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時澗想的有點專注,治療艙中頓時陷入沉默。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也是緩過神的裴安的天敵。他似乎在長達兩年的适應訓練中慢慢掌握了技巧,如今的訓練一次比一次恢複得快,熟悉的仿佛只是吃飽之後打了個嗝似的,沒多久就緩過神來從治療臺上跳了下來,活動手腳。
要是讓其他同學知道了,恐怕都會以看怪物的眼光看裴安。
在一年之前,時澗的搭檔并不是固定由裴安擔任。在這對組合誕生之前,士兵學院的許多學生都受到過時澗的摧殘——用他們的話來說,是“荼毒”。
在這個一共只有兩個大方向的特設學院中,士兵專業與治療師專業向來是被看做等同于男校與女校的聯誼學院,網絡上甚至流傳着:特設學院擁有着比男女校更為牢固的聯誼制度。
這話要是讓特設學院的創始人知道了,怕是鼻子都要氣歪。
我們是純潔的戰友情誼!他一定會拍着桌子這樣說。
但如今的特設學院,誰也不可否認,畢業之前就确定終身大事的學生比例确實在全帝國所有院校中獨占鳌頭!一騎絕塵!別的學院拍馬都趕不上!
而這一切都來源于兩個專業的設立。
在帝國之中,會有一些人天生帶有精神力量,在長到一定年齡時,所有身體健康的人都會去接收測試,以确認是否有資格加入特設學院。
特設學院的兩個專業,一個是為了保護人民而努力奮鬥的士兵專業;另一個則是為了保護士兵而努力練習的治療師專業。這層層疊疊的保護與被保護的關系,讓兩個專業之間産生了千絲萬縷的聯系。在誕生了無數最佳搭檔的同時,産生許多最佳情侶簡直再正常不過了。
一般情況下,由于治療師的數量相對來說少一些,好的治療師苗子基本都是被搶着做搭檔的命運,而時澗就成為了特設學院百年以來第一位被各種等級士兵搶着推鍋的存在。
你的治療師!
不,是你的治療師!
在一年級時感受過時澗如同“乾坤大挪移”般的實踐能力的學員們幾乎要患上時澗恐懼症,說什麽都不要再和他合作搭檔,一來二去,這個搭檔的位置就落在了唯一願意固定合作的裴安身上。
裴安也知道疼,但作為時澗從小到大的好朋友,他自然知道對方究竟有多麽喜歡與向往這個職業,而次次都能成為理論第一自然也說明了時澗的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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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實踐與理論的差距,在裴安心中只是因為時澗手生罷了。
如果有人問起,裴安大概會指着自己的腦袋說:“我緩解疼痛的時間越來越短了,這難道不是時澗在進步的證明嗎?”
這大概就是“父愛的濾鏡”吧,裴安看着蹲在那裏拆主板研究的時澗,感動的想着。
時澗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後的人究竟在腦內給自己加了什麽戲,他正專心的研究着這臺機器的設置。導師在開始練習之前不經意的提示他自然注意到了:那段話每次練習之前對方都要說一遍,只有今天突然加了兩個詞,實在是有些突兀。
他在前期做準備工作時就已經發現面板上的微小變化,而如今在主控系統上看到的情況也證實了他的猜測。
他還在裏面琢磨,外面就幽幽傳來了裴安好奇的聲音:“你在拆主板嗎?”
時澗有些無語,對于他的研究事業就這樣被好友一言概之稱為“拆主板”有些不滿,他一字一頓的解釋:“我是在研究數據!”
裴安哦了聲,又問道:“拆主板能看到數據嗎?”
時澗:……
大概感覺到時澗對這個話題無語又無力,閑不住的裴安摸摸鼻子,另起了一個話題:“你現在拆主板這麽熟練,以後還真準備去當機械師啊?”
“不一定吧,不過多學點東西總是好的嘛,你看我現在還是沒什麽進步,也要為畢業後做做打算啊。”時澗的聲音從櫃子裏傳來,伴随着咯噠咯噠的聲音。
裴安皺起眉,有些擔心時澗能不能把拆下來的東西複原:“現在治療師這麽緊缺,你精神域鑒定都A+級別了,如果做不了治療師也太可惜了。”
回應他的是更加大聲的咳噠咳噠,裴安想了想對時澗似乎相當看好的白胡子導師,想着既然對方能容忍時澗拆主板的行為,應該不會因為他們無法複原而發飙……吧。
良久,他聽到一聲回應,久到他都快要忘記自己剛剛說了什麽。
“沒事。”
被時澗雲淡風輕到的裴安一時無話,看着時澗從主控制臺下面鑽出來,險些與外面因為好奇而在擋板口張望的裴安撞上。時澗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又拍拍好友的肩,語重心長的說:“等着考試拿高分吧。”
裴安一頭霧水:“考試?什麽考試?”
時澗的眼裏滿是自信:“相信我吧,今天這次訓練就是二年級練習課的考試。”
裴安滿腦袋的問號,但還是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另一件事:“那你又失敗了,怎麽辦啊?豈不是又要拿零分?”
這話聽起來實在是辛酸,時澗撇嘴:“那可不一定,也有可能是我實戰練習的第一次非墊底呢?”
裴安幾乎要伸手去探探他是不是發燒了,但被時澗頗有信心的樣子唬住,畢竟他對于這件事也是實在沒有什麽好的辦法。
但裴安還是有點不明白,為什麽時澗會這麽篤定今天就是考試,畢竟沒有任何提前通知。但到底是被打過預防針,因此在聽到導師宣布“今天這次練習其實就是本學期的考試”時,他顯得比其他學生的神情要淡定了不止一點點。
其他學生頓時嗡嗡鬧起來,裴安則趁機靠近了時澗,嘴巴幾乎不動的小聲問:“說,你從哪知道的消息?”
時澗輕巧地給了他一胳膊肘讓他站直。
而由機器打分系統給出的分數幾乎是立刻就被發送到了衆人的光腦之中。如果說宣布剛剛的練習就是考試這件事讓衆人吃驚的話,那麽這個成績單才是真正讓衆人大跌眼鏡。
原本在練習課堂上穩占鳌頭的人竟然到了倒數的名額。
而原本次次在練習中得零分的時澗竟然排在了中游。
成績單的頭尾都找不到熟悉的名字,讓衆人都竊竊私語起來,原本因為得知這是一次突擊考試而擁有些許寧靜的大教室中頓時像被扔進來幾百只蟬,驚呼聲不絕于耳。
裴安瞪大了眼,驚喜的看着時澗的名次,攬過對方的肩膀:“嘿!真的有分數了!”他甚至将這張圖片保存下來,說是要留個紀念。時澗有些嫌棄又好笑的把他的手拍掉。
裴安又去看了自己的成績,确認了自己的成績依舊如常,平穩得很,這次成績沒有任何問題之後,開始疑惑起來。
他仔細回憶了剛剛的練習,确保他們兩個人的精神域圖景探測嘗試是完完全全的失敗了,思來想去也不明白時澗的加分點究竟在哪,難道是拆主板拆的特別溜?
“嗯……不過你到底是怎麽提前知道的呀?”裴安問,他甚至刻意壓低了聲音。
“成績有問題。”一個聲音在身旁響起。
裴安不由得愣了下,他一瞬間還以為是時澗的聲音。
“導師,我認為成績有問題。”那個聲音補充道。
這下不止裴安,連時澗都順着聲音望了過去。鬧哄哄的場所漸漸地如同被人點了穴一般,聲音入潮水般散去,所有人都向聲源處望了過去。
是波爾。
時澗眨眨眼睛,果然,會這樣直白又迅速反饋的只有波爾。也正是那個原本應該占據着練習課堂成績單榜首的人。
時澗對他的印象還算不錯,雖然對方似乎對他并不怎麽友好。
不過時澗對于對方經常挑釁與不屑的行為表示理解,畢竟不是誰都能忍受自己明明足夠優秀,卻總是在理論考試中被一個實踐成績為零的人壓一頭。
相比于有些人喜歡暗地裏搞小動作,時澗覺得波爾這種被大家族養出來的自信倒也是蠻好玩的。
身為五大家族之一的小少爺,波爾自然從進校起就備受關注。再加上他成績不錯,人也直爽願意出頭,沒過多久就攬了一群小弟。
被他怼的次數多了,時澗已經能對對方的行為猜測個大概。但這次時澗卻有點猜不透了,他饒有興致的在腦海裏自我辯論着:波爾究竟是為了他自己的成績而不滿呢?還是為了時澗的成績而不滿呢?
導師還沒開口,波爾的下一句話就給了他答案:“我認為有黑幕,是否有考試消息提前洩露的可能?”
得,看來是沖着我來的了。時澗悄悄吐舌頭:原來在波爾心中對時澗的diss比自己的成績出問題更重要,真是受寵若驚。
他悄悄向導師那邊投去了目光,卻聽到這位白胡子的有點地中海的老頭興致勃勃的回答:“哦?是嗎?你覺得是哪裏有黑幕呢?”
時澗:……
您老是來看戲的嗎?這語氣中雀躍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波爾大概原本覺得說到這裏已經足夠透明了,大家都做了兩年同學,誰不知道誰啊,自然只有那幾個人的反常成績在這個成績單裏最顯眼了。
但既然導師都開口了,波爾也真是個不怕事的,直接點名:“我認為時澗的成績有問題。”
裴安聞言,立刻瞪了他一眼,想要開口反駁,被時澗按住了。
“別擔心。”時澗給他一個眼神。
裴安還是有些不放心,時澗的成績确實連他都覺得有些奇怪,但他絕對不會認為時澗作弊,只會考慮是否是自己遺漏了什麽事。
波爾那邊卻還沒說完:“不是我針對他,只是時澗平時的成績大家都清楚,即使他理論成績名列前茅也無濟于事,終究是紙上談兵,”他加重了最後四個字的讀音,若無其事的向着時澗那邊瞟了一眼,“但如果真的出現成績的黑幕,就不只是沒有天分的問題了,按照校規需要嚴肅處置。”
“唔,”導師摸了摸胡子,仿佛現在正在被連帶着指控與時澗共同實踐着考試黑幕的人不是他似的,一揮手将鍋甩了出去:“時澗,既然這樣,不如你來說說?”
被強行當做出頭鳥的時澗:……
他無奈的向前走了兩步,站定,開口時底氣十足:“沒錯,我确實有提前收到提示。”
衆人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