、受盡毒藥折磨的痛苦,不急不忙地在眼前慢慢上演。我叫天不應,叫地不聞,最後只能跪在地上,呆呆的盯着阿維那刺骨的溫暖笑意,而女人的動作開始由激烈歸于平靜,最後踏入寂寥無聲。
女人一動也不動,強睜着的眼睛異樣地突出,嘴邊流着透明的液體,臉上化開的血跡亦枯幹成棕紅色,再也沒有生氣的肉體,在告訴我她已經斷氣的事實。
而阿維仍然在抱着她,低下頭,無從看到他臉上的表情,是殺戮後的快意,還是失去對方的悔恨。
我眼前突然一黑,耳邊倏地傳入阿維的厲聲吼叫:「為什麽,就是不說留下來?」那撕心裂肺、震耳欲聾的驚憾聲調,讓我的心跳砰砰作響……
「啊啊!」
睜開眼睛,冷汗流滿額角和頸項,依然昏暗的睡房,現場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而我,正躺在廣闊的雙人床上。
那個夢實在太逼真了,彷佛現在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我久久不能回過神來,腦海裏都是阿維毒殺女人的奇異光景,看起來是多麽的真實。
有人正撫着我耳邊的頭發。
我吃驚地瞪大眼睛,轉身望去,看見□着上身的阿維,在被窩裏坐起來,定定地望着我,深邃如海的雙眼裏都是關懷的神色。
「為什麽你在害怕,是造噩夢嗎?你到底看見了什麽?」
宛如夢裏的他所說過的話,幾乎一字不差,吓得我心頭劇震,不禁懷疑起夢境裏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于他的過去。
「屍、屍體,那女人的屍體,還有你的血……」說到一半,我突然松開了他的手,慌忙掩住了自己的嘴巴,沒有再說下去。
「你說什麽?」他收起了笑意,語氣變得很冷峻,剎那間讓我感到一種寒意在心頭的某處默默蔓延。
「很多很多鬼怪在追着你跑,你流了很多血……好可怕……」明明只是個虛幻的噩夢而已,不是嗎?這些并不是真實啊!然而,我卻不自主地隐瞞一切,嘴裏繃出難以啓齒的謊言。
「都叫你不要看我打電動了,像小孩一樣的造噩夢,好笨啊。」他回複一臉笑哈哈的,半嘲弄的安慰道:「而且是追着我,又不是追着你,你怕什麽?」
我默不作聲,怔怔地觀察着他表情上的變化。也許是受到心理影響的關系,隐約間好像看到他夢裏的氣質在現實的眼前一閃即逝。
「怎麽了,還是害怕嗎?」無論我怎樣努力掩飾,他還是輕易地看穿了。我輕輕點頭,他抱擁住我,翻身把我壓下,暖烘烘的氣息把我包圍,嗅着那曾經令人安心的味道,如今竟是毛骨悚然的。
雖然不想承認,但心底裏升起莫名的厭惡感,差點想推開眼前的人,不過最後一分僅存的理智阻止了我。
一次的幻覺、兩次的夢魇,要是繼續多疑下去,什麽都不相信,這樣是心理有毛病的表現吧?
不會的,我才不會有事的。
別想太多,就這樣睡吧。
***
雖然大家同居了才一年都不夠,他卻成了唯一一個能看穿我的人,甚至我還未能夠看穿自己。當初,我喜歡他這種善解人意,但後來覺得他那種程度卻是遠遠超過正常人的能力,在他面前好像失卻了秘密的存在,叫人心寒。
他一定知道我在恐懼,只不過不知道我到底在懼怕什麽。把我推進黑暗的事情,其實看似微不足道。
我不應再這樣。阿維才不會……
而那個女人血跡斑斑的扭曲臉容卻是瀝瀝在目。
「當當!」門鈴響起來,打斷了我淩亂的思緒。阿維皺起眉頭,由廚房快步走向大門,瞧他的神情,似乎早就知道門外的人是誰,也許是在玻璃窗看到對方的緣故吧。
「阿維!」并不是會讓人感到親切的中年聲線。坐在飯廳的我,伸出頭偷偷往那邊瞟,只見一個穿着過時西裝的中年男人正站在玄關處。
「什麽事?」一向溫文待人的阿維,難得露出不耐煩的語氣。「我的女兒到底在那裏?」中年男人大聲喝道:「你給我說說看!她不是到了美國念心理學嗎?四年制的學士,現在也該念完了!可是她根本沒有任何音訊,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他并沒有給阿維任何插嘴的機會。
「倩雯說去留學,我于是說要等她畢業,說每年只能在暑假和她一起幾個月都不介意。但接着怎樣?她把我當垃圾似的丢了!」阿維是出奇地激動:「我還能說什麽、知道什麽嗎?我是被舍棄的一個!」明明他連說着那苦澀的往事,都可以堅忍地微笑着,現在的光景在我眼內顯得很不真實,也許是我未曾看過他這樣的緣故。
「根本就沒有出境紀錄!換言之,她本人就在香港!」倩雯的父親突然扯着阿維的衣領,似乎要動手,我連忙沖出來。可是卻又不知該怎麽辦,結果只是幹站在走廊上,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
「她當年是用這個借口來甩開我?」阿維喃喃自語,木然的眼睛定定地凝望對方。
「你現在的女友嗎?」中年男人好像完全沒聽到阿維的答案,突然放手。而阿維整理着衣服,雖無怒意,卻是極為不高興的嘴臉。「對不起,我會自己想辦法去找她。」中年男人嘗試換回一個溫和的臉容,卻是僵硬的感覺。
回想起來,一向冷靜如水的阿維,那天的反應令我很迷惘。
曾看過一本小說,寫着一句我無法理解的對白:「太過和藹可親的,一定是因為太冷酷所致嗎?」
如今,所謂失蹤的真相,難以置信的發展,讓我好像明白了什麽似的───假如夢境裏的都是事實,那麽失蹤的人是浴室裏的她,還是被毒殺身亡的她?
***
外面怒號不停的暴風雨,打在玻璃窗的雨水和巨風隆隆作響,令我想起了那個擾亂神智的噩夢。
「我到底是你第幾任女友?」由于剛才是說着電影,忽然被我這樣問道,一大口白飯從阿維的嘴巴跌回碗子內。「怎麽突然問這個問題?不算是什麽要緊的事情呀。」眼見他沒有一絲埋怨,我接着說:「既然不是大不了,就趕快說吧。」
「說了,我的身價會貶值的。」他開玩笑地說,仍沒有回應的意思。我笑道:「要是不說,就告訴我你和以前的女友分手的原因。」
「這些事都過去了,對你有什麽重要性可言?你,真是沒有放過我的打算。」他皺着眉,然後想了很久,才緩緩地說:「騙我留學的那個你知道吧。回想起來,理由真是千奇百怪。有個去旅行的,居然今時今日還沒回香港;移民、工幹、跟男人不知跑到那裏去的都有。總之,都沒跟她們聯絡了。」由于一邊吃着一邊說話,難以察覺到他的表情。
一向說話滿快的他,變得吞吞吐吐:「再想想……很多都忘記了,什麽理由都有。不過,大部份都是她們變心、感情變淡,說什麽其他的,在我眼中通通都是借口。」
「唔,可以給我看看你以前的照片嗎?最好要給我看到你的前度女朋友是怎樣的!」起初,我的确只是想好奇看看,這個倩雯和其他前度女朋友到底長得怎麽樣,當年是不是很漂亮,而阿維那時喜歡的女生類型會是如何。
其後回想起來,卻認為大有機會是心底裏很介意着那兩個充滿真實感的噩夢,想知道會不會有人也留着長長的曲發,皮膚是很細白的,還帶着珍珠的頸鏈,又或者是戴着粗框方形眼鏡,長得文靜又內向。是我的不信任,讓我想好好确認到底這些照片之中,會不會存在着這些受害者的身影。
「應該沒有,大部份都毀滅了,好像剩下僅有的幾張,只是都不知放到那咧。」他輕笑幾聲,接着說:「倒是大學後期參加游泳學會後拍了不少參賽和練習時的照片,還有大學其間很多節日也有,那些想不想看?」
「那個……也好。」從這個響應,我好像明白了他是如何的讨厭這些人,還有和她們的回憶,是充滿着怎樣的難過。
他的過去歷程一幅接一幅的呈現在我的眼前,可惜着那段我無法和他同在的日子,那經已消逝的昔日時光。看上去是多麽健康而朝氣的快樂年代,和夢境中的他,那個抑郁和寂寞得簡直有如陌生的氣質,完全是扯不上關系的兩回事,無法好好聯想起來。我這個人真會胡思亂想,連一個夢境都過份認真。
轉過頭卻在想,見他說話斷斷續續就知道他不願意說,只是體諒我,才逼着自己說。也怕我介意看到他的前度女朋友而心情感到難受,故意引開我的注意力,去看他大學時代的照片,順道分享着自己過去的人生。光是想到這裏,我的胸襟就溫熱起來。
但熱情冷卻後,我只是看見了一個我不想看見的真相。沒有一個前度女朋友能在香港聯絡上;換句話說,通通都「失蹤」了。
一方面任由自己泥足深陷,另一方面卻強迫自己踏遠一步的有所質疑、有所保留。就像分裂成兩個的我。真是惆悵的人生。
小寧被阿維推下樓的幻想,再度在我的內心重演。
***
曾經,我暗地裏跟自己承諾過,要耐心等待他跟我說出一切,而不會偷看他的日記,絕對不會竊探他過去的秘密;但要是我現在不好好搞清楚,恐怕我真的會完全迷失自己,懷疑一切,然後逼不得已的患上被害妄想症了。
終于趁阿維出門上班時,裝作尚未睡醒的我連忙飛快跳下床,推開一旁的木櫃,拿出壓在下面的日記簿。翻着一頁又一頁空白的手指,終于抖抖震震地停下來。
「一個一個的背叛我。」
「那就一個一個的毀掉吧。」
不知道這些充滿着憤懑和惡意的文字,到底擁有怎麽樣的含義。
是□而單純的濃烈恨意?還是真真正正的殺了人?我只知道那種從心底裏急遽泛起的恐懼感,讓我倏地合上了這本髒兮兮的日記簿,趁我尚未看到任何不該知道的事情、趁我尚未以全然的恐懼和提防來取代深愛之情、趁阿維尚未知道我內心真正的卑劣想法……
突然有種想跟阿維坦坦白白說出一切思緒的沖動,卻又不想談論這個牽涉太多疑慮的問題,這種苦澀不堪的矛盾,演變成遲遲沒有開口的沉默。那是不敢面對現實的痛,還有害怕失去摯愛的痛。真的很害怕,自己只會成為他人生的其中一小段日子,成為不知多少個受害者的其中一名。
對他的懷疑逐漸加深了,意識到無窮的危險在遠處張牙舞爪的等候着,卻怎樣都誓死不願離開。因為我愚昧的深信着,只要我不做出背叛他的事,而他一直不放手,也許反而是種危險卻長久的幸福。
現在,才驚覺自己在無形間,已經被阿維困住了。
到底,我喜歡的人是什麽?
有誰可以回答我?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繁簡轉換器加上本人少條筋的關系,不時有錯字,求糾錯 orz
殺意
盡管是午飯時間,西式餐廳的顧客并不多,難得寧靜的休閑氣氛讓人感覺很舒服,不禁想一直在這裏待到下班。當然,這種美好的事情想想就好了,可不能「努力」實現。
阿維握住銀亮的刀叉,低下頭切着那塊六成熟的厚牛扒,鮮嫩的淡紅肉汁随着刀鋒的落點緩緩流出,高雅的藍色花紋碟子上,盛着的香草醬汁混合着一層微微的血紅色。他啃掉一片肥美的半生半熟肉塊,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你這個人有點冷淡呀。」
「為什麽這樣說?」的确,我一直覺得自己一點也不好,內向、被動、不多話、沈悶。真的不明白,這麽普通的我到底有什麽值得他喜歡?唯一自信的,就是泥足深陷的深度,有時妄想着自己會不會被殺害,在這種奇異的情況下,還能夠繼續快樂地交往同居。
「最近你愈來愈不對勁,很少打電話找我,說話缺乏興奮的語氣,愛理不理。」嘴巴這樣說道,但他只是一臉無奈的笑意。不過我卻在心底裏不禁猜測,他是想知道我到底在恐懼什麽,而作出小心的刺探吧。
「才不是。」我明快地掰出一個合理的借口:「我怕煩着你嘛。你在學校工作,我不敢打電話給你,更何況根本沒什麽事發生。」
「最近你好像很忙。」他莫名其妙地笑着說:「真想把你鎖起來。」以前的我曾在想,這個優秀得令我自卑的人,總有一天因為失望、後悔而舍棄我。如果還是以前,我一定不會介意被鎖起來,要是能換取不被舍棄的代價。可是現在我───不知怎的回想起過去的兩個噩夢,而不禁憂心起大家的未來。
有時心底裏總會升起莫名奇妙的不安感。
如常地聊着直至一時,他留下結賬的錢先行回校;而我就慢條斯理地吃着,因為二時才結束我的午飯時間。
這個時候,吃午飯的學生已經不在,所以街道上行人不多。我悠閑地往前慢慢走着,偶然望望櫥窗的展出商品,雖然都不是我想買的東西。
彷佛聽到有人叫我,是熟悉又久違的沈厚聲線。我回過頭,然後看見一個穿着黑色西裝的上班族站在眼前,一絲不茍的整齊打扮給人像是保險、地産或者銷售行業的感覺。在茫無頭緒的腦海裏找尋了好一會,好不容易才認出他是我的前度男友。
好幾年不見,加上一貫以來對于難過的事情都會選擇性失憶的作風,還能記得住他該死的面孔,算是不錯了。
「阿軒?」搬去阿維的家後,加上電話改了號碼,而我沒有通知他,變相是斷絕來往,但我并不是對于他的背叛和離棄感到介懷還是不高興,單純是抱持着「這個人已經沒必要繼續出現在我的未來」的感覺而已。
尚有時間的關系,打算寒暄兩句的我走上前打招呼,結果冷不防被握着雙手。
「不要再避開我了!」他看似誠心誠意的說着:「為了逃避我,不單換了電話、又轉了住址,但該看見的還是會看見啊!」可是看在我眼裏,只不過是自以為是的表現。再說,那時我根本不是想故意避開他,而現在的幸福感更讓我把這個人幾乎完完全全地忘光了。
他拉着我走,我的腳步在這種力度下,禁不住直直往他的方向走了十多步。
「放手!」我不悅地清楚交代:「我有男朋友了,請不要打擾我。」但阿軒像是什麽都聽不到似的,只是加緊了力度繼續糾纏。
我吃痛地抽回雙手,往醫院的方向狂奔。知道他沒有追來,氣喘的我才放慢了腳步。
是錯覺嗎?有一瞬間,在遙遠的街角,似乎看到阿維的身影。
我在想什麽鬼東西啊,阿維當然是在努力上班,即使有空課,他還是得去進行維護計算機的工序,也會幫學校圖書館買進一些有用的計算機書籍,才不會偷偷溜出來監視我的一舉一動。
沒想到,那次是我最後一次看見阿軒這個人。
接下來的日子裏,偶爾跟不同的老朋友聊起阿軒,她們帶來的回應永遠是:「他是完完全全的消聲匿跡了,誰都找不着他,警察還曾經向我們問案,後來還是沒有辦法,只得把他列到失蹤人口名單去。自從他和那個女人一起後就喜歡賭錢,瞧那家夥不負責任的德性,定是欠下一屁股的賭債,問黑社會借了一大堆錢,然後連利息都還不了,于是離家潛逃海外吧。幸好你走得快……」
現在回想起來,總覺得他的失蹤太可疑了,我所認識的他,盡管是不負責任,卻是個很會管理金錢的人,就算真的迷上賭博,應該都會能夠好好節制。
要是說這件事與阿維有關,我又不敢肯定,甚至不敢去想象。有時我會開玩笑地想,要是他真的死在阿維手上,應該會給我一個幻覺啊、噩夢啊之類的通訊吧,雖然他可能因為我毀了他僅有的自尊心而拒絕找我。
***
數星期過去,阿維給我的感覺有點奇怪,可是從言行舉止,我卻無法說出什麽不同的地方。硬要說的話,就是他每一天都在浴室內嘔吐。
起初,我以為他只是吃錯什麽過了期限的食物,看見止嘔吐的西藥沒什麽效用,還差點逼他去看醫生。但接下來幾天我發現到,似乎只要我不在家的時候,又或者自顧自的專心做着什麽,沒有理會他時,他就會開始吐個不停。
真是讓人操心啊。
下班回到家,阿維的鞋子已經整整齊齊的安放在乳白色的鞋櫃裏,很明顯他也在家裏,不過屋裏卻是烏黑無光,似乎連厚厚的窗簾都拉起來了,外面的微弱光線完全照不進來,一盞燈都沒有亮着,一片死寂的尤似無人,氣氛實在有點兒詭異。舉起手,連手表的數目字都看不清楚,只能依稀看到表面的形狀和跳動的指針。
雞皮疙瘩的寒冷感覺,一下子攀上膽怯的心頭。
也許是那個噩夢的影響下,不知道是為了安定心神、還是想确認狀況,我伸手按鈕亮起燈火,知道沒有停電,整個人的緊張感立即松懈下來。開放式的廚房裏是一個人都沒有,有點兒淩亂,好幾格抽屜都打開了,桌上是一柄未洗淨的大菜刀和剁碎過的生豬肉餅,連超市的保鮮膜包裝和白色塑料兜都沒有丢到垃圾箱,只是随手的放在一旁。
不是早就說好今晚由我來煮晚餐嗎?他要幫忙沒關系,有這份心意我真的十分高興,不過辦事辦到一半就跑開,不像是阿維會做的事啊。
客廳上僅有幾本翻開的汽車和計算機雜志,玻璃茶壺的茶水色澤挺深濃的,看來已經泡了很久,大概是在時間的流逝下冷掉了。可是阿維并不在沙發上,寂靜得只能聽到抽風扇的吹動聲音,無意義的左左右右地轉動不停。
難不成又來嘔吐嘔個不停啦?我心疼地快步走到浴室,空氣之中飄浮着惡心的酸臭味,只見他坐在乳白色的浴缸的邊緣,拉過幾張衛生紙抹幹嘴巴,臉容倒是看不出有嘔吐過的苦狀,和平常的健康氣色差不多。
「是不是情緒的問題?」由上而下的撫着他的後背,希望能令他感到稍微好一點,我試探地問道。
總覺得也許是他那天看見阿軒和我拉拉扯扯時誤會了,又或者是其他令他不快樂的悲慘事情,甚至是我隐瞞着我所恐懼着的事情太久,因此他的情緒一直過份抑壓,像是強忍着一道郁悶的難過無從發洩,最終以這種痛苦的方式表達出來。
「我是不是被讨厭了?」他認真的看着我,然後別過頭,好像在忍受着想吐出來的意欲。「笨蛋,你最近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麽?」我笑?道,從左邊緊緊抱着他的胸腹一帶,內心卻是在想着別的事情。
應該是開門見山地說出一切疑慮的時候吧,包括我心底裏那些過份的妄想和恐懼。因為實在不能失去他!絕不容許這事的發生,這種堅持,首次出現在我身上。
當天晚上,我在睡房看着女性時裝雜志,一直等待着交談的時機悄然來臨。穿着黑色背心和長褲的阿維,精神恍惚地坐到床上,似乎是看穿了我的行動,掀起被子立即倒頭睡去。
「別睡,我有事跟你說。」我連忙把雜志丢到小桌上。「有什麽事,明早再說。」他比我早一小時上班,這種說法彷佛是說:他不要聽。平日他總會很樂意去聽,甚至可以說,別人找他的時候,他都會很高興,因為那是他尋找存在感的證明。
「我是絕對不會放手的,選擇的人只會是你。」他的視線朝我的相反方向,望着鵝黃色的窗簾。他果真的看見了,并且誤會了一切。「今天你走後,我碰到阿軒。我跟他說,我已經有你這個人了,可是他還在死扯着我不放。」
我皺起眉頭,特別強調地說:「要是你那時在我身邊的話,那就好了。」我略為解釋過後,他依然沒有回複平日的笑意,但那種尖銳的神色倒是淡化不少。
「我信任你,所以也請你信任我……」氣氛已不再肅殺,不過仍是存在着隔閡似的冷靜。凝望住我良久,他想伸手來擁住我。沒由來的一種激動,也許是因為幾乎嘗試到「失去」的滋味,我望着他,禁不住沖口而出道:「那一晚,在工廠區迷暈我的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