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古代宮廷1.7
青籬回到洛王府的時候,蘇錦的事情已經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
青籬耳力驚人,路上聽了幾嘴,不外乎是在說他冷清無心的,為了讨好皇帝竟然連自家養了三年的徒兒都能送過去,另外的便都是在憐惜蘇錦的言論了,不提也罷。
見綠衣婢女一邊為自己研磨,一邊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正在練字的青籬眼睛擡了擡:“想說什麽就說吧,這樣支支吾吾的幹什麽。”
洛王從前就寫的一手好字,只是他更擅長寫的是端正的楷書。青籬卻不同,他更愛行書。
龍翔鳳舞之間,當是筆老墨秀。
這個字體其實與原主的有些區別,但自古行、楷一家,綠衣婢女只當是自家王爺想嘗試新事物了,好奇地看了幾眼,便不再關注。
聽了青籬這話,綠衣婢女研磨的手一頓,踟蹰片刻才道:“錦兒那丫頭……奴婢自是知道王爺此番行為背後的一番苦心,但錦兒畢竟年紀還小、又入府不久,怕是理解不了。王爺需要奴婢找機會去提點提點……”
綠衣婢女一番話說的吞吞吐吐。
她方才出門采購,一路都在聽人讨論洛王和蘇錦的事,有人嘴快,竟是連蘇錦後來的反應也一并說了出來。綠衣婢女這三年來與蘇錦也算是頗為親密,一聽這描述就知道這次蘇錦怕是真惱了洛王了,是被寒了心了。她跟在洛王身邊多年,對洛王最是了解,稍加思索便明白燕雪風此番行為的含義,才有此問。
青籬打斷她的話:“錦兒如今在皇宮內院,你要如何提點?何況有些事,只有連當事人都瞞過了,才能瞞過所有人。錦兒現在……雖是有些惱我,但日後好好彌補,也定能回到從前。”
他說着擱下手中的筆,綠衣婢女忙湊過去幫忙收拾,不經意間一低頭,卻見紙上正提着一首小詞。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綠衣婢女看了竟忍不住嘆了口氣。她是習過字、讀過書的,自然能讀明白這首詞裏的意思。
燕雪風自是智謀過人、才識無雙,可這情愛一事……又哪是他理解的這般簡單的?
燕雪風輕聲呢喃:“我不奢望此刻的朝朝暮暮,只要她一切都好,我便沒有了後顧之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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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衣婢女聽了,終于嘆氣住了嘴,不再說話。
待綠衣婢女離去,從昨晚沉默到現在的望鄉終于忍不住開口:“谷主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想做什麽QAQ?雖然我無法配合你但至少能先有個心理準備QAQ。”
這樣突然冒出個操作真是太刺激了,她有些承受不來QAQ。
為什麽要把蘇錦現在就送去皇帝身邊,還是做暗衛???
原本劇本裏沒有這一出啊QAQ???
青籬沒有馬上回答她的問題,男人認認真真地把自己剛寫的字又仔細觀賞了一邊,像是十分滿意般地将其放在了一旁的架子上,這才一邊淨手一邊回答。
他仿佛知道望鄉最想問什麽,開口就道:“你是想問我為什麽要做劇本裏沒有的事?”
聽到望鄉不住回應的聲音,青籬笑:“要是一切按原本劇本來,要怎麽達到蘇錦希望的‘把我受過的讓你都受一遍’的要求。”
“可是,”望鄉小心翼翼地提問,“谷主你從前完成任務都是一切按原本劇本來。”你都是通過其他方法洗腦女主來完成任務的。
青籬:“我之前就說了嘛,我挺喜歡這個女主的,所以想換種方法來。”
望鄉:“……”不,我并沒有感受到您所說對蘇錦的任何喜愛之情,只感受到了一種唯恐天下不亂的架勢。
“再說……”青籬竟是勾了勾唇,“我也不想一切按原主的行為行事,那樣檔次太低了,不太适合我。”
望鄉:“……谷主你這是在看不起原主?”
望鄉的語氣裏帶了絲驚訝,不怪她這樣覺得。
原主燕雪風雖然是這次的任務對象,但平心而論,他雖外表風流,但其實十分鐘情。他喜歡蘇錦,便一直喜歡了她數十年。後來他登基為帝,一國之君,這是何等榮耀的位置,天下美人任他享用,可他卻一輩子都只娶了蘇錦一人。一個帝王的鐘情,可比普通百姓難多了。
何況在其他方面,燕雪風其實也十分優秀。他十分有才智,也懂得隐忍,苦心蟄伏二十年,一舉奪得天下,這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
這樣的一個人,谷主竟覺得他……水平太低?
聽出了望鄉話裏的驚訝,青籬笑了笑:“一個用心愛的女人換來天下的男人,自然算不得什麽人物。望鄉你要記住,這樣的男人是最讓人看不起的。因為他既對不起天下,又對不起愛情。若不是他能力不夠,怎麽會落到必須用蘇錦來色|誘暗|殺皇帝才能奪得天下的地步?燕雪風明明能力不夠,可他發現自己能力不夠的時候,想的不是提高自己、謀而後動、或者另想辦法,而是簡單地把這負擔轉嫁到了蘇錦的身上。不過是個懦夫。”
美人和天下到底該選哪個的問題其實答案該是因人而異的,但總有些人,他們為了其中一方舍了另一方的時候,想的不是自己的不足、不是自己對不起另一方,而是時事誤我。
那麽貪心,那麽無能,那麽厚顏無恥。
燕雪風的行為,其實是在用蘇錦的痛苦來換得自己的兩全其美。到後來他什麽也沒失去,什麽都得到了,可蘇錦呢?
她擁有了什麽?
她只擁有了一份不完美的愛情,甚至她的這份“不完美”的起因,還能成為某些人嘴裏燕雪風深愛她的憑證。
看啊,燕雪風一個皇帝,卻不嫌棄蘇錦殘花敗柳之身,真真是情深如海。
蘇錦自然該對他感恩戴德,如何能再糾結于當初的事情?
可是你燕雪風憑什麽?
憑什麽用我去換自己的江山?憑什麽?憑什麽這麽傷害我?
就憑我……喜歡你嗎?
那你又憑什麽說你喜歡我!憑什麽做出一副情深如許的樣子!
你憑什麽在那麽簡單地舍棄了我之後還來說我喜歡你!憑什麽!
青籬:“你知道在我進入這個世界的時候蘇錦的靈魂跟我交流了什麽嗎?”
這個世界其實就是由蘇錦的靈魂執念組成的,青籬靈魂力量雄厚,剛進入世界時能聽到蘇錦的靈魂執念并不足為奇。
望鄉好奇:“說了什麽?”
“蘇錦說,”青籬笑了笑,“她不喜歡燕雪風把這天下看的比她重。她一點也不喜歡。”
我要的愛情,該白水鑒心、極致純粹。
你可以不愛我,但你若愛我,就該愛我至深,愛我一生。
我不喜歡你把任何東西看的比我重,任何東西。
我不喜歡。
我知道這要求難、又過分。
是啊,世上有幾人能做到呢?
可……若不是因為因為罕見,怎麽能突出愛情的珍貴?
這世上向來只有罕有的,才是彌足珍貴的。
愛情不該也是這樣的嗎?
青籬看着窗外,那裏有一雙飛燕歸家:“既然這是蘇錦的願望,我自然要幫她達成。”
不管對錯,他的任務只是消除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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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們最近心情都很是愉悅,因為不知為何,以往十天半個月才來皇宮一次的洛王,近段時間卻是天天來宮中報道。
而且不同于之前來給李延見個安就走,近期洛王總是會在宮中停留許久,昨日更是臨近宮門下鑰才離開。
宮中寂寞,皇帝又總是不納妃子,宮女們眼瞅着日子一天比一天過得無趣,此時突然出現個才貌無雙的洛王日日進宮,自然是再愉悅沒有的。
大昭朝并沒有宮女只能嫁與皇帝的規矩,洛王身份貴重,萬一要是能被看中了、将自己求去……哪怕只是做個通房,也是飛上了枝頭做了鳳凰呀。
是以每次聽到洛王要進宮的消息,宮女都一個個打扮得分外用心,雖然衣物不能改變,也不能太濃妝豔抹,但女人家打扮的小竅門,向來是在細碎的、不起眼的小飾品、小手段上,一串淡水珍珠的耳環,一抹色澤自然的胭脂,就能讓這些宮女們變得光彩照人。
皇宮內一時間竟是“花團錦簇”。
這日李延正坐在禦書房的椅上讀書,一本《魯班書》才剛回顧了一半,就聽殿外似是有些喧鬧起來。
倒也不是真正的吵鬧,只是一種人心的浮躁。
這種情況近期幾乎日日都發生,李延早已見慣不怪,連眼皮都沒擡,只說了一句:“洛王這是又入宮了?”
為了顯示出對洛王的寵愛,李延早在登基時就賜予了燕雪風“入皇宮不需通傳”的權利,只是燕雪風從前雖然表面上看着與他似是親近,也總是做出一副浪蕩、無所事事的模樣的,但其實兩人心裏都明白,這不過是幅僞裝罷了。
雖然外面日日在傳說皇帝與洛王關系親厚,但只要真正親近二人的人都不難感覺出,兩人的關系好只是表面上的,其實私底下關系不說勢同水火、也是僵硬得很。
這麽看來,兩人的僞裝其實都是不怎麽成功。
所以那日在上元宮宴上燕雪風向李延讨要舞姬,李延其實是吃了一驚的。
畢竟按照燕雪風之前的性格,該是在他賜下舞姬時便故作受寵若驚地直接收下了,絕對不會有另外的舉動。
不過因着燕雪風當時的那一舉動,倒是讓前段時間因為李延執意不批允燕雪風上沙場而帶來的所謂“李延忌憚燕雪風日久,此前種種不過是捧殺手段”的流言再次回落了下去,倒是走了一步好棋。
倒是比之前那些生搬硬套般的受寵表現要來得效果好許多。
從前燕雪風自然是不會像現在這般日日入宮的,他巴不得每天離李延離得越遠越好。李延知道他這心理,他自己也是不願意與燕雪風費心演戲的,因此除非萬不得已,根本不會宣燕雪風進宮。
這“無诏可入宮”的旨意自然就一直只能是個擺設了。
如今卻莫名地竟派上了用處。
吉祥聽李延這樣說,聽出李延似是心情不錯的樣子,因此說話也很是随意:“是啊,說是一刻鐘前入的,現下怕是又在侍衛處了,看不出來他竟還是個癡情種子。”
李延聽了他這話翻書的手頓了頓,随即又無事般地繼續翻看:“癡情……?說來,朕賜他那舞姬,他安置在了何處?”
吉祥沒想到過了這許久,李延會突然問這個問題,不過好在他向來辦事周全,早已打聽仔細了:“聽說是送到了郊外的一所裝飾精巧的宅子裏,說是要試試‘金屋藏嬌’的感覺,該是常去的。”
吉祥說這話時其實是有些忐忑的,作為李延最得用的貼身太監總領,他自然對李延送這麽個舞姬給燕雪風是幹什麽用的這件事再清楚不過。
現在燕雪風把舞姬送去了郊外的宅子,即使宅子布置得再精巧、名頭說的再好聽,也無疑是讓李延的一腔謀算都付了空。
李延生氣也是正常的。
可出乎吉祥意料的,聽了他這話,李延竟是笑了起來。
笑聲低沉,竟像是心情不錯的樣子。
吉祥摸不準李延的意思,也便不在多話,只垂頭恭敬地站在一旁。
日頭漸升。